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呵地笑了一聲，涼颼颼地看了他一眼，慈愛地對愛琳說道：“小愛琳，別管這個傻子，他就是想不明白。倒是你，什么時候有空了，一定要來家里看看，奧帕那個老東西把你藏得很緊，不就是看我沒有可愛的孫女嗎……”

        聽到了家里一言九鼎的大長老被他這么貶低，愛琳只能干笑。

        “還有你，雷切爾。要多去看看你母親，我聽說她的病情又惡化了，家里雖然有在全力替她醫(yī)治，但你畢竟是她的親兒子，誰也替代不了，醫(yī)治得如何，還要靠你出力。”布尼爾爺爺緩緩說道，笑容疏朗又和藹。

        白狼神色漠然。

        他道：“我知道，今天我才見過了達西總管。”

        “那就好。”布尼爾爺爺笑道，“好了，我也不打擾年輕人說話了，就先走了——小愛琳，記得來找我玩啊。”

        愛琳目送他離開，低低地道：“薩拉夫人她……”

        “不要在意。”白狼淡淡道，聲音如同干涸的河床，烏眸不帶任何感情，“你也知道，好幾年的老毛病了。”

        “她還一直一個人住在黑礁的宅邸里？”

        “談不上一個人吧。”扯著嘴角笑了一聲，白狼聲音里帶著冷漠的嘲弄，“管家、侍女、仆人、醫(yī)生，那么多人環(huán)繞著她，以她為世界的中心，這還不夠嗎。”

        “那不一樣。”愛琳慢慢道，“她始終是一個人。”

        白狼沉默。

        “或許吧。”他抱著手臂，望著天空，聲音平板中透著冷酷，“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你這個人……”愛琳嘆了口氣，卻不再開口。

        白狼對他的母親仍存希望，她卻早已放棄她的父母，說來還是她心更硬，她沒有立場去勸他。

        “愛琳。”

        “嗯？”

        “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你的姑母嗎。”

        愛琳怔了怔：“當然。”

        他依然望著天空，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陰沉沉的天和他堅硬的下頜，看不出他的表情。

        感受到她的視線，白狼低下頭來朝她笑了下，張揚野性的臉上此時神色晦澀，黑眸沉甸甸的：“我那時候說，我知道你的感受。”

        愛琳靜了下來。

        她回想著姑母坐在陰暗房間里望著窗外的眼神，回想著名為城堡的枷鎖牢籠。

        是這樣啊，她想。對于薩拉夫人來說，沒有人能牽絆住她，死亡或許才是自由。

        她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狼皺著眉頭摔開，睨著她，她也不懼，又不棄不離地拍了拍他。

        “差點被你繞過去了，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他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挑了挑眉，說道：“維德閣下來了。”

        “你不要騙我。”愛琳不上當。

        他似笑非笑：“哦？我在騙你？”

        愛琳一僵，莫名覺得有點涼意，她雖然不相信，還是小心地回過頭，竟然真的看到維德·羅德尼靜靜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神色淡淡。

        “你們夫妻慢慢談，我就不打擾了。”白狼噙著不懷好意的笑，沖她得意地笑了笑，揚長而去。

        愛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意的，皺著眉頭看著他遠去后，小跑向了維德。

        “你什么時候來的？對不起，耽擱了一下，讓你久等了吧。”

        “慢點。”維德握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穩(wěn)，眼眸垂下，“沒有等多久，想到你要來，我就出來接你了。”

        他們偶爾會約好彼此去接對方回家，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她每次來接他時，他都會提早出來。

        這樣啊。“那我們回家？”愛琳笑著說道。

        維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凝眸看著她帶笑的眼。

        她略感到了不安，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面，仰看著他，奇怪地笑道：“你怎么了？”

        想要她一直對他安穩(wěn)地、喜悅地笑，卻又不滿足于此。

        不想她看到他只是覺得安心，希望她能對他任性。

        貪婪。

        “你們在談什么？”

        愛琳頓了頓，薩拉夫人的事情是白狼的家事，她正要說起關于白狼的調(diào)查和魔力增幅的事情，他卻忽然又道：”算了。“

        他替她細心梳理著白狼弄亂了的栗色頭發(fā)，也慢慢地梳理著內(nèi)心里的不滿足。

        送給她的戒指仿佛成了他的一道枷鎖，把真實的情緒不斷藏起，他要一如既往，把最溫柔、耐心、優(yōu)秀的一面展示給她，如同一個童話里走出來的騎士，讓她自愿地走入他的懷里。

        為此，他不能露出嫉妒的獠牙，不能嚇到她。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她抿嘴朝著他笑，干干凈凈，他也回了一個笑，眸色晦澀。

        他牽起她的手，朝著王城外走去，路上告訴她：“劍蘭公爵要來寂夜了。”

        “為什么突然要來？”愛琳聽簡說過，只是覺得奇怪。

        “或許是作為一個新任公爵，來展示自己的。”維德思索著說道，“寂夜畢竟是王城，是社交中心，也是權利核心。”

