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個月就是六月中旬的萬壽節，元豐帝的生辰。屆時陛下會在宮中設宴，宗親朝臣與命婦皆受邀列席。

        秦雨婳早早囑咐婢女備下萬壽節那日要穿的吉服，為澹臺瑜挑選了芙蓉紅海棠花蘇繡交領襦裙。她的女兒，她自是知道，最喜歡紅色服飾。

        轉眼就是六月十七的萬壽節。

        是日，澹臺瑜先隨著母親秦雨婳在宮人引路下行至太和殿偏殿向后妃行禮，另一頭澹臺翎領著兒子澹臺瑾去了太和殿前殿，入席就坐。

        宮宴場合后妃命婦貴女眾多，男女不同席，是以太后、皇后、妃嬪在偏殿宴請命婦和隨之而來的貴女。

        澹臺瑜已過了稚童不避嫌的年紀，自是不能和往常一樣隨著父親弟弟一道。

        雖是添了幾歲，但孩子天性，閑不下。她坐在案幾前，偶爾抬眸瞥視周圍的人。

        九階下的宴席坐著后宮的低位嬪妃和今日前來拜見的外命婦。

        高坐在九階之上左首的婦人大約三十多歲，是二皇子的生母皇后娘娘。只見她面容姣好，頭戴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金鳳口中所銜的紅珠隨著喝茶的動作微微搖動，細不可查，耳旁的東珠襯得人韻致十足，看上去性子溫和端莊。

        右首案幾旁的婦人比起皇后能年輕幾歲，高髻如云，其間只零星點綴著梅花式樣的頭面，只覺清雅柔和，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宸貴妃穆氏。

        這二位看上去都是好相與的性子，在波譎云詭的皇室之中，更為難得。

        正中間端坐的已花甲之年兩鬢斑白的太后娘娘在兩位好性子兒媳的簇擁下，滿臉慈愛，時不時問及下首的命婦，寒暄一二。

        澹臺瑜遙望九階之上的后妃二人，試圖將那三位皇子的臉與她們二人對應。宸貴妃能教養出墨清湛和墨清泊兩個無甚相似的兒子，也是有趣。

        可惜六皇子生母早逝，無緣得見了。

        只聽耳邊聲音響起，旋即收回思緒。“秦夫人，多日不見，近來可好？”臨座的尚書夫人與秦雨婳攀談起來。無外乎家長里短之類的話頭。

        你一言我一語，沒過多久尚書夫人聊到了澹臺瑜身上。

        “姑娘長得越發出挑了，一看就是美人坯子，我這看一眼就舍不得挪開眼了，又在明德院進學，必是才學出眾，將來哪戶人家能迎娶姑娘過門，得是多大的福氣。”

        秦雨婳：“哪里的話，姐姐你這太扎煞小女了，旁的不提，你家這姑娘也乖巧得緊，我是越看越喜歡。”

        又有一旁的夫人加入話題，“還是姑娘好，為娘的貼心小棉襖，瑜丫頭幾歲了？”

        “今年周歲有十。”

        “真快啊，一轉眼留十年過去了，妹妹你誕下千金那日的奇觀仿佛就在昨日。再過三四年，就該定親了。我這先給我家小子排上隊……”

        秦雨婳捏著手帕抵上嘴角，輕笑一聲，“好我的姐姐，可別打趣了，你要排隊先排別家去，我還想多留女兒幾年呢。”

        只言片語飄進澹臺瑜耳朵，她也聽到了大概，卻還是自顧自地品著茶酥。她當然不擔心母親三言兩語間就將自己的終生大事口頭協定了去，且不說母親話語間并無不妥，會讓別人會錯意，就是依大昭朝的婚俗，嫁娶得三書六禮三媒六聘，萬不會如此輕率。

        女子十三十四議親，十五及笄后方可正式過門——這一切對年僅十歲的她而言，為時尚早。此時她只愿同澹臺瑾一道陪伴父母雙親，長長久久，共享天倫。

        “說什么呢，這般開心，讓我這個老太婆也跟著樂一樂。”一聲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九階之上傳來。

        “回老祖宗，妾身們適才在夸澹臺將軍家的嫡女呢。”階下有人稟話。

        “是那個出生就有祥瑞之兆的鳳凰兒？在哪呢？出來讓哀家也看一看。”皇太后慈愛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臣女澹臺瑜見過太后娘娘，老祖宗萬福金安。”澹臺瑜應聲離席行禮。

        “尋常宮宴，不必拘禮了。抬起頭讓哀家好好看一看。”

        澹臺瑜適才起身，抬起頭望向九階之上的太后，嘴角帶有天真爛漫的笑意。

        太后點點頭，目光滿是贊許，“真是個可人兒，聽說你和哀家的幾個皇孫一道在明德院進學，他們學業如何？可曾頑劣？不許替他們隱瞞。”

        “回老祖宗的話，諸位皇子敏而好學，謙遜守禮，太傅們都交口稱贊。”

        “罷了罷了，鬼靈精的小姑娘，只挑些哀家愛聽的話說。”太后佯怒。

        澹臺瑜看出了太后并非真的發怒，繼而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老祖宗耳聰目明，臣女怎敢有一絲欺瞞。”

        太后見她小小年紀不卑不亢，面對質問不見半分慌亂，心下生出幾分喜歡，喚身邊侍女賞了她一只和田玉手鐲，還囑咐她課余時間要常過來壽康宮陪陪自己，閑話家常。

        澹臺瑜俱是應下。

        周圍的命婦見澹臺瑜得了太后的垂青，更是各懷心事地打量著她。

        她只覺數道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甚至不乏來自九階之上后宮中最尊貴的兩位婦人的目光。

        她略過那些帶有探究帶有艷羨的視線，摸著手腕上的玉鐲，玉料自是好材質，觸手生溫。這般溫潤正如它的舊主子皇太后一樣，讓人如沐春風。據說六皇子自幼養在太后膝下，難怪六皇子也是和風細雨般的性子。

        宴飲過半，澹臺瑜借口胸悶不適向母親告了一小會兒的假。

        秦雨婳忽聞還甚是擔心，見她面色如故，就知她是尋個借口出去透氣，雖不放心，還是允了她，要侍女袖月跟著一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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