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梧桐
兩人出了偏殿,一路順著鵝卵石鋪就的石徑走了兩盞茶的工夫來到了一處景致頗好的地方。
遙望四周,亭臺樓閣掩映在郁郁蔥蔥的樹木中,只留一角飛檐隱約可見,奇山怪石,花繁葉茂。想必便是御花園了。
往前走了幾步,澹臺瑜坐在一處假山腳底的平整石頭上歇腳,袖月正跪坐著為她捏捶著小腿肚。
她吞吐了幾口新鮮空氣,頓時只覺神清氣爽。離席時借口說是胸悶,其實真的有點兒不適。方才在偏殿中,香爐燃的香餌交織著美人身上的水粉香料,聞久了確實頭暈胸悶。
“小姐,今日你走的路過多,又穿著新制的絲履,也不知磨腳不磨腳。”袖月邊捏腿邊問。
“磨腳倒還罷了,只是坐在席間一直板正著身子,我微微想換個愜意點的坐姿,見周圍的夫人小姐都坐有坐相,自己也不好亂動了。坐久了腰背有點不舒服。”
“小姐又亂說了,小孩子家家哪有腰。”
“是嗎?那我就這兒痛。”說罷作勢揉一揉自己的腰。
“奇怪,我怎么會沒有腰呢,每次騎術課程,師傅可都說了,要靠腰部發力……難怪我騎馬總是很差勁,我沒有腰啊。”
袖月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小孩子沒有腰這個說法是自己爹娘過去告訴她的,沒有告訴她原因,她今日順嘴就說了出來,沒想到引得小姐這般聯想。只覺得自家小姐腦袋瓜里都是奇思妙想。
“誰沒有腰?”假山那邊傳來一聲男子的輕笑。
澹臺瑜與袖月聞聲立即站了起來。不知來人是誰,今日萬壽節赴宴之人眾多,切莫在人前失了禮數。
一身穿絳紫衣袍的男子穿過石洞走向澹臺瑜兩人。
“見過二皇子殿下。”在來人探出頭時澹臺瑜已認出是二皇子墨清澤。
她與他并無過多交集,只在幾次宮宴上打過照面。
“原來是澹臺姑娘,小王也問姑娘安。”
墨清澤是永泰二年生人,今年已十八歲,前不久封了寧遠王,是以如今自稱小王。
素聞澹臺家的鳳凰兒一直偏愛紅衣,他見眼前的小姑娘一襲紅衣又與之年齡相仿,加之素日遙遙有過幾面之緣,便一眼認出了她。
“宮宴仍在繼續,殿下怎會出現在此處?”
“姑娘問得好,小王也有此惑。”
澹臺瑜趕緊想離開這里,不與他多做寒暄。雖是了解不多,直覺告訴她,二皇子遠比那幾位皇子惹人厭,明明是有著五六分相似的面孔。
二皇子手中的竹骨折扇一開,擋住了她的去路。“方才在假山那頭隱約有聽過姑娘疑惑沒有腰之類的話,這個好說,待來年姑娘與本王大婚后,本王自會細說其中緣由。現在嘛,”墨清澤打量著她,玩味一笑,“你還太小了,過三四年后才能與本王并結連理,那時再說不遲。再者,本王距弱冠之年還有兩年,即便弱冠后,大婚事宜也得往后推推,本王不急,會耐心等著。”
“你……”袖月聞聲立即出言準備維護自家小姐清譽,澹臺瑜及時制止了她,并接過話頭,道,“既是來日之事,現在言說為時尚早,人有旦夕禍福,事又怎能確保萬無一失?”
