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鐘情
待到堇荷走后,申椒臉上的紅暈也沒消散,五公主向來眼尖,立馬察覺到了申椒的不尋常。
只見她語氣稍顯驚訝的“咦”了一下,“姐姐,你臉怎那樣紅?”
“啊?有嗎?”申椒有些懷疑摸了摸自己的臉。
“有啊!”
五公主上前將自己手背貼在申椒臉頰上。
“都這么燙了。姐姐是不是發燒了?”
此話一出,連一旁的黛玉都將目光從春江臺移到了申椒身上,蹙眉打量一番后,亦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確實紅。姐姐可是方才吃了一點子酒,上頭了?”
申椒心中本就有事,聞言愈發窘迫起來,她想解釋,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好一陣語噎后,最終只能憑借幾聲干笑化解尷尬,正巧黛玉給了她個臺階下,趕忙抓住,“是!婺兒說的對,我是吃了酒才如此,安靜歇會兒就好,不必擔心。”
不想與黛玉和五公主過多糾纏,于是岔開話題,“你們在看什么呀?”
黛玉指著前方的春江臺,道:“春江臺布置極為精巧,夜間臺上恍如白晝,我被臺上傳來的絲竹管弦樂聲吸引,所以想看個究竟。”
申椒點點頭,“緣是如此!
說罷,笑吟吟轉頭看向黛玉,“聽我爹講,你叔叔不過十八的年紀,便已中了探花,真真是年少有為。外頭而今可傳遍了,說你們林家''一門雙探花'',家學淵源。我哥哥即便中了武選十三名,也還被我爹耳提面命好一陣,讓他多向你叔叔看齊、學習呢!
黛玉聞得此言,羞澀之余,豪氣叢生。
林清中第,她與有榮焉。以前在賈家,爹爹來信時就?溥@位叔叔人中龍鳳,往后必成大器。而今看來,所言不虛。往后林家有他撐著,必不能門庭敗落。
思及此,黛玉心中大為寬慰。
春江臺。
申昉如今作為軍中頭號人物之一,這種場合,自是需要他出面。只是申桂沒進前十,沒有資格同這些軍中大人物同桌吃飯,于是趁他爹忙于觥籌交錯之際,偷溜到文官這邊,準備去找林清玩。
林清這邊也差不多,內閣里的幾位大人正同殿試那日被點到名的五位進士同桌吃飯。
當然了,公孫量是不在的,雖然身為次輔,但說了是掛名就真的只是掛名,本身就是個類似于活招牌一樣的存在,非必要絕不露面。
所謂高人、高人,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狀元江弘載年過四旬,榜眼李儀芳三十有一,劉道安二十五,李哲三十五,林清最年輕,才剛滿十八。
內閣的幾位大人都是四五十的年紀,飯桌上對五位“后生”勉勵一番過后,就開始各自扯皮聊起天來。
江弘載與他們年紀相仿,能說到一塊,李哲性格則有些討巧,十分熱衷給這些大人們斟酒應和,對林清一干人反倒不怎么在意。
李儀芳,人如其名,美姿儀、好風雅,是個須長至腹的美髯公,性情中人,雖然和林清差了十多歲,可人老心不老,思維有時比林清這個年輕人還跳脫。
相比之下,劉道安就有些其貌不揚了,整場宴席下來幾乎沒說過話,不過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整日不茍言笑,嚴肅的像個小老頭。
酒過三巡,眾人已不再拘謹,甚至有不少人端著酒壺與酒杯到春江臺下面的環形水池處玩“曲水流觴”的游戲,至于像申桂那般來往于各處“串席”的人就更不少了。
李儀芳左右各坐著林清與劉道安,看了看天邊明晃晃的圓月,又瞧了瞧自己杯中的酒水,忽的一笑。
“如清,你可知咱們文人作詩,哪兩樣東西必不可少?”
林清想了一會兒,“可是意境與意象?”
李儀芳微微搖頭,“非也!
“不是意境與意象……”林清沉吟一番,“那便是''格律''罷!段溺R秘府論》中有言''凡作詩之體,意是格,聲是律。意高則格高,聲辨則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調。''想來作詩大都離不開這條規矩!
