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儀回宮已經很讓人害怕了，更讓沈停云害怕的是她回宮的原因：她和沈御史打了一架。

        沈飛山何許人也，大齊最年輕的狀元郎，二十五歲成為僉都御史，上諫君主，下批評肉攤擋路的屠夫老王。一張利嘴，連他爹都要退避三舍。

        秦白一邊踱步一邊道：“我一直以為你這個名字是因為‘靄靄停云，濛濛時雨’，看你哥哥這個名字，可能只是因為你爹叛逆吧。”

        飛山，停云，非得反著來。

        “這很重要嗎？”沈停云抬起頭，無奈道。

        “不重要，”秦白答，“你哥還挺文武雙全的。”

        沈停云：“……他不會武功。”

        “那他怎么和崔昭儀打的架？咱們崔長老就算修不成仙，也能一巴掌掀了你哥的天靈蓋。”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他單方面挨揍。”

        還沒繼續聊下去，徐慶就到了。

        齊刷刷跪在皇上前面的慘劇再次重演，這次沈停云身邊跪的是崔子瑛。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集齊七個一起跪著的妃子或許可以召喚神龍。

        這次錯還不是她自己犯的，他哥身為朝廷命官打架斗毆，對象還是昭儀。要知道，在這個年代，連坐是存在的。

        偷偷環視了一圈，沒發現沈飛山的身影，她問道：“陛下，不知家兄何在？”

        宋景殊扶額道：“朕已經派御醫前去救治了。”

        沈停云腦子一抽：“陛下不必擔心，家兄雖然沒有習過武，但是家父從小打到大，在抗揍這方面是有些心得的。”

        宋景殊擔心的不是這個，小沈大人雖然缺德，但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結果讓宮里的娘娘給打了一頓。

        打一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寸就寸在這崔昭儀還是他派去修法典的，本身就違了祖制。

        而且等他養好了傷回到朝堂，那張嘴指不定能吐出什么難聽的話。

        “起來吧。”宋景殊說。

        崔子瑛聞言站了起來，沈停云也跟著站了起來。

        宋景殊：“沒說你。”

        沈停云抿著嘴又跪了回去。

        “不是說你……”

        崔子瑛跪了回去。

        沈停云心道：這是沒打算連坐，那叫她來干什么？

        宋景殊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朕希望你可以代朕去給沈御史道個歉。”

        “沒這個必要吧，”沈停云問，“我哥不也動手了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崔子瑛道：“他只是想反抗，是我單方面毆打他。”

        能讓一向遵紀守法的崔昭儀動手打人，沈停云想著自家哥哥那個欠揍的個性，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也是他先出言挑釁，沒關系的。”

        崔子瑛：“不，他沒有，他反而替我說話來著。”

        “那你為什么打他？”

        崔子瑛再次陷入了沉默。

        宋景殊道：“你看，就是這樣什么都問不出來，朕拿她都沒辦法。”

        “這個……臣妾也沒辦法。”沈停云不明所以，“不過回家這事臣妾能辦。”

        “別大張旗鼓地去，勸勸你兄長別鬧大就行。”宋景殊道，不過多半是勸不住，沈飛山可不是什么善茬。

        沈停云別的不行，在拿捏他哥這件事上還是很有辦法的，“陛下放心，臣妾翻墻出去。”

        “……朕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回了奇寶宮，她本想檢查一下梯子，卻發現梯子下站滿了人。

        “干嘛呢？”她扒開人群。

        秦白仍然仰著頭看向梯子上方，“有福跑了。”

        “什么？”沈停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甄有福一個在遇到秦白之前還在受其他宮人欺負的小太監為什么會逃走呢？這也太想不開了，他出去未必能活下去吧。

        “我對他不好嗎？”秦白叉腰道。

        謝盈月老實地回答：“挺好的。”

        沈停云：“崔昭儀回來了。”

        “宮奴外逃什么罪名？”

        “不知道，不過崔昭儀最近應該出不來了。”

        秦白轉身往屋里走，“那就沒事了。”

        沈停云：“我覺得我們得在崔昭儀出來之前把他找回來。”

        “找個錘子，”秦白沒好氣地說，“讓他去外面野吧，反正也不是我們受罰。”

        秦白陰晴不定，上一秒還在惆悵，下一秒就能罵人。

        “那我也去野了。”沈停云決定速戰速決，這就去解決了她哥。

        秦白拽住她，“你要干嘛？一個太監不見就不見了，你這么顯眼，可別連累我們。”

        沈停云解釋完前因后果，問：“我能走了嗎？”

        “慢走不送。”秦白甚至連手都不愿意揮一下。

        謝盈月感慨：“沈姐姐的生活還真是豐富多彩啊。”

        “你不要學她作死。”

        沈停云見到沈飛山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

        看得出來，崔子瑛沒下死手，但下手也不是很輕。

        頂著青紫眼圈的沈飛山生無可戀道：“你怎么出來了？”

