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來尋高駿怡的？

        柏春筱見大家都望著自己，趕緊揚了一下嘴角，沒保持多久，她上揚的嘴角又垮了下來。她沒有接話，一來不知說什么，二來她一句話也不想說。

        那女郎怯生生地抬了抬頭，悄悄打量她一眼，然后手伸到背后，拉了拉一旁婢女的裙擺，婢女心領神會，扶著她站了起來。

        女郎走向柏春筱，向她盈盈拜倒：“奴柳氏，見過夫人。”

        “喲，這原來是來認主的。”

        林嬌掩嘴低笑，朝旁邊的圓臉婦人說了一句。圍觀女眷有看笑話的、有同情的、也有感同身受的，竊竊私語起來。

        柏春筱從沒這么窘迫過，團團看了一圈，剛剛還相談甚歡的人此時卻像街邊偶然聚集起來的圍觀人群一樣。火燒不到自家身上，才可以如她們般云淡風輕，笑看她人出丑。

        她眼里噙淚，但臉上始終保持微笑，她拼命告誡自己不能哭，不能慌，更不能怒，否則丟臉的就是六王府，就是王爺爹和王妃母親，對高駿怡她此刻是失望的、是惱怒的，恨不得即刻甩了他，獨自回家。

        “姑娘快請起，你我并不相識，不用行這么大的禮。”柏春筱微笑著說了一句，示意大小舒扶起這位姓柳的女郎。

        大小舒憤怒無比，但事發突然，一時之間腦里攪成了漿糊，不知該怎么替她家大小姐解圍。這時聽到大小姐吩咐，只得先顧著六王府體面，上前扶起那女郎，兩姐妹心里都恨不得將這女郎摁到水榭里，灌她個水飽。

        姓柳的女郎被扶著站了起來，等兩個丫鬟回了位，她又跪了下去，怯生生的道：“夫人，奴惶恐。”

        又跪！

        柏春筱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這次她沒有讓大小舒去扶她，而是靜心等她說話。

        “奴今早接了周小侯爺的貼，說是邀了小王爺到他家看洋物，也讓奴來，奴以為是小王爺……”

        姓柳的女郎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怯生生地向前望了一眼，鼓起勇氣說：“奴以為小王爺思念奴，所以才讓周小侯爺相邀，斷沒料……夫人也在此。”

        高駿怡明知我在此，還邀她前來！

        柏春筱暗暗咬牙，強壓怒火。

        她聽到了身邊好幾道輕輕的嘲笑聲，這才明白在這些豪門貴婦眼中自己家世平平根本不配嫁入高門，更不配與她們同席。既嫁高門，無才無貌的她，雖是新婚，受冷落才是她該有的下場。

        相較這女郎，她更厭惡這院中虛偽的豪門貴婦們。

        “怡兒這孩子真是過份！”張寧聽到這兒，清冷的面龐上帶著幾分怒意，低聲罵了一句。

        柏春筱很感激這位今日首次見面的嬸嬸仗義執言，也品出了那女郎話中不對勁之處，微笑著朝她道：“我不識你，你倒識得我。”

        姓柳的女郎愣了愣，沒有答話。

        張寧也品出了不對勁，秀眉一豎，冷冰冰地朝女郎喝道：“怡少夫人問你話呢，回話。”

        “回夫人，奴見過夫人。”

        “你見過我？”柏春筱倒有些意外了，沒成親前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親后也一直呆在王府，她是什么時候見過自己的。

        “少夫人回門之日，奴思念小王爺，想著在少夫人家門外遠遠地看看小王爺，那時就見過少夫人。”姓柳的女郎說完這話，不覺心痛神癡，拿著絹子輕輕抹淚。

        “喲，這倒是個癡情的。”林嬌蹙了蹙眉，對那女郎深表同情。圓臉婦人接道：“怡少夫人，既然人都尋來了，等會兒就領回家吧。”

        張寧譏諷道：“既然你們覺得她癡情，覺得她好，不如由本王妃做主，將這柳氏送給張大人或則送給周沖小侯爺。兩位夫人，你們商量一下，等會兒看誰領她回家吧，若是周沖小侯爺要了她，倒簡單了，連門都不用出了。”

        林嬌露了露笑，往旁站了站，與圓臉婦人保持距離。那圓臉婦人一張圓臉瞬間漲得通紅，訕訕道：“只怕怡小王爺不答應呀……”見十七王妃冷著臉瞪著自己，圓臉婦人趕緊閉嘴。

        姓柳的女郎生怕十七王妃將她送人，跪著向柏春筱走了幾步，她長長的睫毛因惶恐微微顫抖著，又為她增添了幾許楚楚可憐的意味。她跪在她面前，輕輕拉了拉她的裙擺，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夫人，今日奴實在不該來，還請夫人恕罪。”

        柏春筱抽回自己的裙子，往后退了兩步，臉上努力保持著微笑，大小舒也沒經過這等事，只得扶住她往后退。

        姓柳的女郎一邊哭，一邊大著膽子又向前跪著走了一步，逼迫道：“夫人，別生奴的氣，求你了夫人……求你了夫人……”

