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糾紛》
舒筠墜樓的事情很快就在網上傳開了。校園網上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長總喜歡把事情添油加醋的傳來傳去,致使事情發酵的比想象中的要快。
網友a:據說這孩子就是當著那老師的面跳的,不知道這老師給孩子什么刺激了。
網友b:年輕老師就是不行啊,晚點我孩子可不能被安排在一個年輕老師班里,壓不住。
網友c:高三學生馬上要高考了,學校心理教育水平也太不到位了吧,這都什么事啊。我家孩子雖然是高一,但是那女生就是面對著高一樓跳的,可把高一的學生嚇壞了。
夏柏打開手機看到的就是葉赫一鋪天蓋地的消息:
“哥!真的是你們學校出事了啊。”
“我看網上說的好像是你的班級啊。”
“不會是真的吧,怎么辦啊,你現在怎么樣了啊。”
“哥,你肯定很忙吧!我就不來煩你了。”
“哥,你沒事吧,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你處理完了,給我打電話,我在店里,很擔心你!”
夏柏看著店里那傻小子的簡訊淺淺地笑了。
電話突然響起來,是夏母打來的。
“喂,小夏啊。我看到網上的消息了。我和你爸知道你肯定為這事忙壞了,就一直憋著沒聯系你。我看現在你們學校也放學了,你那邊怎么樣啊,你有沒有事啊?”夏母擔心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沒事,你們別擔心。等那孩子的父母把女兒的事情料理完了,他們會來學校討說法的。他爸爸不會就這樣事了。況且我心里也過意不去。”夏柏轉頭看看外面昏暗一片的天色。
“我和你爸現在都在花店里呢,小葉也在,他可擔心壞了。店一早就關了,就等著你回來。”
“嗯,我現在開車回去。”夏柏掛了電話去到地下停車場。
王主任雖然是三班的班主任,但今天晚上也留下來處理了這事。
夏柏在地下停車場碰到了他。
王主任看到夏柏一臉憔悴的樣子,便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夏老師,錯不在你。我相信校方會保住你的。”
“我是覺得對不起那孩子。她身為我們班副班長,我卻一直沒注意到她對職位的事情看的很重,這也是壓垮她的一副枷鎖。”夏柏嘆了口氣說道:“我處理事情太不成熟了,居然讓一個抑郁癥病發的孩子獨自待著,而且還是在四樓的長廊上。”
“這事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畢竟這終究是一條生命。我心里也難受啊,雖然我不是你們班的語文老師。但其實要是我當時靠近她的速度再快點,說不定就可以把她救下來了。”王主任沉聲道。
倆人沉默了好一會,抬手互相拍拍對方的背,沒再多說什么,告別了。
夏柏聽著車上的廣播,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腦袋里空空的,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反正就挺難受的。
他停了車走到花店,推開門便被葉赫一撲了個滿懷。
“哥,你終于回來了!你臉色好差,快坐下來,我給你泡了你最喜歡的茶。”葉赫一看著夏柏沒有血色的嘴唇,連忙拉著他坐到沙發上。
夏柏的父母在二樓聽到樓下葉大黃狗的聲音也下樓來了。
看到自己父母著急忙慌下樓的樣子,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又松開。
“爸,媽。”夏柏過去抱了抱自己的母親,道歉說:“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
“怎么會怪你呢?人各有命,這也是那孩子自己的選擇,她真的執意要離開你也攔不住她啊。”夏柏的母親拉著夏柏的手。
緊繃了許久的弦,啪得一聲斷了。
“媽。為什么,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現在的孩子們為什么不對世界多點希望呢,她那么閃亮的一顆星星,就在我的手里慢慢的暗掉,甚至還讓她熄滅了。”夏柏終于壓不住自己的情緒,抱著自己的母親哭了起來:“媽,她就那樣朝我笑著,我感覺她把身上最后的一點光芒都給了我。但躺在地上的她,我真的”
夏柏軟下膝蓋,崩潰地蹲在地上用力抽泣,好似身體里的靈魂也隨著墜落了一次那樣疼痛。
從小到大,夏柏的父母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夏柏。
