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憐，她這么小，父母就……”

        “唉以后她一個該怎么辦啊……”

        “聽說她還有一個外公，外公家有權有勢，應該會把她接過去照顧吧。”

        “你說的是林氏集團，那個林家嗎？噫……那可不是什么好去處。”

        “林家出了名的變態，從上到下古板的很，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別嚴重，他們家女的都不允許在電視上拋頭露面。”

        “啊？這都什么年代了……”

        “誰說不是呢。她媽媽當年就是受不了那種壓抑的家庭，剛滿十八歲就急急忙忙找了個男人搞大了自己的肚子把自己嫁出去……沒想到那個男的是個同，還特別花，專搞小明星呢，聽說背地里玩得可大了，而且不止自己玩，經常以舉辦私人派對的名義請明星來撐場面，然后把業界那些臭味相投的大佬都聚一塊兒，互相介紹，說白了就拉皮條，靠這個掙錢。那男的吃喝嫖賭樣樣都沾，欠了上億的外債……不止如此，她婚后為了救濟這個男的，還得天天回娘家借錢，她當年違背家訓，奉子成婚，林家的臉都叫她丟盡了，他們能給她好臉色？每次回家借錢，必定要受一番屈辱……可惜了林大小姐，那可是上流名媛，芙蓉市最矜貴的小公主，本以為是解脫，誰成想是從一個火坑掉到另外一個火坑……”

        “現在好了，都清凈了……就是可憐他們的孩子……”

        “是啊，孩子多無辜。”

        “要我說，這女孩要是運氣好，寧可被孤兒院撿去，也不要回那林家……看看她媽媽就知道了，女孩在林家要么死要么瘋……”

        導診臺的護士們閑扯著豪門人物的八卦，他們故意壓低著聲音，不想讓太多的人知曉，但眉飛色舞的神情出賣了他們，走過路過的人們多少都會被這樣的秘聞吸引，駐足聽上一言半語。

        費濛濛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的等候長椅，手里翻動著童話繪本，兩條小腿懸空地垂著，安靜地好像一個放學后等待家長來接的好好學生。

        濛濛救救爸爸！

        滿身是血的父親在被穿著黑色制服的調查員帶走前，把一本童話繪本偷偷塞給了她，并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突出的眼球死死盯著她，傷痕累累的大手不停地搖著她弱小的肩膀，像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用力和瘋狂。

        濛濛救救爸爸！

        他們說，爸爸是騙子，就是他騙了媽媽；

        他們說，爸爸是壞人，就是他給所有人下毒；

        他們說，爸爸是兇手，他殺了所有人。

        媽媽在停尸房里陪著弟弟，她只有爸爸一個家人了。不管外界如何詆毀爸爸，爸爸就是爸爸，她要救他。

        童話繪本的封皮彩色絢爛，然而翻開里面的一頁，就會發現那上面用幼稚可愛的筆觸畫風描繪的童話竟一個個冷酷、殘忍的獻祭場景。

        爸爸為什么把這個交給她，她還太小，想不明白。上面內容她看不懂，但既然是爸爸托付給她的東西，就一定是能夠救爸爸的好東西，她一定會好好保管，她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

        費濛濛的手上纏著一條臟兮兮的紗巾，她的指甲蓋里藏著污垢，她的絲襪破損，她的劉海打綹，她孤零零地坐在醫院白墻下面，像是一只掉隊的小鳥，彷徨、落魄、卻又固執地守在原地堅信并等待著有人能回頭把她找回。

        僅一夜之間，她本應天真浪漫地度過的童年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沒有人站在她身邊，沒有人保護她，她沒有哭，也沒有鬧，而是竭盡全力維持平常的樣子，以超出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冷靜與理智來應對欲來的暴風雨，因為這個世界已經不把她當做小孩子了。

        “好，接下來讓我們繼續來關注娛樂消息，今天登上熱搜第一的是：當紅流量小生朱樂銘與女粉絲開房實錘……”

        費濛濛翻著書頁的手一停，她看向掛在醫院墻壁上的液晶電視，娛樂新聞的背景視頻是一名男子在面對記者們的圍追堵截時低頭匆匆走過的畫面，閃光燈在某一刻照亮了男子側臉的輪廓。

