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斯內普教授。”

        地窖內的壁爐早已燃盡。伴隨著石門打開，涌進些許凄涼的月光，也映出了那道坐于辦公桌之后的少女輪廓。

        西弗勒斯·斯內普立刻抽出魔杖，周身還帶著未散的寒氣。

        “里德爾？”他的聲音只比耳語略高，卻自有危險意味，“是我看錯了？斯萊特林學院的優秀二年級生，海蒂·里德爾小姐，不但夜游，還擅自闖入了教授辦公室……”

        “是我。”海蒂平靜地答道，“請您放下魔杖吧。”

        蛇形燈亮起來了，不足以驅散地窖中的冷與暗，卻夠彼此看得清臉上神情。

        斯內普將魔杖收回袖中，聲音低柔平滑：“看吧，一位宵禁在外，還闖到教授面前來的首席——”

        海蒂依然端坐在屬于斯內普的位置上，神情看上去比他還要冷漠。

        “毫無必要，院長。”她道，“只有我們兩個人，總不至于耽誤在什么學校規則里。我是指，假如您還沒有忘記身份的話……讓我們直接進入話題。”

        斯內普幾乎是在瞪著她。

        海蒂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把玩著黑胡桃木魔杖。

        良久，魔藥教授在對面——平時學生使用的那把椅子，就了座。西弗勒斯·斯內普拿出刻意恭順的語氣問道：“那不知您特意拜訪您的院長，是有什么吩咐呢？”

        “密室。”當海蒂吐出這個詞時，她看到斯內普的神情劇烈震動，“我想請教關于密室的事。”

        她認得出來那種目光，在強行維持的堅冰之下，那是驟然爆發的懷疑、忌憚、痛恨……

        在這個斯內普最厭恨的節日，在哈利·波特受傷的消息傳來后不久。這個問題幾乎激發了他所有隱藏的情緒。

        萬圣節，莉莉·波特身亡之日。

        海蒂注視著那張陰沉蠟黃的臉，有些答案已經清楚，有些卻仍然藏在迷霧之中。

        “密室的傳聞，已經有近千年了。”她悠然道，“這段時間又有了不少議論。巧合的是，五十年前同樣有過類似的說法。而您在這所學校，已經待了超過二十年……”

        “我特地來請教您，斯萊特林的院長，對密室是否有些特殊的了解。”

        海蒂在半個小時后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離開之前，她從辦公桌上拿走幾顆糖果——斯內普設置的魔法到午夜自動失效，剩余的糖果自動回到辦公桌上。魔藥大師沒有其它教授敷衍學生的興致，清一色都是最常見的黑巧克力。

        斯內普的臉色，非常、非常難看。

        海蒂取出幾顆南瓜糖，放回在辦公桌上，禮貌地說道：“再見，教授，祝您萬圣節愉快。”

        “你也是，里德爾小姐。”她看到斯內普的薄嘴唇扭曲了，這對雙方都絕不是什么愉快的祝福，“萬圣節……應當銘記的日子啊，不是嗎？”

        她推開那扇門，沒有回頭，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斯內普陷在扶手椅中，臉色鐵青，徹夜未眠。

        等到十一月的第一縷晨光刺破拂曉，魔藥大師幾乎是立刻闖到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他急不可耐地報出口令，對穿著紫色長睡衣的老校長喊道：

        “她在尋找密室，鄧布利多！她在尋找密室！”

        ……

        哈利像是從一個長長的夢中醒來。

        他感到不舒服極了，哪怕在睡眠中，都有種反胃的錯覺，哪怕他的胃實際上是空的。幾個小時前，桃金娘的淚水，還有那塊灰撲撲的、他丁點不想知道成分的蛋糕，都是噩夢的來源。

        他還記得墓碑形狀的蛋糕，用焦油狀的糖霜拼出了忌辰主人的姓名與生卒年。還記得那些腐爛的肉、鉆著蛆蟲的肉餡羊肚、長滿綠毛的奶酪、臭氣熏天的大馬哈魚……

        這樣看來，他的運氣也不算太壞，不是嗎？

        連續兩年，萬圣節都不平順，總發生不幸。哈利簡直有所預感，這注定不會是個使人舒服的日子了。這樣想著，他嘆了口氣，慢慢地睜開眼睛。

        哈利驚訝地發現床邊竟然有人。

        “海蒂？”哈利連忙要爬起來，“你怎么在這里？”

        “來看望你。”黑發女孩的神情不算柔軟。她俯身凝視他的臉，哈利知道，她是真正在關心自己。“你這是第幾次把自己弄進醫療翼了？”

        回憶起昨晚的場景，哈利又想吐了：“純屬意外——我承認，參加忌辰晚會不是什么好主意。”

        “麥格教授沒有處罰你，但米拉可、赫敏和羅恩·韋斯萊昨晚都進行了勞動服務，累得起不來了。”海蒂說，“所以，只有我一個。龐弗雷夫人要求你休息整個上午。”

        “有你來看我已經夠好了。”哈利靠在墊子上，匆忙把眼鏡戴好，“梅林啊，我真不該答應尼克，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還連累了羅恩他們……”

        “為這錯過萬圣節的活動，太傻了。”

        看來，那塊蛋糕給救世主留下的陰影不小。

        哈利抗拒的表現，成功打消了海蒂追問事情經過的想法。昨晚米拉可在那里，晚些時候問她也一樣……海蒂按下思緒，綻出一個淺笑：“是嗎？那我或許能彌補點兒。”

        海蒂從地上提起一只金籃子，放在哈利的床頭：“給你的禮物。”

        “這、這是——”哈利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我拿到的所有萬圣節糖果。”海蒂望著那雙翠綠的眼睛，從中得到慰藉和平靜，“我昨天拜訪了所有的教職工，包括斯內普和費爾奇，得到了這些糖果。”

