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行100層。

        戴著銀色貓頭鷹面具的趙天曉，把頭發梳成朱樂銘的樣子，并經過發膠反復定型修飾，才到達其平時隨意慵懶的境界；昂貴的合身西裝噴上當下正流行的遠山白茶香水，幽幽的純凈氣質疏離又高調；領口處系著熨燙妥帖的暗花紋領帶，腳上小牛皮切爾西短靴擦得锃亮，品味復古且經典得體。

        趙天曉站在六星級酒店四面通透的觀光電梯中，宛如一件裝進玻璃罩中永久保存的奢侈品，易碎中帶著一種不可褻玩的美麗。

        誰能想到在幾個小時前，這位‘高奢易碎品’還是那個在街邊走著走著想順手做件好事卻被人拐進小巷子里莫名挨了陌生人一頓胖揍的倒霉催的純路人炮灰。

        咔嚓——

        在隔音密閉效果相當好的電梯廂里，手機相機中按下快門的聲音異常清晰。

        王威朝旁邊瞥過一眼，趙天曉正對著自己的手機鏡頭自拍得不亦樂乎。

        王威皺起眉頭：“把照片刪了。”

        趙天曉訕訕地把剛才自己自拍的手機揣進褲兜：“我就拍下衣服，我覺得這件挺合身的，想上網搜一下同款。”

        “網上沒有。”王威冷冷打斷：“這是定制。”

        “你要是喜歡，事后送你。”

        趙天曉眼睛一亮：“謝謝王哥。”

        王威瞅著趙天曉受了點小恩小惠就高興得跟個什么似的，連忙點頭哈腰，一副沒見過世面、沒出息的樣子，心中不免鄙夷。

        “要我囑咐你多少遍，沒用的小動作不要有，你代表的可是朱樂銘，不是街邊二溜子。今晚的派對是精英小圈子，來的人不多，但都是社會各界的上層名流，你可別給我掉價。”

        “放心吧王哥。”趙天曉極爽快地答應，他此時又緊張又興奮，畢竟他是真沒見過世面：“不過王哥，這派對這么高級……那我覺得這身裝備還差點意思。”

        “哦？”王威眉頭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眼趙天曉。

        趙天曉這一身雖然加起來至少六位數，但其實都是高仿。

        朱樂銘有一點點精神潔癖，私人物品從不與人分享共用，就連他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一眼的東西，只要掛在他那一百平方米的衣帽間里，他便死也不會將它轉贈他人。

        今天拿出來給趙天曉穿戴的，全是朱樂銘事先安排人連夜仿照定制的。好在這件價值四百五十萬的西裝全球只有一件，至今仍安安靜靜地掛在朱樂銘的衣柜里。

        即便是高仿，不是在圈內沉淀多年、品味尖端的資深設計名家也根本瞧不出端倪。

        但是王威沒想到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趙天曉的眼光是如此毒辣，一眼就識別出真假。

        王威心里打鼓，不由正眼多瞧上趙天曉幾眼。這個與朱樂銘神似的替身演員，經過幾年的歷練似比以前成熟懂事許多，假以時日會是一塊可以雕琢的璞玉，或許以前是太小看他了。

        “我感覺里面應該再加一件黑絲短褲，就是那種包臀的，把曲線勾勒出來。”說著，趙天曉甚至伸出兩只手掌在半空中比劃出一個飽滿的蘋果形狀：“我想金主可能會更喜歡。”

        “……”王威沉默。

        趙天曉試探著解釋：“王哥你想啊，到時候燈一關，穿得再好看再貴在床上也得脫光，就剩一具光溜溜的平板，多沒意思，男人嘛就得搞點小心機，我建議搞套黑絲……比較帶勁兒。”

        “別給自己加戲了ok？”王威忍無可忍，呵斥道：“記住你是個替身。少說少做，別露餡。”

        趙天曉立馬乖乖站直：“ok！”

        叮咚——

        電梯門緩緩打開。

        面前是一寬闊筆直的長廊，直通金碧輝煌的大門。

        長廊兩側中央，矗立著一尊銀白大理石雕像，是一位虔誠的女子雙手合十，仰面朝向墻頂繁重的水晶吊燈的方向，狀似祈禱和呼喚，油然而生一種悲憫無助的圣潔。

        趙天曉路過那座兩米高的雕像時，腳步逐漸拘謹，匆匆掃過一眼，雕像的底座上嵌入一張銅牌，上面寫著【哈拿的祈禱】。趙天曉不懂欣賞藝術，他以最樸素的感情認為這么大一尊雕像擺在入口最顯眼的位置肯定值不少錢。

        金色的雙扇大門緊閉，兩側各站著一名服務員。

        等到趙天曉和王威來到門前，兩位服務員齊齊鞠躬：“歡迎您來到狂歡夜大廈頂層，輝夜大廳。”