        要說他這個妹妹，他就沒看透過，一邊排斥和人交往，一邊又總是悶聲作大死。

        沈停云找了個繡墩坐下，“皇上說讓我替他給你道歉，讓你別把這件事情鬧大。”

        沈飛山沒有應下這件事，反而問道：“我就想知道，她為什么打我？”

        在來之前，沈停云就編好了理由，她清了清嗓子道：“崔昭儀這個……對你啊，一見鐘情，但是呢，她已經是皇上的妃嬪了，所以和你是不可能的，她就想著，打你一頓，讓你永遠記住她。此事不可張揚。”

        “這叫什么理由？”沈飛山也是倒霉催的，還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總之就是，你別把事情鬧大，引起朝臣和后妃的矛盾，這罪名你擔待不起。”

        沈飛山撐起半個身子，“哥哥問你一個相對私密的問題。”

        沈停云挑眉看著他，示意他繼續。

        “你侍寢過了嗎？”

        沈停云面無表情道：“沒有，不光我沒有，所有人都沒有。”

        “這就是說，皇上對崔昭儀沒那方面的意思。”

        沈停云察覺到了不對勁的要素，“你不會是想做某些違背祖宗的事情吧？”

        “倒也沒有這么大膽。”他又坐起來一點，“哥哥是這么想的，你去勾引……不是，吸引皇上，最好是那種禍國殃民的，讓他為你遣散后宮，這樣沒準我們還有機會。”

        “你來真的？”沈停云大為震驚。

        沈飛山目光飄向遠方，道：“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特別的女子，正直、堅強、有能力，還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叫我如何不動心呢？”

        “哥，”沈停云打斷他的懷念，“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些詞也可以用來夸獎你妹妹，也就是我。”

        “你？你陰險、小氣、脾氣差，我剛剛說的哪個詞你搭邊？”

        沈停云按住他的腦袋，給他按回了床上，“閉嘴吧你，她根本不喜歡你，都是我瞎編的。”

        “那也沒關系，我可以主動。”

        沈停云壓低了聲音：“你想死是不是？”

        “不，我還得跟她雙宿雙飛呢。”

        “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沈停云怒道，“我走了，你記得我說的話。”

        解決了朝臣后宮之間的問題，又來了皇上頭頂顏色的問題。

        皇上頭頂要真是變了顏色，那她一定會被連坐的。

        沈停云十分煩躁，以至于沒有注意到廊中的另一個人。

        “云妹妹。”向南飛攔住她的去路。

        沈停云想起皇上頭上的草原，謹慎道：“注意你的言辭。”

        向南飛苦澀一笑，“是，沈婕妤。”

        “你怎么來了？”

        向南飛是沈飛山的發小，兩個人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但是人生方向卻大相徑庭。

        向南飛溫潤寡言，卻走上了從軍的路，沈飛山能折騰，卻做了文官。

        他從懷里摸出藥，“給沈兄送藥。”

        沈停云往邊上撤了半步，“那你進去吧。”

        “我們難得見一次……”

        沈停云撓頭，尷尬道：“也沒必要見。”

        “就算……到底還是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

        “咱們差了六歲，我十歲的時候你都上戰場了，沒那么熟。”

        這么說或許有點傷人，但是他們老沈家不能給皇上戴兩頂綠帽子。

        他表白過，沈停云沒有答應，她這個人別扭，沒感覺是一方面，向南飛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她也不忍心禍害他。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收獲一份美滿的婚事，而不是……遭她毒手。

        “沒關系，”向南飛淺笑，“我調回京城了，負責守衛皇宮，以后總能見到。”

        沈停云無語道：“你話變多了。”

        “早就該多說一些。”

        所以你們這些人從來不考慮皇帝的顏色的嗎？

        回宮后跟姐妹們念叨了一通，沒有收獲一點有用的建議。

        陳見瓊：“你為什么不喜歡小向？”

        沈停云：“他有病，他想娶我。”

        “這怎么能叫有病呢？”

        “因為我想當寡婦。”沈停云指指自己，“我知道我有問題，他也知道我不正常，他還產生這種想法，他不是有病是什么？”

        秦白：“你就是欠。”

        “入職紫禁城，那就相當于我獲得了免婚免育金牌呀，穩賺不虧。”

        陳見瓊：“請你注意一點，你能入宮不是因為你的能力，而是因為你嫁不出去。”

        “結果比過程重要。”沈停云毫不在乎。

        謝盈月：“沈姐姐想嫁其實可以。”

        “你也一樣。”陳見瓊作為宋修竹的正經嫂子，可沒少聽他們之間的八卦。

        秦白思索道：“這個榜單規則也許應該換一換。”

        正當幾人不怎么熟練地探討感情問題的時候，慶公公領著一群人來了。

        “娘娘們忙著呢？”徐慶笑道，“這是皇上給小沈大人的歉禮，請沈婕妤出宮時一并轉交。”

        “不瞞你說，我已經回來了。”沈停云干巴巴地笑道，“你轉告皇上，不用歉禮。”指不定是誰對不起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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