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川愣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她出了事，我一定會負責。”

        這話，是從賀蕭口中說出的嗎？

        “發什么呆呢？”何田的手在她眼前晃動幾下。

        何夢川眨了眨眼，胡亂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要學習了。”

        何田笑著說，“不論出于什么，只要想學就是好事，那你愿意幫他嗎？”

        何夢川抿唇不語，良久，她輕嘆，“那我試試吧。”

        何田登時眉開眼笑，拿著手機去給賀蕭發通知。

        何夢川覺得心跳有些快，不知是因為心臟本身的問題，還是因為心里裝著的事情。

        第二天賀蕭早早就來報到。

        七點整，時間卡得剛好。

        呂阿姨正在廚房準備早飯，何夢川去開的門。兩人隔著門對視，都有幾分尷尬。

        何夢川側轉身子讓他進來，隨口問道，“吃飯了嗎？”

        “沒。”差點沒起來床，哪有空吃早飯。

        “……”

        呂阿姨剛巧端著盤子走出廚房，又剛巧聽到少年的話，客套著邀請，“來一起吃點吧。”

        “不用不用，”賀蕭忙不迭擺手，“我不餓。”

        何田已經準備出門了，順手從盤子拿了兩片面包，轉身對賀蕭，“我特意讓呂阿姨多準備了一些，你必須吃。”

        賀蕭只好答應。

        何田趕時間，胡亂塞了幾口就走了，餐桌上就只剩下何夢川和賀蕭。

        何夢川一邊拿勺子舀稀飯，一邊抬眸打量對面的少年，注意到她的視線，賀蕭抬頭，咀嚼速度慢下來，“怎么了？”

        何夢川搖頭，“你昨晚幾點睡的？”

        “大概十二點吧，沒注意。”

        “怪不得這副尊榮。”

        賀蕭一噎，“我怎么了？”

        “小小年紀黑眼圈那么重，快和國寶媲美了。”

        賀蕭嘟囔：“要真是國寶就好了，吃喝不愁有人養。”

        “……你很委屈嗎？不是你要找我補習？”

        “是我要補習，可也不影響我吐槽吧？”賀蕭小聲嘟囔。

        “……”

        吃完飯已經接近七點半，兩人來到何夢川臥室。

        書桌旁只有一把椅子。

        何夢川抱臂指揮，“你去對面書房搬一把椅子過來。”

        賀蕭放下書包走出臥室，沒一會兒搬著張椅子進來，放在書桌旁，他看著何夢川，后者下巴一抬，“坐下吧。”

        賀蕭聽話地坐下，轉頭再看何夢川，“然后呢？”

        何夢川嘆了口氣，“先說說你的目標，是單純想讓成績不那么難看，還是真的想好好學，為今后打基礎？”

        賀蕭一愣，“這兩者有差別嗎？”

        “當然有。”何夢川拽過他的書包，隨手從里面掏出一本書翻看幾頁，“如果是前者，那我就隨意教一教，讓你在父母面前說的過去就行了。如果是后者，我就得稍微花費些心力，還需要一份系統細致的學習計劃和方法。”

        她看向賀蕭，“你自己選。”

        賀蕭沒想過這個問題，當時只是被曲坤刺激，腦子一熱就想到了這一招。

        他舔了舔嘴唇，“這么……嚴肅嗎？”

        “學習本來就是嚴肅的事。”

        “……”

        賀蕭依稀覺得還是選第二種顯得比較認真，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我真的想好好學，考高中，考大學，然后報效國家。”

        話被他說得特別像國旗下的演講。

        何夢川忍俊不禁，點頭道，“行，我也會盡量幫助你，希望你認真學。”

        因剛才的一番慷慨陳詞，賀蕭這還沒開始用功，就已經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他端坐在桌旁，等著何老師的教誨。

        何夢川托腮想了想，須臾過后打了個響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先制定一份學習計劃。”

        “啥？”

        “剛開始也不能對你要求過多，就先制定一個暑假補習計劃，把每一天學什么，想達到什么目標都列清楚，之后我們就照著計劃一步一步來。”

        “……”

        “不明白嗎？”

        “……明白。”

        “那趕緊動起來啊。”

        “哦……”

        時針指向八點，賀蕭的頭發成了雞窩。

        他自己撓的。

        “好了沒有？”何夢川有些困，掩唇打了個哈欠。

        賀蕭扭頭看她，目光幾分為難，“我不知道弄的對不對。”

        “計劃這東西，沒有對不對，只有好不好，拿給我看看。”

        遲疑須臾，賀蕭把手中已經揉皺巴的a4遞出去。

        何夢川看的時候，賀蕭悄悄打量女孩的神色，可她臉上平靜，什么表情都沒有。

        賀蕭越看越緊張，目光從何夢川臉上移開，轉向眼前的書桌。

        書桌收拾得很干凈，靠墻放著一個書立，從桌頭到桌尾，書在其間整整齊齊地碼放著。

        視線緩緩上移，墻上是懸空式儲物架，里面靠左的位置也碼放著書，右邊放著一個相框，照片上的女孩比現在年幼許多，笑容甜美。

        還挺好看的。

        “賀蕭。”