        與費濛濛坐在同一排等候區長椅上的人之中有兩位年輕的女孩，她們的注意同樣被明星塌房的娛樂新聞吸引。

        “奇怪，朱樂銘不是gay嗎？”

        “嗐，直男裝gay，吃網劇紅利，蹭人設唄。”

        “啊怎么會這樣，我還挺喜歡他的。”

        費濛濛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屏幕，卻沒有注意到已有人走近了她。

        “小姐，老爺派我來接你。”外公家的保鏢規矩地站在離她半米之外。

        費濛濛哦了一聲，合上繪本，順從地牽上保鏢的手，由著保鏢領著自己離開醫院，但她的眼睛并沒有從電視上離開。

        電視上的這個人不是朱樂銘啊？

        或者，電視上的人才是真實的朱樂銘。

        而她曾經見到的那個人，那一切才是她的癔癥。

        咔噠——

        單人公寓老舊的門鎖仍需要用銅鐵的鑰匙捅開。

        趙天曉拖著空空的行李箱，最后一次走進這個自己住了三十年的小房子。

        天花板受潮掉皮，墻壁像得了皮膚病露出水泥色的灰斑，暗沉發黃的窗簾常年遮擋著窗子，空氣彌漫著灰塵與水果腐爛的餿味，泡面桶里的油湯還是剩下半碗，擤過鼻涕的紙浸泡其中，不知道的或以為是泡發了的豆皮。

        雜物亂丟，無處下腳。趙天曉大致掃了一眼四周，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堵上鼻孔，這么一看他的日子確實過的窩囊。

        母親走后，趙天曉再沒用心收拾過房間，想必他今后也不必收拾了。

        始祖只寬限他兩個小時的放風時間，這期間他可以自由活動，之后他被要求準時回到始祖身邊。

        始祖回來了，趙天曉也要跟著變回之前跟在始祖屁股后面亦步亦趨、俯首帖耳、畢恭畢敬的小跟班狗腿子了。

        雖然始祖選擇相信了趙天曉信口胡謅的鬼話，原諒了他，但原諒不等于信任，現在始祖對趙天曉的信任感幾乎約等于無，這就導致始祖的控制欲也比從前在異世界時要嚴重的多。原先趙天曉在那邊每隔兩三天玩玩失蹤翹翹班無傷大雅，始祖也從不會過多干涉，現在出去上個廁所都要報備，甚至規定到分和秒，未在規定時間內上完廁所，始祖的眼神都會變得超恐怖，十個[貼貼]都哄不好的那種。

        因為一次無故罷工的經歷，讓曾經對他青睞有加的老板對他嚴加提防，甚至剝奪了人身自由，只感嘆異界血族沒有勞動法。

        趙天曉合理猜測估計，只要始祖不死，他這輩子是沒可能再回到他這間人類小屋了。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從公寓拿幾樣常用的、喜歡的物件帶走，好歹留個念想。

        趙天曉把行李箱放到沙發上，打開，開始在房間里掃蕩一般，手指頭碰到什么，拿起就往行李箱里扔撇去。直到行李箱冒出老高，趙天曉不得不從中挑揀比較，拿出相對不重要的那個，忍痛放回原位，這些都是他曾經是個人類的證明，他實在舍不得丟棄。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留下防脫發洗發水的時候（畢竟他已經算半個吸血鬼了，不會再脫發了），門口忽然響起猛烈地敲門聲。

        趙天曉疑惑地朝門口望去，他應該沒有好的足以登門拜訪的朋友，難道是催債的？

        趙天曉忙抬頭看向電子投影的掛歷，這離月初催債的日子還差幾天呢？

        “趙天曉！開門！我是王威。”門外雄渾的嗓音貼著門縫震蕩進屋。

        “來了，稍等。”

        趙天曉邁開長腿，躲開地上撇的到處都是的雜物堆積而成的障礙物，打開門，揚起職業賠笑的臉：“嘿嘿，王哥。”

        門外站著的光頭男喘著粗氣，像是跑著來的，他雙手撐著門框，氣勢洶洶，一見到趙天曉，卻愣了一下：“你腦袋怎么了？”

