第3章 替身演員
三年后,芙蓉市最熱鬧的夜市小吃街上。
趙天曉雙手插著兜,雙腳散著步,慢悠悠地靠近一處小吃攤。
“老板,來碗鴨血粉絲湯,不要鴨血,打包帶走。”
小吃攤前排著長隊,趙天曉卻沒守規矩,輕車熟路繞擺攤車的后面,從那里拽出一把綠色的塑料板凳,放到馬路邊,拍拍屁股坐了上去。
趙天曉很喜歡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夜里人最多的地方,這讓他很有安全感。
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人忘掉一些本就決定刻意遺忘的不好的記憶。那長達一千年的異世界生活,對如今已經回歸正常人的趙天曉來說,仿佛一場久遠的噩夢,靜好的歲月早已沖淡它帶來的種種不良影響。
唯一的后遺癥,只是見到血本能地感到反胃惡心,吃不下任何血制品,不過這都是小問題,趙天曉不是很在意。
賣鴨血粉絲湯的攤主是個剛上大學的小姑娘,假期回來幫父母出攤。
姑娘系著粉色格子圍裙,在湯鍋升起的熱氣后面燙著粉絲,聽到趙天曉熟悉的聲音,嘴角笑彎著:“就你事兒多,那你回家煮方便面得了。”
“等你收攤前把我的做出來就行,我當宵夜,不著急。”
趙天曉是這小吃攤子的老顧客,就好這口,打罵不走,總愛和小姑娘嬉皮笑臉。
小姑娘跟他混熟了,也不見外,笑了笑說:“下工這么晚,今天又演什么啦?還是尸體?
“那我也不能總躺平是不是,我今天特別出息,爭取到了一個站著的角色。”趙天曉頓了頓,伸出兩根手指頭,鄭重道:“站著被連捅兩刀,刀刀捅在腰子上。對,你一會兒給我多放點腰花,我好補一補。”
“哈哈,腰花另加錢。”
趙天曉看著小姑娘被自己逗得笑開了花,自己也笑了起來。
“哦對,捅我腰子的就是最近特別火的那個明星,曲衍。”
小姑娘眼睛瞬間亮了:“啊我超喜歡他。他真人怎么樣?跟電視上一樣帥嗎?”
“帥,特別帥。”趙天曉翹起二郎腿:“但是素顏跟我比還差點。”
“yue~”小姑娘翻了個白眼。
“你別不信,哪天我近距離給你拍一張他的真人,做成海報掛你床頭,你看久了就會發現還是我比較順眼。”趙天曉笑嘻嘻。
“你真能弄來?”
小姑娘知道趙天曉的工作是一個替身演員,算半只腳踏進娛樂圈的人。趙天曉說能給她拍到真人照就真的有可能會為她弄來。她動心了,不過下一秒冷靜便又占了上風。
她把漏勺里燙好的粉絲倒入外賣盒子里:“還是不用了,我媽不讓在家里掛明星的海報。”
“那不打印出來,我電子版傳你,放你手機里做屏保。”
“哈哈,好嘞,我等你好消息。”
小姑娘將盛滿湯粉的外賣碗外面套上塑料袋,并在碗上系好了一個結,雙手遞到攤前正排隊的顧客面前:“來您拿好,不放辣的。”
攤前的顧客是個高大的男子,穿著風衣戴著黑色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全程沒有一句話。只見他伸出一只手接過打包的粉絲湯,另一只手從風衣兜里捏出一卷皺皺巴巴的紙幣放到臺子上,完成交易后,男子轉身快步離開了,顯得匆匆忙忙。
趙天曉覺得這人挺奇怪的,便不由多看了兩眼,看著對方鉆入人群,往西邊的街去了。
小姑娘將紙幣捋平展開,正要板板正正地放進腰包里,忽然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重新拿出那幾張剛收的紙幣,用手指仔細摸了摸紙幣的盲文一角。
小姑娘的臉色不對勁起來。
趙天曉看著方才還有說有笑的女孩忽然一臉凝重,問:“怎么了?”