        “在！”賀蕭一下子站起來。

        何夢川抬眸，見他反應有些奇怪，“你臉怎么紅了？”

        賀蕭摸臉，“……臉紅了？”

        “嗯。”

        “哦……”他清了清嗓子，“熱的，你房間有點熱。”

        何夢川拿起空調遙控器摁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哪有那么熱……”

        她又低頭看了會兒，“雖然你的計劃做得挺幼稚，可我看得出來你有認真在做。我大體了解你的成績，英語不錯，數學勉強及格，語文……”何夢川嘆了口氣，“再來說說副科……好吧，副科也沒什么好說的。”

        賀蕭扶額。

        何夢川繼續說，“我認為除了制定計劃，你還需要端正自己的學習態度，從你成績可以看出，你之前對待學習極其敷衍，歷史政治這些，只要好好背一背，考個優秀是很容易的，可是你……直接白卷？”

        賀蕭撓頭，“我討厭背誦。”

        何夢川語氣有些嚴肅，“所以呢？”

        賀蕭快速瞧她一眼，“以后會盡量背的。”

        何夢川：“不是盡量，是一定，再厲害的老師也沒辦法教會一個懶漢學生。”

        賀蕭·懶漢默了默，重新回答，“我一定會好好背的。”

        見他難得這么乖順，何夢川也不想顯得太不近人情，“其實背誦也有方法，理解記憶其實沒那么難，有時候還挺有意思，你不要太抗拒。”

        賀蕭：“哦。”

        剩下的時間，何夢川找了套數學題給賀蕭做。

        等他做完，何夢川發現賀蕭其實很有數學思維，只是知識掌握得不牢固，一些解題方法丟三落四。

        何夢川一邊在題上勾畫批注，一邊問賀蕭，“跟我說說，你平時都怎么聽課？”

        賀蕭皺眉“嘖”了一聲。

        何夢川笑了笑，“別告訴我你從來不聽。”

        賀蕭有點心虛：“偶爾也會聽一下，數學聽得比較多。”

        何夢川點頭，“看出來了。”

        賀蕭眼觀鼻鼻觀心，連上課都沒這么緊張過，小心試探著問，“我錯挺多的吧？”

        何夢川正用紅筆在旁邊寫步驟，輕笑一聲說，“比預想的好。”

        賀蕭默默松了口氣。

        何夢川又突然發話，“你背誦一下《天凈沙·秋思》。”

        “啥？”

        “元曲，初一學過的必背內容。”

        “……”

        何夢川抬眸看他一眼，嘆了口氣，“那換個更耳熟能詳的，《游山西村》。”

        賀蕭眉頭緊鎖，搖頭。

        何夢川筆尖停住，抬頭看著他，“那你會背什么？隨便一首背來聽聽。”

        賀蕭眉頭皺得更緊，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背誦。

        “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何夢川：“……………………………”

        賀蕭一口氣背完，見女孩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遲疑著問，“背得不對嗎？”

        何夢川長長呼出一口氣，感覺幫賀蕭補習這事，任重而道遠。

        “背的對，但是你沒說詩人是誰。”

        “啥？”

        “這首詩是誰寫的。”

        “……寫《憫農》的詩人？李白嗎？”

        何夢川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她放下筆，手撐額頭不想看到他，“除了李白你還知道誰？”

        賀蕭一拍大腿：“我還知道駱賓王，寫鵝鵝鵝那個，還有春眠不覺曉，……誰寫的來著？”

        何夢川沉默半晌，認命地點了點頭，奮筆疾書把剩下的步驟寫完。

        看看時間已經九點一刻。

        “這題我給你改完了，解題方法在旁邊，你回去自己看一看，明天來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做一遍這套題，必須全對。”

        她頓了頓繼續說，“回去把今天我提的元曲和詩都背下來，然后再查查李紳是誰。”

        賀蕭像只有七秒記憶的魚，迷茫地問，“你剛才提的……啥？”

        何夢川無語地盯著他看了幾秒，撕下一張紙寫上題目交給他。

        “背下來，明天檢查。”

        賀蕭有些犯難，“要是背不下來呢？”

        “背不下來就別來了，我教不了你。”

        “……哦。”

        賀蕭怏怏地離開。

        何夢川忍不住回想賀蕭最后那個表情，似乎挺有挫敗感。

        她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提的要求太高了？滿當當一張數學題，外加一首《天凈沙·秋思》、一首《游山西村》。

        對他來說……是不是太難了？

        轉念又一想，難個毛線！小學生都能背得透熟，他要是連這都背不下來，那她也不用教了。

        何夢川毫無心理壓力地該干啥干啥。

        第二天七點，她正要吃早飯，門被敲響了。

        何田去開的門，一見來人便揚聲邀請，“賀蕭來了？我們正要吃早飯呢，進來一起吃吧。”

        這不是來了嗎？

        何夢川垂眸喝粥，遮住唇角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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