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高考只有五天的時候，學校放假了，為讓所有考生放松備考。

        趙檸已經半個多月沒怎么碰手機了，除了日常通訊，朋友圈都落了灰，更不要提微博抖音之類。

        終于有了幾天的喘息時間，她癱在沙發上，一邊往嘴里扔藍莓一邊刷手機。

        “好好吃，別嗆到。”劉虹伸手去攔。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會嗆到了。”趙檸還是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枕著軟趴趴的熊熊抱枕。

        第二次高考了，不只是她重視，劉虹也格外緊張，工作狂竟然也肯請了一個禮拜的年假，陪她安心備考。

        劉虹抖抖手上的碎屑，把一小碟子剝好的核桃仁遞到她手邊：

        “把這個吃了，補腦。”

        趙檸撒了個嬌：“沒味兒，苦巴巴的，不愛吃。”

        “那想吃什么？媽媽去做。”

        “烤肉！”

        “不行。”劉虹皺了皺眉：“馬上考試了，不能吃刺激性的東西，傷了腸胃怎么辦，你現在一點點的閃失都不能有。”

        趙檸嘆了口氣：“那美齡粥吧”

        劉虹女士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網線的意思。

        上一回高考，她在外出差，沒能趕回來，趙檸就吃了幾天外賣，結果考完試第一天晚上壞肚子了，第二天的物理化學徹底崩掉。

        其實趙檸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沒壞肚子，自己也考不來幾分。

        可劉虹還是把責任攔在了自己身上。

        “行，那你再看會書，別總玩手機，分心。”劉虹系上圍裙去了廚房：“媽去做飯。”

        趙檸應了一聲，打算翻翻朋友圈就去刷題。

        考試在即，很多人都在轉發錦鯉，幸運小羊之類的，求好運，考運爆棚，蒙的都對。

        田清源最夸張，應該是家里人給他求了什么符，他竟然像模像樣地貼在自己書桌上了，還把一張數學卷子放在旁邊，拍了照：

        ［小人高中三年唯一一次過120分的數學卷，愿考神降臨，賞兩分薄面，小人愿三天不吃肉。］

        趙檸被逗笑，在下面回復：

        ［田大胖，才三天，哪個便宜神仙愿意保佑你。］

        再往下翻，也都是一樣，朋友圈成了香火勝地，一片求神拜佛的景象。

        趙檸不能免俗，猶豫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在北梵山花30大洋買的小荷包。

        北梵山是哪位菩薩的道場她不知道，但一定能求好運就是了。她沖廚房喊：“媽！你見到我的小荷包了沒！紅色的，北梵山求的！”

        抽油煙機的噪音把聲音切碎，不大清晰：

        “沒看見啊，你自己的東西自己不收好。”

        趙檸一個翻身，匆匆回臥室翻找起來。

        就是這么不巧，巡了一圈，哪里都沒找到。

        考試之前丟東西，這可不是好兆頭，她喪著一張臉癱在床上：“媽！丟了！”

        劉虹剛把菜端上餐桌：“瞎喊什么，你媽沒丟，在這呢。”

        “我是說我的小荷包丟了，我沒有好運了。”

        劉虹擦擦手，倚著門框笑她：“還封建迷信起來了，那明天穿媽給你買的紫色的短褲。”

        “什么意思？”

        “紫腚能行。”

        “”

        無奈，趙檸隨便發了一張網上找的錦鯉圖片，滿池錦鯉，紅艷艷的，撲騰雀躍，看著喜慶。

        配文：

        ［心愛的小荷包丟了，錦鯉來湊數吧，祝我上岸成功：）］

        發完，瞧見滿桌子營養但清淡的粥和小菜，又補了一句評論：

        ［考完試，老娘要吃烤肉，刷辣醬和孜然，吃它十斤。（罵罵咧咧）］

        能否上岸，就看這兩天了。

        高考頭一晚，趙檸收拾好準考證，涂卡筆和一切文具，早早地上了床。

        劉虹把家里的小愛同學搬進了她屋里，播放助眠的輕音樂歌單，架勢做得很足。

        “寶貝，放松心情，睡個好覺。”

        趙檸沉吟了一下：“那個，媽，放歌可以，別放卡農，我怕。”

        “怕什么？”

        “怕炸。”

        劉虹沒懂，但還是切了一首，然后靜靜坐在她的床邊端詳起來：

        “寶貝，不緊張吧？”

        趙檸很無所謂：“都二進宮了，緊張個屁。”