        她見哈利捧起那只精巧的小籃子，連忙提醒：“千萬別翻過來，哈利。”

        男孩不解的神情，終于令海蒂有了些成就感。她微笑著解釋道：“這是件魔法道具——里面裝的糖果，絕對比你想象中要多。如果你想倒出來，還是等回到寢室之后吧。”

        “否則，我就要向龐弗雷夫人賠罪了。”

        哈利抓著那只小籃子，覺得像是抱住了一座糖果山，那么滿足沉重。

        不，其實不是重量，而是藏在里面的心意……他不知怎么說出自己的感動，沒有比這更好、更珍貴的祝福了。

        哈利·波特錯過了萬圣節的晚宴和“不給糖，就搗亂”。

        而海蒂·里德爾，向所有人要到了糖果，攢在一起送給了他。

        世上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禮物！霎時間，他仿佛與她一起經歷了昨夜，走遍霍格沃茲、敲開一扇又一扇辦公室的門。到最后，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向他飛來，共同匯聚成了沉甸甸的祝福。

        “祝你健康和愉快，哈利。”海蒂說。

        她并沒有提萬圣節，但哈利根本沒注意到。他嘴巴張了好幾次，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感謝，卻覺得太輕了。反而有一句呆呆笨笨的邀請，溜出了口：“這……我們一起吃吧。”

        黃金男孩反應過來，臉頰立刻紅了，補救道：“我是說，這很珍貴，但這畢竟是你辛苦拿到的。我很感激，但我不能全拿過來。海蒂，我們一起吃吧。”

        說完，他就想要從那堆糖尖尖上拿起一塊其貌不揚的黑巧克力，拆了包裝，掰一半給海蒂。

        “這是斯內普教授的。”海蒂提醒。

        哈利的動作立刻僵住了，像是那塊巧克力會跳起來咬他一口那樣——盡管魔法石事件中對斯內普的誤會已經得到澄清，但二年級以來魔藥教授變本加厲的諷刺，依然讓哈利對他難以恭維。

        尤其斯內普格外喜歡諷刺他和海蒂的友情。

        說起來，海蒂和她的院長，關系怎么樣？

        就在哈利愣住神，好像要和斯內普的巧克力對視到永恒的時候，海蒂已經把那塊巧克力從他手里拿走了。

        “龐弗雷夫人說你昨晚吐得厲害。”她輕輕揮舞魔杖，幾樣哈利剛才沒留意到的食物飛到他面前，還有一張小桌也轉了出來，“別拿巧克力充饑，我給你拿了些早餐過來。”

        哈利認出了他喜歡的糖漿蘋果餡餅，還有南瓜汁、面包卷和雞蛋培根。

        胃部立刻有了溫暖的饑餓感，催促著他快快吞下這些食物。

        他感激道：“你——你太好了。”

        “快吃吧，我等下要去變形課了。筆記我會抄好給赫敏，記得看。”

        哈利點點頭，心懷感恩地享用著病號餐。

        海蒂并膝坐在床邊，微微歪著頭看他。清晨的陽光照在她半邊臉上。也許是有些無聊，海蒂拿起那塊斯內普的巧克力，陪著哈利吃了起來。

        她捧著巧克力，細嚼慢咽。哈利不知為什么，竟想要牢記這幅場景。

        盡管——海蒂的神情從不夸張，維持一種優雅的風范。但是這個日子，她的微笑，她的話語，連同她在陽光下吃巧克力的樣子，在哈利看來，都如此生動，比所有嘗過的巧克力更加甜美。

        真希望能和她分享那塊巧克力……一小半也好啊，哈利出神地想著。

        也因此，他沒有留意海蒂稍后提出的問題：

        “聽起來很倒霉，恰好摔在壞蛋糕上。你覺得是甲胄出了問題嗎？會不會是皮皮鬼作弄？”

        哈利心不在焉、但真心真意地回答：“沒有，皮皮鬼那時候已經飛遠了。是我沒選好，隨便抓了一個不太穩當的騎士。海蒂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

        離開醫療翼的海蒂，漸漸松開了緊握的手掌，神情卻格外陰郁。

        開學才兩個月，哈利已經連續出了幾次事，她再也沒辦法理解為巧合。照這樣來看，多比的警告，竟然是有些道理、正在應驗的嗎？

        然而，馬爾福家已經問得清楚明白，多比以為的“危機”，正是來自于她海蒂·里德爾，來自于她所得到的那本日記。可現在，她很確定日記本仍然處于嚴密的監控之中。

        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如果是意外巧合，那未免太多了些……可事情查了個遍，依然是意外。

        還是說，有別的人正藏在暗中，想要對救世主哈利·波特出手。

        洛哈特，又為什么突然對密室升起了興趣？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海蒂只覺眼前似有重重迷霧。然而，哈利那雙碧綠的眼睛望著她，穿過一切，充滿信任。他對她說：“我擔心……你會弄傷自己。”

        哪怕他確實在多比的警告后，蹊蹺地連續受傷。她也承認了那本日記，與黑巫師父親的存在。

        哈利·波特從來沒有對她產生懷疑。

        那么，懷疑就應該誕生。斯萊特林女孩冷冷地想。假如前幾次查不出端倪的事件僅僅是預演，在這種無能為力中，接下來，對哈利的傷害絕不會停止，遲早有一次會變得不可挽回。

        如果目前的情況還不足以引起鄧布利多等人重視的話……

        加上海蒂·里德爾開始追查密室，黑魔王之女疑似真兇的情報，怎么樣？

        這個時候，斯內普的報告應該已經在鄧布利多的桌前了。海蒂收起心緒，輕快地踏上前往變形課教室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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