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們恨不得吃飯都踩在縫紉機上，又過了一周，倉庫里堆的泰迪熊公仔已經堆到四千個，向晨霜等不到云來的老板回c市了，他和表哥決定先運三千個泰迪熊公仔去廣州市場闖一闖。

        正好小申哥有戰友退伍后跑長途運輸，四米多長的紅色卡車載重三噸，包車來回一趟兩千，向晨霜把廠子交給小申哥和小胖看著，帶上表哥就出發了。

        司機姓李，長得膀大腰粗，一看就相當有安全感，李哥一年有十個月都在路上跑運輸，多數時候是給一家肥料廠拉貨，也是到廣州，拉熟后肥料廠就不派人跟著了，他一個人跑了兩年多，好不容易碰到向晨霜和表哥一起跟車，這一路上除了睡覺，他話就沒停過。

        c市和廣州之間的高速公路還沒修，換了個不熟悉路況的司機跑哥單邊就起碼得四天，李哥憑借他高超的車技和對路況的熟悉，第三天下午就飆進了廣州市區。

        李哥的開車技術是在部隊里練出來的，向晨霜只能用“人車合一”來形容，不到四米寬的小路李哥都能保持八十邁一路呼嘯，轉向時車輪靈活得就跟他自己的腳似的。

        大貨車的駕駛艙里很寬敞，兩個座位后面是一張不到九十厘米寬的墊子床，三個人輪換著睡，這一路都不用特意進城鎮找招待所了。

        被改開的春風吹了十幾年，廣州的城區比c市繁華多了，向晨霜他們進城時已經天擦黑了，可街上的行人半點不見少，街邊上天南海北的小吃店開得擠擠攘攘，每隔十幾米就能看見熱鬧喧嘩的大排檔，處處燈紅酒綠。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進城后一路都飄著食物的香氣，向晨霜和表哥卻都沒什么胃口，在火車上顛了三天，兩人都有些精神萎靡，讓李哥直接把車開到他以前常住的旅館，向晨霜點了幾籠包子，大家食不知味地湊合了一頓。

        三人吃完倒頭就睡，貨車停在旅館院子里托老板看著，車上的泰迪熊公仔都用大號的麻袋十個一袋分裝好，三百多個麻袋碼了大半個車廂，車廂頂端灰色的遮雨棚蓋得嚴嚴實實，從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玩具廠的貨每天都在增多，時間緊急，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向晨霜和表哥就讓李哥拉上貨去最大的百貨樓了。

        百貨樓叫花潤百貨，占了市中心那棟十層大樓的底下三層，向晨霜他們到時時間太早，街邊賣早餐的小販都還沒出攤，超市大門口卻已經排起了長列。

        排隊的人都是來搶限購娃娃的，有打扮精致的小姑娘，也有穿著潮流的青年男子，但人數最多的還是帶著小板凳的阿婆大爺。

        表哥曾經也是排隊的一員，重回傷心地的他一時感慨萬千，坐在副駕有些郁郁地跟向晨霜吐槽，“小霜你看這些沉迷愛情的傻小子，凌晨來排隊就為了花八十八塊錢搶一個大頭娃娃，他們以為喜歡的女孩看到自己的付出就能感動，卻不知道他們感動的只有自己，女孩們不過把他們當工具人罷了。”

        “表哥你也不用這么悲觀的，世上的好女孩還有很多。”向晨霜觀察著排隊的人們，安慰表哥安慰得漫不經心，開始琢磨自家的泰迪熊公仔該定價多少。

        有人安慰自己，表哥話更多了起來，“我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小霜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越有錢越遇不到好女孩。”

        “但沒錢更遇不到，那些排隊的阿婆大爺們才是清醒人呢，八十八買進，轉手就九十八賣給想泡妞的有錢人，每天十塊錢，一個月下來比我們廠里的女工們賺的都多。”

        李哥有些吃驚，“什么娃娃能賣這么貴？”

        表哥轉過身給李哥講述自己與大頭娃娃的愛恨情仇，李哥也是個話癆，兩人一唱一和地聊上了。

        只有小向同學還沒忘記正事，開始計算泰迪熊公仔的成本，一個公仔要半米絨布，為了保證質量，玩具廠規定的合格要求里每個公仔要塞兩斤棉花，算上女工的工錢、往返廣州的運費，一個半米高公仔的成本還不到八塊五！