        劉虹摸摸她的臉蛋：

        “明天媽媽有早會，很重要，就不能送你了，你千萬不要丟三落四，也不要打車了，容易堵車，坐地鐵或者公交，時間上容易把控。”

        她點頭。

        “寶貝”

        看劉虹一臉焦急的模樣，她直想笑：“媽，有話你就說。”

        劉虹嘆了口氣：

        “也沒什么，就是看你最近變化太大了，學習這么努力，媽媽其實想告訴你，就算你還是沒考上，也不怕，我們可以出國，或者，讀個稍差一點的學校也沒什么，只要你開開心心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巴。趙檸瞪起了眼睛：

        “媽，這話可不興說啊。”

        “雖然高考不是人生唯一的選擇，但畢竟我和別人一樣，上了這么多年學，別人能考上，我也行。大不了別人考一回，我考兩回唄？”

        “藝考那么苦，我都堅持下來了，這一次我也一定不會輸。”

        “我會考上全國最好的專業院校，成為最厲害的主持人，總有一天你會在電視上看到我，一定可以。”

        劉虹挽著溫柔的笑，把女兒的發梢攏到一邊。

        自己的女兒有多任性，她是知道的。

        這種任性，不僅僅是嬌縱，也不是隨著性子胡來。

        而是近乎偏執的執拗和倔強。

        面對不在意的人和事，永遠是一副沒心沒肺混不吝的樣子。可是，但凡是認準了的事，就一定要做成。

        趙檸從來都不說，但當媽的也知道，高考失利過一次，她比誰都難過，所以這一次，一定是憋了大勁兒的。

        她笑里帶淚：“寶貝加油，媽媽相信你。”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

        夏天天亮得早，五點多，就有陽光柔柔地灑進來了，驅趕了未散盡的夜晚的沉冷和潮濕，熱度緩慢而均衡地席卷。

        劉虹出門時，把趙檸臥室的窗簾又拉嚴了一些，時間還早，好讓她睡得踏實些。

        國外客戶有時差，約的視頻電話只能在清晨，她需要早早去公司做準備。

        小心翼翼地闔上門，劉虹踩著高跟鞋的腳步聲也放緩。

        電梯里，她低頭翻包查看文件的片刻，電梯門卻開了，她下意識以為到了，抬腳往外走，卻撞上個人。

        “還沒到。”很年輕潤朗的聲音。

        劉虹茫然抬頭，說了聲抱歉，又退了回來。

        少年穿著白襯衫，米色褲子，長身佇立，干凈得像是清晨最亮的露水，單手握著手機，在電梯廂里，與她并肩而立。

        是這棟樓里沒見過的新面孔。

        劉虹便多看了兩眼。

        少年長相俊朗，微微揚起的下頜，線條流暢而銳利，不經意的一瞥，也看見了他白襯衫前的校徽。

        藍金相間。

        是凌市四中的校徽。

        “你也是凌市四中的嗎？”善意的問詢。

        也。

        只是一句話，聰慧的人已經猜出面前女人的身份。

        少年微微頷首：“對。”

        “哦。”劉虹眨眨眼：“我女兒也在凌市四中，讀高三。”

        她再次上下打量少年：“這棟樓住戶少，你是剛搬來的？”

        少年淡淡笑了笑，沒有回應。

        再無話。

        兩人一道到了地下停車場。

        劉虹按下車鎖，遠處紅色轎車發出滴的一聲，也是在同時，她看見少年走向了一輛黑色的賓利歐陸。

        很貴的車，好像不該出現在這樣普通的小區里。

        好奇的片刻，再一次，與少年的目光相接。

        劉虹聳了聳肩，鉆進了車內。

        趙檸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鬧鐘響起的時候，沒有絲毫迷糊，果斷坐了起來。

        人在極度亢奮的時候，是不會犯困的。

        餐廳飯桌上，劉虹給她留了早飯。

        洗漱，換衣服，吃早飯，再次檢查準考證和文具，確認一切無誤，她穿上鞋，走出了家門。

        闔上門的瞬間，一抹紅色突兀地從眼前劃過。

        她都邁出幾步了，忽然覺得不對，又返了回來。

        不是自己眼花。

        家門外側的把手上，赫然掛著她的小荷包。

        紅彤彤，帶著金線祥云的圖案，流蘇順暢。

        隨著她關門的震顫而微微飄蕩著。

        上面幾個小字：北梵山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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