在他們眼里,夏柏一直都是溫柔上進,陽光開朗的人。
但是現在跪在地上放聲痛哭的他,就像一只渾身是傷的大鳥。
他那保護自己父母和學生的羽翼已滿身是傷,暴雨不斷沖刷著血肉模糊的傷口。
“我好難受,真的好害怕。”夏柏斷斷續續地說道,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冷的地上。
葉赫一眼角低垂著,緊閉著雙唇蹲在夏柏身邊,不斷地用手安撫著夏柏的后背。
夏柏哭過之后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累得睡著了,后來還是葉赫一把他半扛著送回了公寓。
第二天他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像灌滿了鉛,眼皮也腫得睜不開。
但也只好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吞吞走到衛生間。
夏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認識又好像不認識。臉上的胡子和沒睡好的黑眼圈無一不暗示著昨天自己過得有多糟。
他隨隨便便地吃了早飯,便帶著疲憊的身體去學校了。
車子開過校門口,夏柏從車窗里看著陸陸續續趕往學校的同學們。
只是永遠少了一個人。
停完車后照例到班看早自習。
班里已經開始早讀了,夏柏站在講臺上看著課代表收完作業,默默地坐在講臺上。
表面上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但是夏柏心里一直在意著那一張空缺的座位。
昨天出了事之后,白嘉瑩沒有聯系夏柏,估計心里沖擊也不小。
夏柏在看早自習的時候,白嘉瑩特地去班級門口找他。
“夏老師,我們中午吃一頓飯吧。”白嘉瑩言簡意賅地邀請道。
“可以。我第四節課下課了之后去找你。”夏柏知道她想和自己聊什么就同意了。
白嘉瑩帶夏柏去吃的是學校邊的一家小餐館,學校里的老師平時食堂的飯吃膩了,都會去那邊湊合一頓。
“夏老師,作為舒筠在校的主要心理導師,我心里真的也不好受。”白嘉瑩點完菜之后低著頭打開了話題。
“我知道,白老師。”夏柏看著白嘉瑩低垂的頭和散落在一邊的低馬尾開口,“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白嘉瑩帶著有些虛腫地眼皮抬頭看了一眼夏柏:“我現在都不敢想象那孩子,居然就在離開心理咨詢師之后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昨天張校長有找你說什么嗎?”
“張校昨天在你們被救護車送走之后,就立刻找我了解了舒筠的情況。你也知道但是由于高中課程繁忙,學校一般只針對高一的學生開設心理課,而且每周一節,經常會被沖掉。就算在上上了心理課,學生們在下面也多半邊玩邊聽,湊個熱鬧似的。”
白嘉瑩自嘲道:“其實我當時工作的目的是為了讓孩子能有陽光開明的健康心理,讓他們在未來的路上多些力量。沒想到,我這份能說是救人的職業,這一次還失敗了。”
夏柏聽著她的話陷入了沉思。
“夏老師,為什么現在的孩子們不對世界多謝希望呢?”白嘉瑩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昨天也問了這個問題。”夏柏朝白嘉瑩微微一笑,“現在的孩子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一個軀殼,他們擅長把自己裝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庇護所里。所有的不開心都裝在里面,就算有人拿著手電筒往里面照,企圖給他們一些光亮,他們也只會把頭稍微往外探一探。要是他們發現自己沒有被那些試圖去拯救他們的人理解。哪怕一點點不合適,敏感脆弱的他們只會再次縮進軀殼里,然后轉個身繼續背對著你。”
他們坐在窗邊,午后的微光從窗戶里照射進來。
柔軟的陽光打在夏柏的臉上。白嘉瑩抬眼看見的發絲里跳著太陽的余味,長長的睫毛沒有被無鏡黑框眼鏡遮擋住。眼下那有一顆淺咖色的小痣,如果沒有陽光突然照在臉上不是很容易察覺。
白嘉瑩看著夏柏莫名看得晃了神,她從來都不是內向的人。
“夏老師還挺帥的。”白嘉瑩看著夏柏突然笑著說。
夏柏被白嘉瑩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意外到了。他沒想到平日里溫文爾雅的白老師會有這樣直爽的一面。
“我應該怎么說呢,謝謝?”