        趙天曉摸了摸纏著半顆腦袋的繃帶，打著哈哈：“沒事，昨天玩的太嗨了，撞到腦袋了。”

        王威若有所思片刻，隨即立馬變了臉色，暴跳如雷，揪起趙天曉的脖領子，推進房內。

        “你小子沒死啊！”

        趙天曉跟著倒退幾步，膝蓋撞到飯桌腿才停止：“我，我沒有啊。怎么了哥，氣性這么大呢？”

        “你沒死我給你打五十多遍電話你不接！不是告訴你，完事給我打電話嗎！我還以為你也被毒死了！”

        趙天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褲兜，是空的，平時不離身揣著的手機的確沒在兜里。

        “……啊我想起了哥，昨天趴體，我手機被酒店的人收走了，忘拿回來了。你知道的，你當時也在場的。”趙天曉輕輕拍了拍王威勒著自己脖子的手，安撫他的情緒：“冷靜哥，冷靜，你找地方坐，我給你倒杯茶。”

        王威看著趙天曉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緊攥著拳頭，青筋暴起：“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趴體？我問你，昨晚發生了什么！”

        “沒什么啊。”趙天曉裝著糊涂。

        “沒什么？！”王威此時的眼神十分犀利，趙天曉心想這和藹的小胖子竟也有發老虎威的時候，像只炸了毛的橘貓：“你沒看新聞嗎？你不看熱搜嗎！朱樂銘睡粉這話題都爆了！”

        趙天曉昨晚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又是被人射穿腦袋，又是跟始祖面前哭嚎演戲，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兒，哪有功夫刷手機看八卦。

        “這爛事兒半年前就爆過一次，熱度不像這次這么高，我們早把這事壓下去了。今天又被人翻出來了，這什么意思？”王威定定的問。

        趙天曉像溜號的時候被老師揪起來提問一樣，茫然地搖著頭。

        “這分明是有人搗鬼！故意找茬。”王威氣急敗壞：“我托關系找人，聯系到上邊的人才知道，是上面大佬連夜買的黑！爆料！他們聲稱就是要把樂銘搞垮！”

        “說，你昨晚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面對王威的興師問罪，趙天曉氣勢一下子萎了下去：“啊，好像有這么一回事。”

        王威眼睛瞪得溜圓：“你，不是叫你去伺候人的！你怎么……你說現在這事兒怎么辦，就讓你替樂銘一個晚上，你就給我捅這么大的婁子。”

        “你說怎么辦！”

        趙天曉撓撓臉蛋，也很苦惱：“哥，您跟我發火也沒用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不是專業的，我建議您找專業人士，您還是趕緊找個公關把這事關了吧。如果上面的那幾位爺想要道歉我就去道。”

        趙天曉余光瞄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有事兒王哥您電話聯系我，我現在就剩三十分鐘了，有點事兒得先走一步。然后最近吧，我情況有點特殊，想跟您請個假，樂銘的替身演員這幾個月我就先不干了，您再找別人。你別生氣，我這邊家里來親戚了，實在走不開。”

        趙天曉用兩根手指輕微地捏住王威粗壯的手腕，往兩邊掰開，輕松地就讓對方的手從自己的脖領子上松開來。

        王威怔了半秒，他盯著自己手腕上被趙天曉捏過的地方瞬間發白，像被勒到血液不暢的樣子，可是看剛剛趙天曉的動作又是那樣輕而易舉，仿佛不費吹灰之力……趙天曉的力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了？

        趙天曉趁著王威愣神的空隙，趕忙收拾起行李箱，利索地拉上行李箱的拉鎖。

        王威被拉鎖的劃拉聲吸引回神，看趙天曉打包要逃的架勢，雙手立馬按住趙天曉的行李箱：“你來親戚？你來什么親戚？你全家都死光了！你來大姨媽啊！”

        現在的王威哪里是趙天曉的對手，趙天曉都不用跟他拉扯，從王威的手底下拽過行李箱就跑。

        王威一個趔趄，跟著趙天曉奪門而出的背影大喊：“趙天曉，你給我站住趙天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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