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傻充愣罷了，沈停云深夜獨自坐在釣魚臺上自我拉扯。

        她心里有兩個小人一般，她們在互相反駁。

        小白：皇上不管是作為資本家還是大地主都過于宅心仁厚了，身居高位還不濫用權力。

        小黑：可是這不能證明他是個能夠尊重你的人，認為你不必受罰和承認你是個獨立且有能力的個體是兩個概念。

        小白：他明明可以不管這件事，但他管了，這不就說明他把我當作人了嗎？

        小黑：他把你當作人還是人命？

        小白：就算是人命，他能有眾生平等的概念也是件好事。

        小黑：那你和別人有什么區別？眾生平等和眾生皆有個性可不一樣。

        小白：在他心里我和別人有沒有區別有什么關系嗎？

        小黑：當然有關系，理論上你已經嫁給他了。

        小白：然而實際上并不是，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

        小黑：那你當寡婦的夢想呢？

        小白：當寡婦還需要實際行動？我活長久一些不就可以了。

        小黑：你可沒少作死。

        小白：想當寡婦是因為當寡婦以后就沒人能管我了，當然我是不可能要孩子的。

        小黑：可是生孩子是后宮妃嬪的kpi呀。

        小白：完不成也沒關系，反正我不打算完成。

        小黑：萬一他看上你了或者你心動了呢？

        小白：那我們之間一定有一個瘋了。

        小黑：你為什么要糾結他是什么樣的人？

        小白：對呀，我糾結這個干什么？

        小黑：……因為他在某種意義上救了你的狗命。

        小白：崔昭儀不在，誰來取我狗命？

        小黑：他是皇帝，本來就能取你狗命！

        小白：但是他并沒有這么做……所以他是個好人。

        小黑：你又繞回去了。

        小白：所以本來就沒有糾結這件事的必要。

        小黑：什么反應都沒有會顯得你沒有禮貌。

        小白：那我表示一下好了。

        沈停云睜開眼，自己和自己對線結束，自己和自己抬杠是件相當消耗精神的事情。

        論起表示感謝，她還要好好思考一下送什么。

        若是送手絹香囊之類的，容易有歧義，產生誤會；送珍奇古玩，她又沒這個錢，主要是不想花；送點有趣的小玩意算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容易顯得沒什么誠意……

        “陛下，沈婕妤求見。”慶公公通傳道。

        剛下朝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的宋景殊一笑，“讓她進來。”

        他就說，她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徐杲那小子昨天晚上說的話把他氣得夠嗆。

        沈停云腳步虛浮，還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她做起東西就容易忘了時間，一下子熬了個通宵，天快亮才做完，也不想接著睡了，今天還要上課。

        想到這個課，她突然就不想把手里的東西給皇帝了……不過也就想想，她總不能說自己是來遛彎的吧。

        行完禮，她直截了當地放下手里的木盒，“謝禮。”

        宋景殊拿起木盒把玩，揮手遣退下人，勾起唇角問：“謝朕什么？”

        “謝您不追究我亂玩武器。”

        “還有呢？”

        沈停云知道自己目前腦子不太清醒，于是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得出結論：“沒了。”

        宋景殊氣道：“你難道不該謝朕幫你瞞下傷了龍體的事嗎？”

        沈停云迷惑道：“這不是一件事嗎？”

        “這可是龍體！”

        “還是一回事呀。”沈停云身體微微后仰，不知道皇上在發什么神經。

        宋景殊盯著她的黑眼圈看了片刻，道：“等你清醒的時候再說吧。”

        “……行。”沈停云覺得自己的不清醒沒有耽誤什么事。

        “還沒用早膳吧？”宋景殊覺得自己簡直不能再好心了。

        “不吃了。”沈停云憤怒地拒絕道，“還要上課！”

        陛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就像沈婕妤不理解他做對了什么一樣。

        慶公公見沈停云離開，從殿外走進來，“陛下？”怎么沈婕妤好像挺生氣呢？

        “她為什么生氣？”宋景殊不懂。

        徐慶小心翼翼地回答：“女人嘛，每個月總有這么幾天。”

        “不吃了。”宋景殊沒好氣地說。

        “這是為什么呀陛下？”

        宋景殊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朕也有這么幾天！”

        慶公公無奈地喚人來收走餐食碗筷。

        行吧，你們都有這么幾天，就我沒有。我沒有我驕傲，我們太監情緒最穩定了。

        搖著頭把拂塵摔到胳膊上，慶公公跟著伺候筆墨去了。

        剛拿起奏折，宋景殊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拆沈停云送來的謝禮，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支袖箭，還有幾只備用的短箭，制作得甚是精致，表面泛著冷光。