        “請出示您的貴賓房卡。”

        趙天曉第一反應是摸褲兜，褲兜里只有手機，他繼續往上摸，在西服貼近胸口的暗兜里找到了那張房卡，雙手遞給服務員。

        這謙卑的舉動比服務員更服務員，比起頂流明星更像是跟在明星身后手忙腳亂的實習小助理。

        王威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撓墻，這真的能行嗎？可別一進去就認出是贗品讓人給哄出來。

        服務生接過房卡，在類似pos機的儀器上滑了一下，顯示器上彈出綠色通行的光芒。

        “身份確認，朱樂銘先生，請您把手機關機，放到寄存柜中，派對結束后您可以隨時取回。”

        “另外本會場不對外開放。派對期間禁止使用電子設備對會場進行拍照、錄音等方式來存儲現場影像資料，敬請您的諒解。”

        “諒解，諒解。”趙天曉一邊喃喃地應和，一邊抬起手臂轉著圈配合另一位服務生用金屬探測儀搜身。

        搜身的服務員很快結束了對趙天曉的檢查，來到王威的面前：“這位先生，請出示您的貴賓房卡。”

        “哦，我沒有，你們費總只給了一張房卡。”王威撓撓鼻子。

        “很抱歉先生，本場是費先生私人舉辦的聚會，只接待被費先生邀請的貴賓本人。貴賓本人持有以費先生名義贈送的本酒店登記房卡，未持房卡的貴賓不在本次受邀范圍之內。”

        王威皺了皺眉：“可我和他一起的，我是他的經紀人。”

        頓了片刻，王威補充道：“你上網查一下就知道了，網上有我照片，我叫王威，是好幾位知名藝人的金牌經紀人。”

        “對對。”趙天曉不知道緊張還是興奮的，精神出于高度敏感狀態，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進行快速反應。

        “貴賓的隨行人員可前往樓下休息室休息，請您往這邊請。”

        王威想再爭辯些什么，剛張開嘴，便被服務員“請出”的手勢擋了回去：“請您往這邊請。”

        趙天曉不想讓王威離開自己，那么大的一個場子他一個人可應付不住。

        “嗷！”

        趙天曉發出一聲踩了狗尾巴的慘叫，忽然他的手背吃痛，原是不知何時一片紋身貼紙粘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剛才服務生下手極快地把那張粘性極強的貼紙從趙天曉的手背扯下，手背部的薄皮細毛被一大片連根拔起，瞬間火灼刺痛。

        紋身貼撕開后，一個馬蹄鐵模樣的紋身留在了皮膚上。

        趙天曉正觀察自己的手背的功夫，王威就被服務員溫和地“請”走了。

        王威臨走前一步三回頭，他不能大聲嚷嚷，只好使勁兒朝趙天曉使眼色，打手語：“完事兒給我打電話！切記！”

        趙天曉接收到王威的信息，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歡迎您，朱樂銘先生，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沖撞進腦門。

        奢華的金色大門打開后，趙天曉愣在原地。里面并不是趙天曉在此之前在腦子里想象的上流假面舞會的畫面：圓舞曲、華爾茲、什么歌德的g大調，晚禮服、高跟鞋、細聲慢語的交談輕笑……

        這些統統沒有，反而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夜場昏暗，閃耀的燈球旋轉不停，舞池中央性感皮衣舞娘正用完美的長腿夾著鋼管旋轉三周，戴著面具的男男女女，簇擁在舞臺下方的場地，隨著爆裂的鼓點癲狂搖擺身體，這些歡呼律動的身影像一層又一層的激浪疊加在一起，在頻繁變幻的光束下時隱時現。

        最大面值的聯邦幣不知從哪里傾盆而下，像藍色的雨花在半空中飛舞回旋，人群趴在地上瘋狂撿拾，攥在手里，夾進褲腰，塞入酥/胸之內……

        趙天曉咽了咽口水，不是說好的上流精英圈嗎？

        這比那開在夜市旁邊的、88元一位入場券酒水免費的那家夜店也強不到哪去。

        “朱先生這邊請，費先生在樓上vip室。”

        接待的服務生一直引導著趙天曉上樓，來到二層的vip包廂。

        樓上相對干凈一些，過道沒什么人在走動。

        咚咚——

        輕微的敲門聲過后，從房間里走出一個戴著金光燦燦的龍首面具的男人。

        男人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立刻上前摟住對方的肩膀，將他往房間里帶：“樂銘，你可算來了。”

        趙天曉前腳被拽進進包房，男人后腳便抬手揮走服務生，轉身把包房的門反鎖。

        趙天曉并不認識費總，但從這股黏糊勁兒來看，估計這位龍首面具男就是費總。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趙天曉覺得費總捏著自己的肩膀的手正微微發抖，并且攥得特別緊，生怕他跑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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