李儀芳聽了林清的解釋,沉思半餉后,點頭稱笑道:“說的不無道理。可是賢弟,我問的是''物'',你偏答''意'',雖也有根有據,卻到底不是我要的那個答案。”
說著,又拍了拍劉道安的肩膀,“樂業,你認為呢?”
劉道安輕咳幾聲,道:“是''酒''與''月''吧。”
林清聞言,細思一番,覺得不無道理。
中國歷來的文人墨客,寫詩作詞時,這兩樣東西確實常有出現,像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李太白”與“蘇軾”皆是如此。甚至于李太白因著自己游俠的經歷,所作的詩更平添了一股子“俠氣”與“劍氣”。
尤其有趣的是,李白身死的真相雖撲朔迷離,可流傳最廣的卻是他“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的說法,擱別人身上,相當一部分人會覺得極其扯淡。然而放在大詩人李白身上,人們卻破天荒的“相信”了,或許相比他在貧病交加中去世,后世更希望這位傳奇的詩人即使身死也秉持他浪漫主義的詩風吧。
李儀芳顯然與林清想的一樣,于是感慨道:“樂業賢弟,看你平時一本正經的模樣,原以為你是個老實、''不解風情''的,不曾想也有顆雅士的心呀!
劉道安:“子尚兄謬贊,我只是觀察到子尚兄時不時抬頭望月,又低頭望著手中的酒杯發呆,故才有此言。''雅士''一名不敢當,運氣好剛巧猜中罷了!
正待李儀芳又要出言之際,卻被身后傳來的一道響亮的男聲打斷。
“如清!”
幾人聞言忙轉過頭。
“長榮,你怎么來了!
林清起身,招呼申桂落座。
申桂一邊坐下,一邊絮絮叨叨:“嗐!別提了。我同桌的幾個人拼了命的要把我灌醉,到最后沒把我灌醉不說,自己先東倒西歪醉倒一大片。整桌人如今就我一個清醒的,我在那待得無聊,所以來這找你!
“這位小兄弟是誰,好酒量!一個人竟斗倒了整桌人!崩顑x芳十分自來熟。
林清介紹道:“這是申長榮,此次武選十三名,我的同窗好友!
李儀芳聞言,也站起身,對著申桂就是一揖,“在下李子尚,文選第三!
申桂見此,趕忙站起身回了個禮,“榜眼大人,久仰久仰。”
李儀芳擺了擺手,“誒!''大人''不敢當,我觀長榮年歲與如清賢弟差不多,叫我子尚即可。”
隨即拍了拍坐他旁邊的劉道安,“這是劉道安,字樂業,文選第四。”
劉道安與申桂對視一眼后互相頜首一笑,就算打過招呼了。
瀛洲塔,第三層。
“申姐姐,你在看什么?”
黛玉與五公主方才追鬧一陣后有些餓,便到里面用了些點心,申椒怕又被看出端倪,所以沒跟她們一起,單獨待在回廊。而今兩人用完回來,卻見申椒依舊在用千里鏡對著春江臺的方向。
申椒放下手中的千里鏡,回過頭,笑道:“我在找我大哥,可看了許久都沒發現他的人影。”
五公主:“許是去找婺兒的叔叔玩了也不一定,春江宴進行到后期是允許串席的,申家哥哥既然與婺兒的叔叔相交甚好,說不定就是去找他了。”
“誒,是嗎?我瞧瞧。”
申椒趕忙將千里鏡對準春江臺東側,可人太多了,她又不認得林清,所以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于是對著黛玉招了招手,“婺兒,過來。”
黛玉走到她身旁,“什么事?申姐姐!