        盒子最下面還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紙。

        不是情書就是感謝信，宋景殊心中不免得意。

        打開紙，最上面三個大字——說明書。

        該說明書圖文并茂，不可謂不詳細，這是一份相當優秀的說明書，就是個傻子，看了這個東西，也會明白袖箭的用法。

        心情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落落的帝王生氣地把紙團成一團扔在地上。

        在孫嬤嬤的插畫課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沈停云對此毫不知情。

        今天陳貴妃沒來，她安排蘇婕妤的入宮事宜去了。

        “多謝娘娘安排。”蘇柔葭盈盈一拜。

        陳見瓊維持著表面上的莊重，道：“妹妹以后在宮中有什么不方便的盡管來找本宮。”

        蘇柔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臣妾想問問娘娘，陛下平時有什么愛好？”

        “他沒什么愛好。”陳見瓊答，他要是有愛好，現在當皇帝的倒霉蛋沒準就是別人了。

        “臣妾并非想和娘娘爭皇上的寵愛，只是希望能夠更好地照顧皇上。”

        也許是最近和奇寶宮那幾位待得多了，陳見瓊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面面俱到的貴妃陳了。

        她直白地說：“我覺得徐公公把陛下照顧得挺好的。”

        蘇柔葭咬著唇，這是把她比作下人嗎？

        “哦，對了。”陳見瓊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這是課程表。”

        蘇柔葭搖搖欲墜道：“娘娘，臣妾自認不需要再學這些東西了。”

        陳見瓊無奈：“皇上的意思，要不你找他說去？”

        這就開始挖坑了，這樣去只會讓皇上覺得她懶怠不堪大用。

        蘇柔葭轉而道：“臣妾有什么能幫到娘娘的嗎？”

        “想必你是精于掌家理事的？”陳見瓊眼睛一亮。

        奇寶宮那幾塊料，沒一個正經干活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伊嬪她們不給她添麻煩就不錯了。

        蘇柔葭猶豫道：“略知一二。”

        “那太好了，最近各宮的宮女太監要重新統計安排，這事可以交給你。”

        “臣妾……并非擅權之人。”蘇柔葭低頭道，陳貴妃怎么一句話一個坑。

        陳·挖坑·見·傷人·瓊的心理活動遠沒有這么復雜，她只是喜歡漂亮妹妹罷了。

        “你怎么開心怎么來，咱們宮里沒這么多規矩。”

        蘇柔葭內心：怎么可能？紫禁城可是天底下規矩最森嚴的地方，看來她還是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

        “多謝娘娘。”她禮貌地說。

        “都是小事。”

        睡得正香的沈停云被拍醒，迷糊地看著碩果僅存的秦白和謝盈月。

        “我懷疑，蘇婕妤和皇上腦補的宮斗是一個版本的。”掌握了一手消息的陳見瓊已經等在奇寶宮了。

        秦白分析：“這不應當啊，皇上話本子看多了，蘇婕妤一看就是正經人。”

        謝盈月反駁：“我寫的是正經東西。”

        秦白：“是的，所以請你快點寫，我還等著看。”

        小謝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不知所措。

        沈停云還沒從熬了個通宵的虧虛之中修正過來，處于一種能聽到聲音，但是不知道在說什么的狀態。

        “嘿！”秦白拍了她的肩膀，“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沈停云被嚇了一個激靈，“還皇上人情。”

        “什么人情能讓你大半夜不睡覺呀？”秦白心中的八卦之火已經熊熊燃燒了。

        “救我狗命的事。”沈停云有氣無力。

        秦白念念有詞：“這算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沈停云沒有解釋的力氣，緩緩吐出一個字：“屁。”然后再次趴到桌子上。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睡大覺。

        勤政殿內的宋景殊處理了半天的政務，看著這些或是廢話連篇，或是狗屁不通的奏折，他只想狠狠地打這些大臣手板，還想把他們送回教書先生那里回爐重造。

        看著手里這份“陛下上朝這么早，娘娘們不會生氣吧？微臣的妻子知會心疼微臣嚶嚶”，宋景殊拿起御筆，朱批“明日丑時，你到宮門口站崗。”

        “御史臺再把這種折子呈上來污朕的眼，就讓他們回家種田去吧。”這一上午，他氣就沒順過。

        徐慶看了一眼，勸道：“奴才還以為是什么事，這一摞是小沈大人送上來的，說是能夠愉悅君心。”

        “你看朕像愉悅的樣子嗎？”

        “陛下，沈婕妤是沈婕妤，沈大人是沈大人，您不能因為沈婕妤招惹您就遷怒于小沈大人呀。”

        宋景殊緩緩抬起頭，“他們還有關系？”

        自覺說了錯話的慶公公還是如實道來：“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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