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撒手
“穆頌哥,你又在想什么呢?”
面對穆頌時常的走神,以及,每次走神后,陰郁的臉色,白煦心情復雜。
可他知道穆頌的脾氣,不敢逼問太緊,只能適時打斷。
“哦,我在想,那對情侶,后來分手沒。”
“哈哈,笑死,穆頌哥可真是熱心腸……”
“哎,哪里啊,我只是覺得,那男孩子對他女朋友,還是挺用心的,要是因為不會拍照被甩,實在有點虧。”
“嗨,別瞎想了。你不是總教育我說,世上際遇,都有自己的緣法么?他們小兩口的事,就不勞您費心啦!”
白煦說著,抬手看了下時間。
“穆頌哥,你先自己逛著啊。我要去看看舞臺搭建了,等音樂會開始了再來叫你哈。”
跟穆頌交待罷,白煦便揚揚手,轉過身,邁著大長腿,大步往古戲臺跑去。
望著白煦生龍活虎的背影,想想這一整日的活動,穆頌不無羨慕。
18歲,最好的年紀,初獲成人世界的入場券,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世界上,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勇氣要是用得好,能在這日漸固化的社會,撕開一條口子。
少年英雄,橫空出世。
讓絕大多數默守陳規的普通人,為之一振,看到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
而用不好,則有可能,盲目盲心,踏上一條不歸路。
直到頭破血流,才知道,很多事,不是光有勇氣就夠了。
顯然,18歲的穆頌,就屬于后者。
所以啊,當他看見白煦在這大好年華,盡情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穆頌既羨慕,也為白煦高興。
他想,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也會去尋找自己的熱愛。
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耗在那么多無意義的爭執中,到頭來,除了滿身傷痕,什么都留下……
目送白煦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穆頌回過神。
跟著另一波人流,沿著經典游覽路線,來到了參觀的最后一站,巧工園碧波蕩漾的內湖。
對于這個湖,穆頌印象很深刻,卻并非是因這湖本身,而是抱湖而起的建筑群。
所謂亭、臺、樓、閣,這中國古建筑中最典型的四種品類,沿著這不大的湖泊,依勢而建。
連環合抱,一個比肩一個,一個襯托一個,融合貫通,相得益彰。
由此,這天下第一園的美譽,才算得上,實至名歸。
坐在湖畔亭里,看著與記憶重合的景致,與六年前一樣,穆頌又一次,把自己隔離在喧鬧之外,靜靜看著湖水發呆。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穆頌心想。
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將這種體驗,發揚光大,形成一套獨特的法門,穆頌想給它命名為:蹦迪禪定法。
而這法門的要義,一如字面意思——在蹦迪中禪定。
聽起來,似乎挺鬼扯的,但穆頌卻深以為,越是喧鬧的地方,其實,越適合人走進自己的內心。
就像噪音一樣,真正對人有影響的,是在安靜中,陡然出現的尖銳噪音。
而持續穩定的低頻白噪音,反倒能起到安定鎮靜的作用。
這個道理,轉換在禪定上,也是類似的。
外界越是喧鬧,環境越是紛繁,人越無法將注意力,投射在某個特定的外部刺激上。
反而,越能看見自己的內心。
若能趁機內修內省,會更容易達到禪定的效果。
說起來,穆頌第一次發現這個法門,正是六年前,在巧工園當下他坐著的涼亭里。
那時,他孤獨一人,心情潦倒。
看著四周游人,成群結隊、如織如梭,不免更加重了,所謂人群中的孤獨感。
當時又下著雨。
人聲、雨聲、嘈雜聲,把這六百年歷史的古典園林,生生變成了混亂的菜場。
穆頌實在心累,懶得和人擠來擠去,索性在湖畔的廊亭里,停下了腳步。
天很冷,亭子的欄桿很濕,因此,沒有游人在此駐足,都急匆匆穿亭而過,奔向下一個景點。
可穆頌卻不介意,取出雨衣,鋪在橫欄上,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面朝雨中漣漪的湖面,任由身后游人穿梭。
穆頌坐著坐著,漸漸覺得,人聲、雨聲、嘈雜聲漸小,內心的聲音漸大。
第一次,他于喧囂中,體會到了,達到內心寧靜的快樂。
于是,自那之后,穆頌開始關注禪修方面的知識。
幾年下來,也有了一些領悟,并且極大地幫助了,他的寫作事業。
每每卡文,他都會出門,找個最熱鬧的都市街角,坐在角落里。
讓所有的聲音,都流入他的耳朵,所有的人事物,都投射進他的眼睛。
如是,接納。
世間聲相百態,無分別,無判斷,進入他的身體,又無障礙地流走,不勾起一絲漣漪。