        “住嘴，哪里就容你叫夫人了！”

        周春華不想事情鬧大，喝道：“誰知道你的貼子是從哪兒來的，咱們同是女子，本夫人見你可憐，不讓人轟你出去，你自己隨我丫鬟體體面面的從旁門出去，否則就別怪本夫人不顧及你的臉面，將你轟出去。”

        “是！奴是自己進來，并沒接過貼子！”

        姓柳的女郎如蒙大赦，她的兩個婢女趕緊扶起她。她拭著眼淚，朝眾貴婦團團道個萬福，正欲離去，林嬌卻道：“二嫂，且不忙放她走，若真是自己混進來的，說不定偷了什么東西，先將她捆了，送官查辦吧。”說著就讓丫鬟叫了家丁進來。

        周春華雙手叉在腰上，怒視她家大嫂。

        “沒有，沒有，奴沒有偷東西！”

        姓柳的女郎臉色大變，慌得雙手連搖，見這些貴婦全都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她趕緊又跪在了柏春筱面前，拉住她的裙擺，急切道：“夫人，幫幫奴！幫幫奴！”見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朝她沖了過來，急得直哭：“奴不是賊，奴真的是來尋怡小王爺的！”

        柏春筱當然相信她是來尋高駿怡的，或許真是高駿怡思念她了，讓周鏈幫著邀她前來。她早聽說高駿怡在外面養了一個，也正是這樣的美貌才能令高駿怡那樣挑剔的人動心吧。

        自己的長相在這樣的美人兒面前的確不值一提，難怪昨晚她都躺床上了，高駿怡都沒想跟她圓房，她還自以為是……

        真是可笑呀！

        而且更可笑的是他對她才好了兩日，她就生了一些期待，沒想到她的心竟這般不堅定。

        她再次告誡自己男人天性涼薄，別對男人動情，別對高駿怡動情。不動情、不生期待就永遠也不會被男人傷害。她與高駿怡成親雙方都不情愿，既然都不情愿，她幫幫他心上人又如何。

        柏春筱緩了緩，將那女郎扶了起來，微笑道：“柳姑娘，你雖識得我，但我今日卻是首次見你，你既說是來尋我相公，我也相信你。”

        她想了想，然后對周春華道：“周夫人，我向你徇個情，借一間房給我，讓這位柳姑娘歇息一下。”跟著，她又對那女郎道：“我去將我相公請來，你尋他有何事、有何話，見了他后慢慢向他說清楚，可好呀。”

        不僅是那女郎，在場所有的女眷都怔住了，女郎狐疑地看著她，懷疑她說得不真心；女眷中有一半心想：媽呀，這也太賢惠了吧；另一半則在心中對她豎起了大拇指：以退為進，高呀。

        當高駿怡和周鏈被請來時，二人都怔住了。周鏈的臉色格外難看，他拉住高駿怡，悄聲說：“駿怡兄，你信我，我沒給她下貼子。今日我和我二哥做東道，請她來，這不僅下你的面子，更下我和我二哥的面子。”

        高駿怡一張俊臉拉得老長，不住往柏春筱臉上瞄，心中怒火滔天，聽了周鏈的解釋，強迫自己露了個笑臉：“鏈兄，不用解釋，你我是好朋友，我當然相信你。”

        “相公，”

        柏春筱走來，朝高駿怡嫣然一笑：“一位姓柳的姑娘來尋你，妾擅自做主，問周夫人要了一間房，她似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你與她好好聊聊。”

        周鏈見高駿怡妻子笑得很真誠，但太真誠了，真誠得……令人害怕，見她目光下移，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他趕緊松手拉住高駿怡的雙手，并自動退開幾步。

        “娘……娘子，你不陪為夫進去嗎？”高駿怡心中生起了從未有過的感覺……“害怕”，一邊問，一邊陪著笑臉。

        “妾進去干什么，柳姑娘說與你多日不見了，她有很多私房話要對你說，妾進去不就打攪到你們了么。妾在涼亭吃茶，等相公你。”

        柏春筱向高駿怡恭恭敬敬地道個萬福，正欲要走，手腕一緊，見是高駿怡拉住了自己。

        她很不喜歡他拽著自己，全身都繃緊了，想要甩開他的手，但他們周圍又有不少人在看，她只有面帶笑容去掰他手指，并低聲說：“相公，你放開妾呀，柳姑娘還等你說私房話呢。”

        高駿怡急得滿臉通紅，拽著她不肯撒手：“為夫與她沒什么私房話，你……你與我一起進去，我……我和她說什么你就在旁聽著。”

        “不好！不好！”

        柏春筱掰不開他手指就使勁往后退，高駿怡拖了她幾次，又不敢真使力，怕傷到她，干脆把心一橫，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柏春筱驚叫一聲，渾身瞬間就僵住了。

        看熱鬧的人更是同時發出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怡少夫人的以退為進，果然是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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