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他那樣的家庭，那樣的身世，背負了那么多壓力，怎么可能為了一份根本不深重的感情，打亂腳步呢？

        說句俗的。

        對于遲煉，情情愛愛什么的，確實太影響他行走江湖了。

        這些關竅明明已經想通了無數次了，捋順了，也說服自己了。

        可只要他稍微有點動作，自己好不容易筑成的并不牢固的堡壘，瞬間就被轟的干干凈凈。

        他喜歡她，也沒那么喜歡。

        那早上又說要追自己，到底幾分真心？幾分沖動？

        她渾渾噩噩，腦子成了一鍋漿糊，鄒凱鋒就悠悠然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看她，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走，聊聊？”

        田清源眼看著趙檸把餐盤一推，就跟著鄒凱鋒走了。

        這又是什么奇怪轉折？

        食堂二樓有直通樓下的室外樓梯，他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不由得感慨。

        要說顏值，趙檸自然是沒的說，鄒凱鋒作為每年校草評選的熱門選手，自然也不差，逆著光一高一矮的身影，看著莫名和諧。

        自內而外都溫柔陽光的男孩子，怎么也比遲煉那種，外表清冷，心里更冷的冰山臉要好得多吧？

        除了長得好看，成績好，還有啥優點？

        正琢磨著，目光一掃，就怔住了。

        話題中心的少年，正默默坐在最靠窗邊的位置，低頭吃飯。

        那是整個食堂最冷的座位，即使是溫暖的春天。

        窗戶透風，也沒陽光，身后的狹長水池還有一年四季揮發不掉的潮濕。

        沒人愿意坐那附近。

        可遲煉，卻坐得穩穩當當。

        周圍幾米遠都是真空狀態，他默默垂眸吃飯，眼神平淡無波，末了輕輕把筷子擱置在餐盤一側。

        田清源提了一口氣。

        從遲煉的角度，他一定是看見趙檸跟著鄒凱鋒一起離開的那一幕了。

        可為什么，還這么淡定呢？

        食堂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田清源還坐著。

        因為遲煉吃完飯也沒走，坐在遠處，目光落在窗外，好像在發呆，又像在思考。

        好奇心驅使。

        他迫切想看看，遲煉這樣性子沉涼的人，到底會不會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有什么發泄行為？

        人都是感情動物，任你再心思深重，總有滿溢出來的時候。說不定人前裝得淡定如斯，人后會摔盆砸碗呢？

        可事實上，他低估了遲煉。

        清冷俊逸的少年，只是長長久久地望著窗外，什么動作也沒有，什么表情也不露，食堂阿姨擦桌子收盤子的聲音叮叮哐哐，打動不了他分毫。

        薄唇輕抿，好像把所有情緒都抿在了心里。

        田清源偷偷拿手機拍了一張。

        然后，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看。

        外面什么也沒有，只能依稀看見隔壁實驗樓外墻爬著的爬墻虎。現在還沒到盛夏，葉子也并不茂盛油綠，稀稀松松的，看著不似生機盎然，反倒蕭瑟寡淡。

        這有什么好看的？能盯著看這么久？

        他把照片發給趙檸，又附了一句話：

        ［檸姐，我看見學神了。他發呆半小時了，你說他想啥呢？］

        等回復的功夫，那邊傳來了人聲：

        “孩子，吃好了沒？我們要收桌子了。”

        食堂阿姨很和善，遲煉陡然回神，也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想題，出神了，我現在就走。”

        長身落拓的少年，端餐盤的樣子也和旁人不一樣，油膩膩的食堂也擋不住渾身的出塵勁兒。

        田清源趕緊低頭打字：

        ［原來是想題，我還以為］

        后面的字沒來得及打。

        趙檸的信息已經回過來了：

        ［檸檸她很行］想題唄。

        ［檸檸她很行］反正不是想我。

        離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整個四中高三樓，像是籠了一層黑壓壓的霧。

        所有高三生拖著巨大的壓力，在冥冥霧靄中艱難穿行，奔赴最后的戰場。

        重壓之下，有人愈發封閉，有人觸底反彈，有人破罐破摔。

        有時，上著上著自習課，突然就聽見某個教室發出一聲鬼哭狼嚎的尖叫。

        發泄壓力的方式各有不同，這樣的事多了，大家見怪不怪，還有人苦笑：

        “得，又瘋一個。”

        “再卷下去，我也快了。”

        上一次高考，趙檸沒什么印象了，記憶不大明朗，好像每天照常翹課逛街，偷偷刷劇，稀里糊涂的，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所以沒夠本科線，理所應當。

        這一回，倒是不敢那么猖狂了。

        各科老師都在高三各個樓層都安排了辦公桌，就橫在走廊里，自由復習階段，有不明白的題可以隨時到走廊里問。

        趙檸一開始覺得新奇，還有些膽怯，自己畢竟三年都沒好好學習，這會兒去臨時抱大腿，會不會遭老師白眼？

        后來證明了，她的擔心完全沒必要。

        盡管她從前荒唐至極，各科老師還是愿意細心給她解答那些并無難度的基礎問題，還會順便幫她畫一些被忽略了的重點。

        高考，人生第一場重大戰役，她很知足，身后站著這么多人，愿意幫她往前闖。

        鄒凱鋒偶爾會出現在班級后門，悄悄給她遞一條薄荷味的曼妥思，或者罐裝咖啡。

        她輕聲道謝。

        “不謝，快加油。”

        畢竟是別人的班級，不好進，鄒凱鋒只能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再躡手躡腳回自己班去。

        次數多了，有人看出了端倪，兵荒馬亂卷紙飛揚的教室里，傳出了零零散散的幾句八卦，說趙檸追學神不成，轉而投入暖男鄒凱鋒的懷抱了。

        太忙，也太亂了。

        現在沒人有空關注校園緋聞，這個話題被傳了兩天便無聲無息地偃旗息鼓了。

        倒是有一回，鄒凱鋒拎著一小塊黑森林蛋糕從后門遞給她，順便捏了捏她小巧紅潤的鼻尖，剛好，遲煉就從后門走進教室，撞了個正著。

        遲煉眼神絲毫沒往這邊飄，腳步不停，好像這一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回到座位坐定，翻書頁的模樣淡定如常。

        初夏，他又換上了夏季的半袖白襯衫，是悶熱躁動的教室里，最清爽干凈的一抹亮色。

        趙檸收回視線，繼續刷題。

        田清源悄悄回頭，低聲道：“檸姐，學神是不是看見了？你說他生沒生氣？”

        趙檸抬頭瞪他一眼：“與學習無關的話題，免開尊口，我沒空。”

        “也是。”田清源聳了聳肩，也覺得自己有點無聊：“他好像生來沒有情緒感官，怎么會生氣。”

        竊竊私語的聲音落下，教室又恢復了死寂，只有不大好用的空調，在黑板一側高高掛起，源源不斷輸送著冷氣，也傳來悶悶的噪音。

        窗邊披著陽光的少年，單薄的眼皮似開合有光，黑眸內藏而不外露，好像什么都打擾不到他。

        只是沒人發現，那頁沒什么內容的書，他足足看了二十分鐘，忘了翻頁。

        捏著書角的手指，過于用力，在紙頁上留下了淡淡細微的褶皺。

        褶皺里，藏著少年心事。

        沸反盈天，馬上就要噴薄而出。

        【作者題外話】：稍等12點過后還有兩章，今天一定在一起。

        （舉手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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