說罷不看他的臉色未施禮就拉著袖月施施然離去。
“小姐,二皇子說的話真是氣死我了。說得好像你就要許配給他一樣。”袖月在離去的路上氣得跺腳。
“袖月,我攔著你不讓你反駁斥責他,是因為他是皇子,這是宮中,你要是出言不遜惹惱了他,他便可以發落了你。但我頂撞了他,看在將軍府的份上,他也只可自己吃癟,左右是他對我無禮在先。”
“小姐是沒看見最后二皇子聽了你的話臉上的表情,真是氣得臉都綠了。”
“還有今日之事,回去不可告訴父親母親,也不可告訴少爺,切莫讓他們為我與二皇子生了齬齟。將軍府本就在陛下眼中曖昧,皇子之事牽扯立儲,不要讓將軍府陷入紛爭。”
“奴婢謹遵小姐吩咐。”
幾年來,澹臺瑜也慢慢從父母的只言片語中從進學時太傅教授的策論中推斷出了眼下將軍府的情勢。身為澹臺家的女兒,自是要為保全自家多做打算。想到這兒,她又思忖起了詩社之事,起初確是一時興起創辦詩社,但更多是為了能有更多真金白銀。爵至一等忠勇公不假,聲名顯赫的護國大將軍不假,但這潑天榮寵傾刻覆滅只取決于天子的一句話。還是真金白銀更穩妥些。
與袖月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澹臺瑜只覺越走越遠,看不見人影,別說此刻人聲鼎沸的太和殿,其他宮殿的半點影子也沒有。
“袖月,我們這是走到哪兒了?不會迷路了吧。”
“奴婢也不清楚,想必是方才被二皇子擋住假山那頭的去路,置氣之下就掉頭往這邊來了,還以為有別的路可以走到太和殿……”
“罷了,現在折返沒準會撞見他,先往前再走走看吧。”
不遠處有簫聲傳來,空靈悅耳,循聲沿著石徑小路走到一參天大樹處,樹下站立一人,身形頎長,正背對著她倆吹簫。
“五皇子?”澹臺瑜一眼認出了他,試探著問道。
與此同時那人停了簫聲,轉身望向她,眼露驚喜,“阿瑜?”
“你也是覺得宮宴煩悶來此透氣嗎?”澹臺瑜見是五皇子,語氣輕快了幾分。平日里與他們幾個皇子相處也是沒大沒小,沒覺得措辭有何不當。
“是,”墨清泊注意到了她說的也,便知道了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不知不覺走到此處,見六月中古樹枝繁葉茂,樹影婆娑,不由拿起隨身的玉簫想吹一曲。”說罷抬頭注視著古樹,轉動手中的玉簫,手指修長白皙,與玉簫別無二致。
“這是什么樹,看起來已有些年歲了。”澹臺瑜收回被他轉動手中玉簫所吸引的目光,隨即也抬頭望向古樹。只見古樹枝繁葉茂,樹干蒼勁。
“碧桐樹,聽人說已在這兒生長有幾百年了。傳說焦尾琴便是由蔡邕以桐木制成,音色絕妙。可惜,已經失傳了。”
“不能再聽到這般絕妙的琴聲,真遺憾。”澹臺瑜聽著他的講述,眼中流露出對名琴失傳的惋惜神傷之色。
墨清泊看著她眉頭微蹙,自知方才所說令她也傷春悲秋了,有心逗逗她,“《惠子相梁》篇有云,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又有宋詞云,家家曲里調鸚鵡,處處簫聲引鳳凰。我們的小鳳凰,方才不知是被這棵碧桐樹還是被簫聲吸引了過來。”
“墨老五,你又打趣我。罷了,我才不與你爭口舌之利。”澹臺瑜嗔道,明眸飛快地睨了他一眼,眉間陰霾一掃而空。
“好了好了,來日,作為賠禮,我定尋得焦尾琴送與你。”
“一言為定。”焦尾琴已失傳于世,澹臺瑜只當他是信口開河,便胡亂允下了。
離席已久,旋即在墨清泊的帶路下,澹臺瑜隨著他一道回了太和殿,袖月綴在其后,只聽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方才你吹奏的是什么曲子?以前怎么沒有聽過?”澹臺瑜問。
“一時興起,有感而發,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曲譜,還沒有完善也沒有命名。”
“待你完善后,要第一個吹奏給我聽。”澹臺瑜對奏樂撫琴享樂之事尤為熱衷。
“榮幸之至。”墨清泊頓了一頓,怪模怪樣道,“這位聽眾姑奶奶,是否能賞臉給小生的曲譜題個名?”
“方才在御花園中,簫聲裊裊,空靈幽遠,碧桐蓊郁,樹影婆娑。風回玉宇簫聲遠,日下瓊林佩影間。不如就叫《瓊林佩影曲》,你看如何?”
墨清泊拱手,朗聲笑道,“多謝聽眾姑奶奶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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