如此往復,心里打結的點,往往都能豁然解開,文思便又如泉涌。
這些年間,穆頌很依賴這種方式。
解壓也好,消化情緒也罷,總之,對他來說,是極其適用的自我療愈法。
因此,再次來到這方法的誕生地,穆頌的心情很不一樣,甚至有些隱隱的悸動。
一如六年前,穆頌尋到那條欄桿,再一次,面朝湖水,安靜坐下。
閉上眼,感受風從面龐拂過,帶著湖水的腥甜,和草木的芳香。
一時沉浸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穆頌這邊正體會著天地人和、歲月靜好,落在旁人眼里,卻是另一番滋味。
五十米開外,陸遠正忍著背痛,站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后,一雙眼盯著穆頌孤單的背影,滿是心疼。
178的穆頌,在普通男人中,其實算得上中等偏高。
可因為纖瘦,外加腿長,上身比例小,一坐下來,倒顯得有些嬌小。
當下,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朝湖而坐,在來往如梭的游人中,看起來,很是落寞。
而六年前,他也一如此刻吧……
陸遠如今心魔甚重,常常因一事一物,勾起曾經的回憶,繼而產生連綿不斷的愧意。
一面心疼穆頌,一面,又總想著,得趕緊把人追回來。
藏進心窩里,好好愛,好好補償。
于是,心疼“媳婦”的陸總,扶著腰,慢慢走了過去,在穆頌身邊坐下。
穆頌閉著眼,其他的感受反而更敏感,身邊多了個人,他是感覺到的。
但他還以為是其他游人,所以,并沒有在意,直到一雙手,扶上他的肩膀……
豁然睜開眼,轉頭對上身邊人的臉,差點兒驚得他跌進湖里。
“小心!”
陸遠一把將穆頌拉住。
而胳膊驟然的使力,嚴重地拉扯了后背的傷,讓陸遠本就蒼白的臉上,再添幾分苦痛。
“你,你,你怎么……怎么在這?”
穆頌睜大眼睛,瞪著陸遠。
他其實想問,“你怎么成這樣了”,可怕陸遠誤會,還是生生忍住了。
“我……路過。”
穆頌:……
鬼扯得也太不走心了吧。
入園要門票,買票要排隊,進園也要排隊。
路過?
這“路過”得也挺費勁兒的。
但看著陸遠的“病容”,心軟的穆頌,一時生了惻隱之心。
也不多跟他計較,只是不著痕跡地,掙脫了陸遠的懷抱。
“咳咳,身體不舒服,就別亂跑了。”
穆頌說著,就要站起身。
瓜田李下,跟前情人這么親密,實在不妥。
可剛抬起屁股,就被陸遠一把拉住。
“頌……”
陸遠喚著穆頌,用著每次求和時,才會喚的昵稱,聲音都有點抖。
雖然覺得實在莫名其妙,但陸遠當下的狀態,像極了紙糊的娃娃。
穆頌既不敢跟他拉扯,也不好對他發火,只好扭過頭,無奈地看著陸遠。
正對上他注視的目光,看清了,他滿眼的痛,說不清是來自于背,還是心。
穆頌:……
嘆了口氣,穆頌想:也好,正好借此機會,把本想答謝宴說的話,跟他說清楚。
于是,不用陸遠拉,就靜靜坐回了欄桿上,隔著安全的距離,回望著陸遠。
“你到底想干嘛?”
“我……”
要擱在以前,壞脾氣的陸遠,一定會說,我做了這么多,想干什么,你不清楚么?
可當下,眼前的人,是他想捧到手心而不得的珍寶,哪里能說得出一句重話?
于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委婉表達他想說的意思。
憋了半天,看著穆頌漸漸流露出不耐煩,生怕他又要走,陸遠一急,破罐子破摔,脫口而出。
“我……我想帶你回家。”
“家?”
剛剛經過影集回憶“洗禮”的穆頌,聽到陸遠的話,只覺得諷刺。
“什么家?我的家,就在這里,s市湖濱花園。”
“我是說,我們的家……”
“我和你,有過家么?那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家么?我只是個寄居客罷了……”
“不!不是的……”
“好了,不想跟你扯這些,既然說到這了,索性就講清楚。
以前的事,誰對誰錯,實在是掰不明白了,既然撒開手,就都往前看吧。
陸遠,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穆頌覺得,該表達的意思,表達到位了,也就沒再坐下去的必要了,作勢就要起身。
察覺穆頌又要走,陸遠不顧背傷,又猛使力,一把拉住他。
“我沒有撒過手!從來,沒有……”
陸遠說著,聲音都哽咽了。
他蒼白的臉,和著眼里亮閃閃的水光,苦痛太過明顯,更像個幾近破碎的娃娃。
……
穆頌整個一個大無語。
既對賣慘的陸遠無語,又對竟會買他慘的自己無語。
“咳咳,你別這樣。人來人往的,多不得體?”
不得體。
穆頌有意無意間,用了陸遠經常指責他的話。
倒不是為了報復陸遠,只是突然發現,這個詞,挺好用。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陸遠身子驟然一僵,慢慢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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