        進口的大頭娃娃還不到四十厘米高，成本只會更低，外國公司心有夠黑的，他們怎么敢定價八十八塊的？這簡直就是暴利啊！就這還限購搞饑餓營銷那一套，是想長期霸占市場啊。

        小向同學看著搶大頭娃娃排起的長列，內心火熱起來，泰迪熊公仔比大頭娃娃造型可愛多了，個頭大、用料扎實，用的一看就是高級貨的絨布面，向晨霜不敢定價定到八十八，可定價太低了也不行吧，否則不是看不起廣大消費者么？

        表哥傾訴完了自己失敗的愛情故事，終于想起他今天不是來買玩具而是來賣玩具的，“小霜，你說我們的玩具賣多少合適？”

        “六十八吧，賣太便宜了人家就覺得我們不如大頭娃娃好了。”

        表哥有些猶豫，“六十八也不便宜啊，花潤能要我們的貨么？”

        向晨霜瞟了一眼外面越來越長的隊伍，挑眉道，“那我們先擺攤賣著試試！”

        后世哪個新產品不是擺攤促銷開始推廣的？對風靡后世幾十年的泰迪熊，小向同學很有信心。

        天蒙蒙亮起來，小商販們開始出來做生意了，趕早市賣花的小販見這邊有排隊的年輕人，蹬著三輪車過來叫賣，大喇叭放地很有節奏感，“買花買花！捧在手中，甜在心中！”

        向晨霜下車朝花販招手，他打算學習一下后世的網紅照片，鮮花配玩具熊就是優雅加可愛，誰不說一句好看呢？

        花販把裝滿花束的三輪蹬過來，“靚仔，要買什么花？”

        三輪車上的花種類不多，大半車都是紅玫瑰，剩下的花都不怎么亮眼，向晨霜選了半天，最后還是花十塊錢買了一大把紅玫瑰，他藝術細胞不多，多搞幾種花容易起到反作用，還是越簡單越好。

        表哥和李哥從貨車車廂里拖了兩麻袋公仔出來，三人準備在車旁邊擺攤試賣。

        天還沒亮開，街邊的路燈已經熄了，向晨霜鋪開特意向老板多要的幾張包花紙，把紅玫瑰分成幾堆和幾只泰迪熊公仔擺在一起，擺了半天都覺得不對勁，抬頭看到路燈才想起網紅照可離不開打燈吶！

        最后小向同學上車翻出李哥的大電筒，站在攤位上方打開，暖色的燈光打在玫瑰花束和泰迪熊上面，立馬就有那味兒了，高級感撲面而來。

        一切就緒，向晨霜和表哥坐在攤位后面開始叫賣，“玩具娃娃！猴趣稚的玩具娃娃！唔要八十八，只要六十八！六十八就能帶回家！”

        天色還暗著，李哥的大電筒一開相當顯眼，排隊的人們聽到表哥的叫賣聲，轉頭第一眼就看到充滿高級氛圍感的泰迪熊公仔。

        半米高的泰迪熊憨態可掬在紅玫瑰的襯托下變得更加可愛，沒經歷過小清新風沖擊的淳樸九零人瞬間就被吸引了。

        幾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連隊都不排了，直接走到泰迪熊面前蹲下，“老板！這個娃娃好可愛哦！也是奧美的么？”

        奧美就是大頭娃娃的牌子，向晨霜挑眉，看來想混廣州的娃圈搶占市場，還得把廠牌打出來。

        “不是奧美，這是霜帆的，這叫泰迪熊，我們內地買的人可多了！”

        “霜帆？沒聽過呀？”

        小向同學笑了一聲，“嗨呀！沒聽過不要緊，這不是剛進入廣州市場嘛？你先看看我們泰迪熊的造型，是不是很喜歡？”

        見女孩們心動，向晨霜直接拿起一個公仔遞到女孩手中，“你先摸摸，我們霜帆的泰迪熊質量是真沒得說！”

        毛絨絨的手感讓女孩睜大了眼睛，“好軟哦！這是什么動物的絨毛么？”

        表哥也跟著拿起一個公仔遞給另一個女孩，“不是動物毛，但我們的布料比動物絨毛還柔軟哦！”

        暖色的燈光下，毛絨絨的泰迪熊倚著玫瑰花束，縫得細細密密的圓眼睛仿佛在勾引女孩們，無聲地大喊，買它！買它！

        旁邊一個看泰迪熊半天的女孩終于忍不住開口，“六十八是吧？給我拿一個！”

        有了第一個開口的，女孩們紛紛開始掏錢，火熱的場面把還排著隊的年輕人們都吸引過來了，李哥幫忙打電筒，向晨霜和表哥一個叫賣一個收錢，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天光大亮，李哥去車廂拖麻袋補貨都跑了三次，花潤百貨開門的時候，還在排隊的就只剩下堅持做黃牛黨的阿婆爺爺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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