“煩死了。”小姑娘皺著眉:“這好像是□□,剛才光太暗沒看清。”
小姑娘揚長脖子,急切地朝外面望去,順便喊了兩聲,試圖把剛才那人給叫回來,可想而知,沒人回應。
在她的攤位前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她的鍋里還煮著粉絲,她不能撇下這一大攤子,可是收了□□她一晚上的好心情也被糟/蹋得一干二凈。
趙天曉站了起來:“人沒走遠,我去要回來。”
“謝謝你啊,趙哥。”小姑娘扁了扁嘴巴:“別勉強,要不回來也沒事啊。”
趙天曉回頭朝女孩使了一個輕松的眼色:“放心吧,不能讓老板你虧本。”
趙天曉記得那人離開的方向,沿著方向,沒走幾米,便在人群間找到了剛才那個風衣的背影,趙天曉立刻追上去。
對方沒有要跑的意思,只是腿腳極快,夜市人多,趙天曉每每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碰到對方的大衣衣擺的時候,都會被人群沖散。
趙天曉磕磕絆絆地跟著那個背影在人海中七拐八拐,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跟著那個男人來到一個僻靜的小巷,夜市里的煙火氣已被他遠遠甩在身后,而現在陰暗的巷口冷風襲來,趙天曉不由地一震,毛孔悚然。
小巷是個不深的死胡同,往里走幾步就能發現一堵高砌的紅磚墻。
臨到巷子的盡頭,風衣男的腳步明顯放緩,然而他并沒有回頭的意思,他緩步走近那堵高墻,頎長的身影漸漸融入巷子深處的幽暗。
直到腳尖踢到墻根,風衣男也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拿頭去撞,拿腳去踢,明知面前是條死路,他仍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往死墻里硬鉆,就好像游戲里一個卡了bug的npc。
這人四肢不協調,腦袋直往墻上撞,
跟在風衣男身后的趙天曉觀察片刻,猜測對方是喝大了。
趙天曉沒有多想,他認為自己是來要錢的,是占理的,他非常理直氣壯地走上前,抬起握著□□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對方寬闊的后背:“嘿,兄弟,剛才是不是拿錯錢了?小姑娘不容易,不如換一張?”
風衣男拎著外賣的手忽然松開,外賣掉在地上,濃湯撒了一地。
趙天曉嚇了一跳,怕湯濺到自己,立馬往后倒退了一步。
風衣男緩緩轉過身,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如山一樣的陰影從頭到腳籠罩住趙天曉。
巷子里沒光,男人的面目模糊黑暗,趙天曉只能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向投射來一股冷冰冰的視線,如同某種野獸捕食前的目光鎖定。
高大的男人雙手緊握成拳,兩肩緊繃到微微顫抖,似在隱忍什么,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發。
趙天曉見氣氛不妙,態度立刻變軟:“……我猜您也不是故意的,要不這頓算我頭上,我請,別客氣,沒多少錢的……”
面前的風衣男從頭到尾沒有回應一句話,趙天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他倒退幾步,正要拔腿開溜,卻被男人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接著一重拳突襲而來,砸中他的右臉,將他砸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重擊把趙天曉一下子揍懵了。
趙天曉被揍的那一剎那,耳鳴貫穿大腦。
在趙天曉未來得及反應之際,風衣男撲身上來,張開大嘴徑直咬上趙天曉的脖子!
痛——
“啊——”
這感覺,趙天曉瞳孔震縮,是血族!千年來刻入骨子里的恐懼一瞬間重新涌上眼前。
被咬住的那一刻,趙天曉手腳僵直麻木,一動不動,他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任人擺布的雜種血族。
噩夢重演,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這是他體內被奴役的標記,經過千年的調/教,他的每一寸血肉早已牢牢記住被咬被吮吸的感覺,同時也牢牢地記住“順從”,唯有順從他才能好過,反抗只會加劇痛苦,洗干凈脖子等著主人饜足才是他唯一能祈禱的……
不對!
血族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不可能!
他已經逃出來了!這里是現實世界!
他早就逃出來了!他不會再被吸血了!
這是假的!
這是在做夢!
他不會在被傷害了!