申椒見黛玉的臉龐此刻紅撲撲的,很是可愛,于是抬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而后笑嘻嘻將千里鏡交到她手里。
“你用它找一下你叔叔,若是祎兒猜的沒錯,那么尋到你叔叔也便尋到了我大哥。”
黛玉樂的幫她這個忙,本身她也有段時間沒見著林清了,說實話,怪想的,所以幫她亦是在幫自己。
黛玉拿著千里鏡追尋好一陣,才終于在春江臺東邊靠北的方位找到林清。
而此刻的申桂已然和狂放不羈的李儀芳開啟了斗酒模式,二人喝著喝著就喝到了春江臺下北邊的曲水池旁,徒留林清與劉道安依舊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眼看林清受到下面李儀芳與申桂的呼喚也要下到曲水處去,黛玉連忙拉了拉身邊申椒的衣袖。
語氣稍顯急切,“申姐姐,快來快來,我叔叔要被你大哥叫下去一同飲酒了!
“哪兒?”
申椒忙接過黛玉遞過來的千里鏡。
“就在那!”黛玉指了指林清的方位,“我叔叔正從春江臺北邊的石階處下去呢!
瀛洲塔與春江臺南北對立遙望,于是申椒一行人剛好與從石階上下來的林清面對面。
申椒從鏡里看到的景象是,一鮮衣少年從容落于漢白玉石階上,背后是在月光映照下發出盈白潤澤光芒的高臺,此情此景,少年從高臺下來,好似謫仙于仙境臨凡。
鏡頭拉近,少年面冠如玉,玉樹臨風,舉手投足間一派風流意氣,雖是笑顏,可眉宇間不經意透出的清冷卻讓申椒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到他。
許是申椒看的太過投入,眼神過于熾熱,以至于林清似有所感般停住腳步,隨即猛的抬頭往申椒所在的方位望去。
申椒被林清這一看,驚嚇之余,手一滑,竟直接失手將手中的千里鏡掉落到塔下。
可把一旁的黛玉與五公主嚇的不輕。
“申姐姐,你怎么了?臉色這樣難看?”黛玉語氣十分關切。
申椒一手輕掩住自己的唇,一手不自覺的撫在自己的心口出,只覺快跳出了嗓子眼。
待反應過來后,忙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隨即擺了擺手,“沒、我沒事!
黛玉與五公主看申椒此刻神色慌張,眼神漂浮不定,臉上更是燙的驚人,對視一眼后,認真說道:“申姐姐,你真的沒事嗎?該不會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受到驚嚇了吧?”
申椒見這兩不懂事的小孩竟說出這話,也顧不得其他,忙用手捂住她倆的嘴,低聲喝道:“胡說些什么!此乃天子腳下,哪有什么不干凈!”
黛玉與五公主也立即反應過來,于是臉色亦是白了一白。
申椒見此,心緒平靜不少,于是又恢復了往日大姐姐的模樣,一面安撫黛玉與五公主,一面吩咐人去下面尋方才掉落的千里鏡。
林清視力雖好,可一來春江臺與瀛洲塔隔的確實有些遠,二來瀛洲塔太大,他方才也只察覺到一個大概的方位,兼之又是夜間,所以壓根沒發現申椒。
臺下的李儀芳與申桂二人見他停在石階上遲遲不下來,不耐煩喊道:“如清!你東張西望什么呢,還不快下來!磨磨蹭蹭的,當心我們罰你作詩飲酒!”
林清聞言哭笑不得,見一貫對“文墨”避之不及的申桂如今卻“口出狂言”,便知他醉了。
“來了!”林清大聲回應道。
無奈搖了搖頭,繼續踏著石階往下走。
等春江大會舉行的差不多后,傳制官再次宣讀閉幕辭,眾人皆朝瀛洲塔方向幾番跪拜,而后就各回各家。
夏頊自然是回咸福宮,除了初一十五,夏頊一般都不挨皇后的寢宮,皇后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忍著,畢竟她這個后宮之主是出了名的得體大方。
咸福宮。
賢妃坐于床頭,夏頊也半躺在賢妃懷里,微闔著雙眼,由著她給自己按摩頭部穴位。
房內好一陣靜默后,堇荷悄然來到賢妃身旁,并在她耳邊輕語一陣。
賢妃對她點了點頭。
堇荷領會,忙又躡手躡腳退出了房間。
“什么事?”
