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漸升，柔光入室，枝繁藏匿鳥兒連連啼囀，鳴聲窸窣悄入門縫，繞到陸汀的耳畔。

        陸汀睜眸初望宣靖，似乎和下半場夢境接軌，讓陸汀惺忪即睥睨。

        他拖拽著肢體酸楚背離宣靖，想伸展全身，卻發現小腿酸痛，手臂疼痛，似乎牽動不少傷口。

        門扉輕開，熟悉的音色闖入寢室：“醒了嗎？”

        陸汀驅散殘余睡意，陡然回首，陸澤與郁寧前后而入。

        在異地他鄉會面哥哥，陸汀的驚詫赤·裸地傾瀉而出：“臥槽，你怎么來了？”

        “你就是這么迎接我的？”陸澤情緒的表述略為寡淡，他施施然落座陸汀的床邊板凳。

        陸汀隨之措辭嚴謹：“哥哥，真是勞煩您不辭萬里辛苦來看望弟弟了。”

        “你還挺有精神，”陸澤的笑意漸漸被關懷降溫，“有沒有不舒服？”

        陸汀搖了搖頭，思索道：“你什么時候到的，這么遠怎么就過來了？”

        “哪放心得下，”陸澤在譴責的神情中灌滿縱容，“差不多三小時前到的吧。”

        “你過來這么快？”

        “直升機過來比較快。”

        這或許才是情誼的價值，不辭萬里之遙，只為見你一面平安。

        而宣靖自慚形穢，他把控不好自己的情緒，無比幼稚似的和陸汀發生口角，將其惹怒，讓陸汀一夜將煙草刻入肺中。

        參照讓宣靖愈加喑啞。

        陸澤望著陸汀的手腕烏青：“你這個手又是怎么回事？在異國他鄉想一了百了是嗎？別人都知道落葉要歸根。”

        “你嗆我你就挺厲害，別人面前就沉默寡言，”陸汀解釋道，“這我不小心chua樹上，誰知道那個樹那么鋒利。”

        “自己要多注意點。”

        “知道，誰還不是一位成年人了呢？”

        “也就是小屁孩裝腔作勢。”

        看在哥哥追萬里之遠的辛苦份上，陸汀就不予辯駁，他用艱難翻身銜接自己的困境：“好餓。”

        “先去吃飯吧，”陸澤起身，“郁寧和宣靖一起去吧。”

        幾人待陸汀洗漱過后便往食堂走去，陸汀因為昨夜的小腿肌肉痙攣，現在步伐拖沓，也一并拖下陸澤的步調。

        陸汀低聲向哥哥打聽情況：“他什么時候醒的？”陸汀將視線挪在宣靖身上。

        “我到的時候他就醒著，應該挺早就醒了，你那個腿都是人家給你按的。”

        “我昨天晚上干嘛了嗎？”

        “差點厥過去了。”

        “真的假的！”陸汀羞赧自愧。

        “干嘛？”

        “丟臉。”陸汀捂起耳朵，像是對信息的拒絕，被自己喜歡的人望見自己的窘態，陸汀那薄臉皮立馬被激紅。

        “這有什么好丟臉的，”陸澤戲說，“昨天烈焰高漲跟人家吵了一架，然后又突然被人家照顧，不好意思了嗎？”

        “你知道了？”陸汀抬首，也將雙手降了下去。

        “真是小屁孩，有點脾氣就這么沖。”

        “你懂什么啊？你一個從來不談戀愛的，”陸汀反唇相譏，“什么時候娶老婆啊？”

        “這還讓你操心上了？”

        陸汀明白哥哥的權衡，他有家族企業要掌權，他有父母寄托要實現，還有一個都是心理障礙的弟弟要照顧。

        或許哥哥有所愛之人，可山海阻隔愛意，身處污濁之人不敢伸手玷污愛戀。

        望著陸汀噤聲失言，陸澤則關懷：“在想什么？”

        “要不要我去認識一些介紹給你，小你十幾歲的喜歡嗎？”陸汀用逗趣拆卸思緒的沉重。

        “你自己多去認識一些人，倒也不用往我身上貼。”

        流利順暢的對話戛然而止，陸汀的人際圈往往就此圈限，在不同階段遇到不同人，卻也淘汰以往的人。

        郁寧和宣靖一直位于兩人前方，他們也先找到座位坐下。

        恰好落座四人桌，郁寧和宣靖并排而坐，陸汀落座于郁寧對面，旁處是哥哥，而宣靖位于斜對角。

        宣靖進食的動作慢條斯理，也像是心猿意馬。

        宣靖偶爾會抬起目光，但不會抬到陸汀的面頰，宣靖的視線時而落在陸汀的衣襟前，時而落在陸汀的早點上。

        笨拙的小動作都讓陸汀覺察，但是他不知曉宣靖用最遠的距離關切最縈繞于心之人。

        陸澤突然轉身向陸汀說：“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

        陸汀立即扭頭驚詫：“啊……”他又隨后將視線挪回宣靖。

        宣靖也失神望著陸汀，兩人慌忙中對視，神情中閃爍著不甘愿。

        兩人對視又不過須臾間，他們徑自別過視線，陸汀留給一臉木然給陸澤。

        陸澤便解釋道：“跟哥哥回去，我們去看一下身體，集訓也不是必要的嘛。”