當恐懼達到極致就會變為憤怒。
趙天曉不顧一切,他奮力抽出雙手,抓住對方的頭發,撕扯對方的耳朵,抬起膝蓋重重地懟向對方最脆弱的腹部。
男人吃痛佝僂,趙天曉趁機翻身從地上爬起。
巷子里的人行道年久少維護,地上鋪著的地磚并不平整,其中有很多空缺和起翹,踉蹌站起來的趙天曉差點又被一塊翹起的六邊形的地磚絆倒。
趙天曉直勾勾地盯著那塊地磚,本來好容易掙脫出來的他完全可以選擇快速逃離現場,然而他并沒有,鬼使神差之下,他竟彎腰把那塊本就松動的磚石挖出來,握在手里。
剛才襲擊他的那個風衣男人還在地上趴著,趙天曉撈起磚頭便朝那人的后腦勺猛砸去。
見對方掙扎著似要爬起來,趙天曉又砸一下。
砸了一下又一下,在準備砸第四下的時候,身后一束燈光驟亮。
“不許動!”
兩三個巡警從后制服住了正在施暴的趙天曉。
此時的趙天曉大腦里的嗡鳴聲掩蓋住了所有,磚頭落地,他正氣喘吁吁。
一切變成了極為細致的慢鏡頭。
趙天曉凝視著地上趴著的那個人,他這才發現那個男人只是個正常的人類,男人的嘴巴周圍固然沾滿血跡,但那百分百可以確定是正常人類的嘴巴,不是血族的食器,那種如同三瓣百合花樣的肉舌管。
這不是血族,是人。
這也不是夢,是現實。
剛才那個人僅僅只是在用屬于人類的牙齒咬他的脖子,咬掉了他的一塊肉,并沒有吸食他的血液。
趙天曉身上披著一塊毛毯,坐在馬路邊,被咬的地方已經被消毒處理過,上面貼上傷口止血貼。
一名巡警拿著筆錄走了過來:“看你文文靜靜的,下手挺狠啊,事情經過我們了解了,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啊。你這屬于防衛過當,幸好人沒死,就腦震蕩嚴重一些,醫藥費你得給人掏。”
趙天曉手中握著一杯醫護人員送來的熱牛奶,透過杯壁牛奶的溫度傳入手心。
趙天曉的精神得到片刻的舒緩:“不好意思,我反應過激了。等他醒過來我一定當面道歉。他突然咬我,就像狂犬病一樣,我真的嚇怕了。”
巡警糾正道:“不是狂犬病,我們在他身上搜到半管興奮劑,明顯他之前磕了,而且磕的不少。”
巡警順手把夾在胳膊下的證物袋拎了出來,捏住透明證物袋的一角在趙天曉眼前晃了晃。
袋子里裝著一個小塑料瓶,如眼藥水瓶的大小,外觀也很類似,里面漾著少許含有雜質的透明液體。
趙天曉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夠:“這是……”
“你別動。”巡警立馬抽了回去,將證物交到其他巡警手中:“這是一種新型的興奮劑,最近非常流行,它有一個特別明顯的副作用,初次品嘗的人會產生一段時間的精神迷亂,這期間會像瘋狗一樣到處咬人,尤其喜歡啃食脖子,胳膊等部位,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持續一段時間后這些異常反應就會消失,人重新恢復理智。目前還沒有查到源頭,這些新品在酒店、夜店等娛樂場所多有流通,你也小心,跟朋友出去玩的時候,如果你的飲品中出現這種絮狀的雜質,記住不要喝。”
原來只是副作用。
趙天曉松了一口氣,朝著巡警連連稱是。
“看一下筆錄,沒問題在底下簽字,然后你就可以走人了。”巡警把筆錄本和簽字筆遞到了趙天曉面前。
趙天曉馬上雙手接了過來:“謝謝,謝謝,添麻煩了長官。”
對啊,血族只是游戲的一種設定,它只存在于異世界,怎么會出現在現實世界里。
雖然他好容易從異世界逃回來,但不論他有多么刻意忽略、多么不想承認,似乎他的精神仍被籠罩在那場千年奴役的陰影之下。
這樣不行,他要當一個正常的人類。血族是虛假的,他不該再被影響。
簽字筆正在紙上滑動著“趙天曉”這三個字的比劃,忽然上衣兜里振動不停。
趙天曉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經紀人王威”。
趙天曉整理好心情,語氣故作輕松,接起電話:“王哥。”
電話那頭兒急入一段雜音:“小趙,出事兒了!來一趟狂歡夜酒店423,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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