夏頊依舊閉著雙眼,反應卻十分靈敏。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辟t妃說這話,手上的動作卻仍舊沒停,“沒什么。堇荷告訴我,送盈兒回將軍府的馬車已經備好,問我是不是現在接她上馬車!
“嗯?盈兒還沒回去嗎?”
夏頊睜眼仰頭看著賢妃。
賢妃將他頭重新擺正,而后繼續揉捏,“沒有。那丫頭非要先送林家丫頭回鐘粹宮才肯上馬車,說來也稀奇,不過才認識幾個月,盈兒便同那林家丫頭處的跟親姐妹似的!
說罷,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手里的動作,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語道:“陛下,今晚您還是回養心殿睡罷!
夏頊聞言,不禁側目,“為何?”
賢妃斟酌一番后,才道:“今晚,是華姐姐的傷心日……”
夏頊爬起身,抓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一下,而后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姣姣,這事和你半點干系都沒有,輪不到你來傷心自責。”
“還有,你舍得把我推開嗎?”
賢妃被他看的羞的不行,一頭扎進夏頊懷里,好半天才蹦出一個“不”字。
夏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滿意一笑。
因著五公主有張婕妤派的人來接,所以申椒就只送黛玉回去。
快到鐘粹宮門口時,申椒正要與黛玉告別,卻猛然想起一件緊要事,于是將身旁服侍的宮女太監支的遠遠的,自己拉著黛玉到一視野足夠空曠處,在她耳邊耳語一番。
“你今晚回去,切忌要小心,尤其不能驚擾到康妃娘娘,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奇怪的東西,都要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安安心心只管睡你的覺。熬過這一晚,明早起來就萬事大吉了,知道嗎?”
黛玉聽她語氣這般嚴肅,到底年紀小,皇宮又非等閑之地,所以不免心生害怕。
申椒見黛玉面帶懼色與疑惑,想了想,心一橫,還是決定多說一些,免得她開罪了康妃。雖然康妃的確是個大度的人,可今晚的事非比尋常,黛玉又不知還要在皇宮呆多久,小心謹慎些總是沒有錯處的。
“我聽一些老宮人講,康妃娘娘原先懷過胎,原本還好好的,脈象一切正常,誰料十個月后,竟生下一個死胎。而同期懷孕的皇后娘娘卻生了個大胖小子,也就是早夭的大皇子!
黛玉乍一聽這等宮闈秘事,小臉嚇得慘白。
這是她該聽的么?
申椒見黛玉嚇成這樣,忙將她摟到懷中安撫,“我告訴你這些,無非是想提醒你,康妃娘娘每逢上巳節夜深無人之際,都會在鐘粹宮為她夭亡的孩子祈福、招魂,這事圣上也是默許的?靛锬镫m是個大度仁慈的性子,可最忌諱有人在這種時候打擾到她,曾經有個宮女不小心……”
黛玉越聽越怕,到最后竟是嚇的哭出了聲,抱著申椒是半點不敢撒手。
正巧這時堇荷也來了,眼見得如此模樣,剛要問為什么,卻被申椒以黛玉舍不得她兼之想家了為借口搪塞過去。
可堇荷雖被打發了,可黛玉卻被她的話嚇的死活不敢再回鐘粹宮,申椒眼見她嚇成這般模樣,不免深悔自己說的太多,愧疚之余,只好放棄今晚回家,準備帶著黛玉到五公主處借宿一晚。
堇荷于是回去報告給了賢妃,賢妃一聽自家侄女說舍不得夏祎,鬧著要去張婕妤處住,也是氣的不行,她又不好把夏頊趕出去,于是只能讓堇荷親自去找張婕妤說情。
軟磨硬泡好一陣后,張婕妤才勉強同意。
康妃那邊倒好打發,本身康妃對黛玉管的就蠻松,只要時刻跟宮里伺候她的嬤嬤告知她的行蹤即可。兼之今晚她確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辦,小姑娘家家的沒見過什么世面,萬一被嚇到了得不償失,去別處睡也好。
而快要入睡的五公主一聽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馬上要過來陪自己,興奮的不行,瞌睡一下子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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