        陸澤話語一落，陸汀便情難自禁向宣靖拋去視線。

        因為宣靖是他留于此處的理由，即便是理智早已將自己和宣靖梳理清楚，梳理成一條界限相隔的關系。

        而宣靖此時垂首而無神，魂不守舍，神情落寞要惹人心疼的模樣，再為陸汀添了不可措手。

        “我……”

        陸汀話語初露，引宣靖又抬首，陸汀視線顫抖，將目光埋入早餐里，失措而道：“我還是留在這邊吧。”

        陸澤盯著他弟弟思量了許久，他不應當這樣優柔寡斷的，陸汀在斬斷聯系方面往往無比果敢。

        陸汀隨后抬首續言：“回去再看吧，反正我今天過后一般也沒什么事了，況且集訓沒幾天。”

        陸澤望著宣靖和陸汀目光繾綣，指不定內心活動如同槍林彈雨，這或許也是百般掙扎得出的結果。

        陸澤便大方成全：“那你自己判斷吧，也不是小孩子了。”

        兩人的眼神拉絲暫且低調。

        陸澤另外起話題：“所以最近有認識什么朋友嗎？”

        有嗎？應該沒有值得一提的吧，但是陸汀還是肯定言說：“有啊。”

        陸澤無言等待，兩人面面相覷，陸汀說：“季林，認識嗎？”

        “哪個季？”

        “嗯……”陸汀思考道，“春夏秋冬的季，雙木林。”

        陸澤在頭腦儲備中檢索：“那應該是季家小兒子。”

        陸汀對他的家世并不感興趣，也相信陸澤對萬事萬物的掌握。陸汀拋出自顧的好奇：“他人怎么樣？”

        即便陸汀對季林的印象自有感知，他還是試探一問。

        陸澤卻陷入無聲的漩渦。陸澤對他人的肯定和頌揚信手拈來，此時的吐言艱澀將答案描寫清晰。

        陸汀也因此感知戲謔，嘲謔卷著歡愉而笑：“看來也不是好貨色。”

        也，這個字的前提是陸汀本人。

        季林的作態放在世家之中便是眾人鞭策的反面教材，陸澤也明白這有太多刻板成見，即便理智不斷撥扯，可許多惡言的簇擁便難以消弭。

        不過陸汀就是樂意同放浪形骸之人碰撞，他們展現最赤·裸的心靈，摒棄虛與委蛇，在性格構建時就將假面付之一炬，高燃特立獨行和高傲的火焰。

        陸汀脫離稚嫩的標簽只是頃刻前，現在又傲骨撒潑：“我不想吃這個，不好吃。”

        陸澤也縱容說：“那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我給你去點。”

        “我自己去。”

        陸澤的眼眸倒影趔趔趄趄的背影，但其實在靈魂世界中，這個軀體載著自由的叫囂，以及剛愎自用的咆哮。

        在陸汀幼時，父母離世，哥哥作為唯一至親，陸汀對陸澤表露的依賴強烈且病態，陸澤也常常撫摸陸汀的怯懦和封閉，情感的牽連潛滋暗長，卻好似僅此被哥哥留于珍藏。

        陸汀脫離世俗困擾不斷狂奔。

        陸澤對陸汀扶步眷存到放手望顧，望著陸汀脫離稚嫩和膽怯，見證他的肩膀足以撐直西裝正服，卻也不知何時起陸汀只留下背影。

        熟絡到疏離，陸澤的追逐如同被隔板橫亙，是歲月畫出兩人的界限。

        陸汀則在陸澤觸不到的界限外肆意妄為，他比幼時更加無理取鬧，思想更加偏激，將厭世發展到可驚可怖。

        所以，到現在唯有留下，敲不破的玻璃墻和看不透的迷霧層。

        雖說父母離世遽然擊潰心理防線，扭曲陸汀還未成熟的思想，但在陸澤竭力保護下，給陸汀塑造溫室般的成長環境。

        即便是陸汀落下的病根負隅頑抗，哥哥給予盔甲依舊是保全人格和思想觀念的健康，不過是稟性孤僻罷了。

        或許順其自然的歸宿便是割舍，即便是蘊藉心懷的不舍，對陸汀的熟悉模樣不舍，對歲月不舍，也是要割舍，陸澤常這般安慰自我。

        陸澤將視線歸置于宣靖：“你們鬧別扭了嗎？”

        “啊……”宣靖驀然抬首。

        “我聽郁寧說了，”陸澤突然打諢逗趣，“他還挺有能耐的，能讓你這么有教養的人掀起脾氣。”

        “不是……”宣靖無比窘促，笑意干澀，解釋蒼白，“我自己的原因，我做得不好。”

        “他一直以來都很難表達自己，常常心里想的和嘴巴說的莫衷一是，很多在乎和喜歡的人事物會用南轅北轍的方式處理。”

        陸澤不想過多僭越兩人的關系，但宣靖對此的解讀懵懵懂懂，他只是溫順“嗯”了一聲。

        陸汀在點餐窗口回眸，宣靖在哥哥面前怯生生，宣靖總是作出一些干擾陸汀思考的神態，讓陸汀念茲在茲。

        陸汀在提及季林時，視線完全搭在宣靖的低眸上，不知道宣靖在想些什么？他今日一副暮色沉沉的模樣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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