“我只是有感而發,剛剛被陽光籠罩的你確實很讓人移不開眼睛。”白嘉瑩看著夏柏一被夸就磕磕巴巴地樣子輕笑道:“我只是不想讓我們一直沉浸在那孩子的事里。”
“那多謝白老師了,你今天也很漂亮。”夏柏拿起桌上的果汁朝白嘉瑩碰碰杯客套著。
白嘉瑩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女士襯衫,下半身是包臀的白裙,領口開了一顆扣子,鎖骨上的項鏈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面。
“你還真是禮尚往來。吃飯吧,等回去還有很多事要忙呢。”白嘉瑩回碰道。
下午的時候,舒筠的父母就找上學校里了。
“喂,夏老師。舒筠的父母現在在我這。你快來吧。”張校長看舒筠的父親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立馬叫了保安在外面。
“夏老師,我們筠筠的過世你打算怎么解釋?”舒筠爸爸一看到夏柏就耐不住性子地站起來。
“舒筠爸爸你別激動,有什么事情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張校長說道。
“還有,你們學校那什么鬼的心理老師,也叫過來吧。”舒筠爸爸往椅子上一攤開口說道,沒了半點上次在醫院痛苦的影子。
“白嘉瑩老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她剛剛在高一有心理課。”
“哼,心理課。心理課有個屁用!都是學校的□□,表面上說著是為了學生的身心健康開設心理課。其實呢,有用嗎?我女兒在學校給你們白老師每周三次對點談話,談出什么了嗎?”舒筠父親越說越激動,他的眼眶一提到女兒又開始泛紅,“有什么用?!”
校長室里一片沉默。
白嘉瑩此時推門進來:“不好意思,我晚到了。剛剛有課。”
“呵,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花瓶一個。”舒筠父親見到白嘉瑩輕蔑地嘲諷道。
白嘉瑩尷尬地在一邊賠笑道:“舒筠爸爸,真的很抱歉您女兒的事情。我為此也很痛心她的離開。我曾經覺得自己走進了那孩子的心,但其實她并沒有真正把自己需要被窺探的那一面朝向我。”
“那是誰的問題呢?”
“問題在于我也在于你們家長的教育。”白嘉瑩沒有半點猶豫和退讓。
“你說什么?你是在怪我們嗎?”舒筠父親聽了又氣急。
舒筠母親忙從一邊拉住了他:“白老師說的也很對。我們作為孩子的監護人,沒有真正了解自己孩子內心的想法。所以她才越來越封閉自我。”
“舒筠父母是這樣的,對于舒筠的意外逝世,校方有義務對她的去世進行賠償。”張校長說道。
“你們少拿錢來息事寧人。我女兒的命是靠錢就能換回來的嗎?!”舒筠父親破口罵道。
“那您想怎么處理這件事呢?”張校長心知這家長不好對付,便委婉地又問了一遍。
“讓他們兩個人辭職。”舒筠父親甩了一句話。
“舒筠父親,這個要求恐怕我們不能答應。畢竟兩位老師對于舒筠同學的病情是盡力做到了關注和保護。他們沒有義務為了舒筠同學的死亡而被校方辭退。”張校長當下拒絕。
“那你們等著吧。”舒筠父親摔門走出了辦公室。
剩下舒筠母親留在辦公室里。
“對不起啊,校長。他脾氣太沖了,因為自己的女兒去世了就特別的不講道理。”她掖了掖眼角的淚,“我們可以接受一定的賠償。”
說完她走到夏柏面前,眼里帶著冷漠和痛心,小聲說道:“夏老師,我們筠筠在遺書上寫,她覺得你是她的光。作為母親,我就算恨你把她一個人留在長廊上,可也只能這樣了。”說完她便出了門。
事情結束的比三人想象的要快。
白嘉瑩嘆了口氣,靠在墻上笑著說道:“真的是,這事兒”她仰著頭,天花板上的燈照亮了她眼里閃爍的淚光。
“你們先出去吧。”張校長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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