        這也是為什么不管自己的領地有多舒服，王公貴族們也要有一半的時間往王宮里湊的原因。

        第六紀元已近千年時間，雖然王族內(nèi)部有過令人眼花繚亂的王座變遷，雖然這一任的國王就是從自己侄子手里武力搶過來的王冠，但這都改變不了石楠花王權的正統(tǒng)性。

        只要人們認同它，它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擁有著合法合理地拿到民脂的權利。

        國王是個年過五十的胖子，利益熏心的酒色之徒，也是普魯特國最甜美的花蜜，引來權貴們的爭奪。

        “另外，公爵的前一任妻子在奪位之前已經(jīng)去世，他或許也是來寂夜尋找新的夫人的。不計私生子女，他活下來的孩子里只有他九歲的女兒，為了壓制他的兄弟和繼母老菲謝爾夫人，他需要額外的助力。”坐上了回家的馬車上，維德把玩著她的白凈纖長的手，慢慢說出了自己的考量。

        羅德尼家族是傳統(tǒng)權貴，每一任家主都是踩在王國最中心的權力場的人，需要擁有最利的雙眼和最敏銳的嗅覺，見風使舵做出選擇；

        而魯伯特家是魔法世家，是世人傳頌在詩歌之中的契約三族，他們超然于世俗，無論國王由誰來坐都會對他們示好，他們可以做到游戲山水，不問世事。

        他們的立場是如此的不同，而維德在慢慢地把她拉入他的世界里，溫柔到不會引起她的警覺。

        “我今天和他的女兒簡小姐說上了話。”愛琳告訴他，微笑，“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她說……她喜歡我。”

        她赧然地說道，眼神明亮。

        他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簾，低聲問道：“她喜歡你，讓你這么高興？”

        愛琳不好意思地承認了：“畢竟沒有多少人會喜歡我。”

        “我喜歡你，也沒見你很高興。”他溫聲地說道，勾起她的手指，拇指慢慢摩挲著她的手背。

        愛琳心跳漏了一拍，悄悄瞄了他一眼。

        他眉眼頗深，微微含著笑意，點亮了一雙寶石般的碧眸，深幽的眼眸里暗藏灼熱，俊朗得叫人心動。

        明明做過更親密的事情，可他現(xiàn)在纏著她的手，似有若無地摩挲，便叫她心臟微微加快，時間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我喜歡你。

        四個字敲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肋骨痛。同樣的話，由一個九歲的女孩子說，和她的丈夫說，為什么會這樣的不一樣？

        愛琳努力保持鎮(zhèn)定：“那么，劍蘭公爵來寂夜，我們需要準備什么嗎……啊！”耳朵忽然被咬了一下，嚇了一跳，她震驚地看著他，他怎么咬人呢？！

        他很快又含住了她的耳尖，溫熱的觸感讓莫名的酥麻如螞蟻般往下攀涌，他含糊的抱怨聲在耳邊低低響起：“我在說喜歡你，你卻和我說別的男人？”

        “什么別的男人……！”愛琳糾正，往后躲著，臉上泛著熱氣。

        “嗯？”

        低啞的聲音和耳朵里柔軟滾燙的觸感讓她僵住，她思索再三，直著脖子乖乖就范：“我、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就要打發(fā)掉我嗎？”他親吻著她的脖子，手插進她的發(fā)里把她壓到車角落，低笑道，“愛琳，我也是會傷心的。”

        他突然怎么了……？

        愛琳這才覺得他今天有點古怪，他像是一座壓抑的火山，她推著的軀體肌肉堅實，里面藏著蓬勃熱烈的熔漿，像是怒意，又像是別的什么，急需尋找著出口，于是全都化為了細碎的吻和急切的撫摸。

        喜歡、親吻。愛琳承接著暴風雨，暈眩的腦袋里是惶惑的。哪怕被說著喜歡，哪怕被這樣親密的對待，她還是覺得觸手的肌膚和那急促的心跳很遙遠。

        有什么是隔著他們的，或許是海德薇的美麗，或許是他總是尋找著什么的眼神，或許是他溫柔卻縹緲的微笑。

        “不要無視我的心意啊。”他喃喃地說著，吻上了她的唇。

        不要移開你的視線，也不要背著我對著別的男人笑。

        “嗯……”

        久久以后，她才被放開，他拇指摩挲著她的嘴唇，夜色沉沉，眸色幽幽。

        簾子隨著馬車的行駛微微搖晃，細微的聲音拍打在心口，有一絲驚心。她張了張口，想說高興，想說我也喜歡你，可卻有什么哽住了她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只是傾身，伸手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貼近他，又用手撫摸這他順滑漂亮的金發(fā)，像是在馴服一頭獸。

        他繃緊的肌肉逐漸放松，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伸出手，把她抱進了懷里，按著她的腰，嚴絲合縫。

        他把頭埋在她的栗色長發(fā)里，無聲地嘆息。

        她在他的懷里，可他還是摸不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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