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巫師從那個西夏人的手中接過小五，上了戰馬，出了甘州城。

        “那不是攝政王的薩滿巫師嗎？”南青葙驚訝。

        “他原本就是西夏王的人！”小恩說。

        “他們抓小五是要威脅回鶻王嗎？”南青葙問。

        “不僅僅！”小恩答，“國師之位，有人貪之！得國君重用，就能成為國教。一人之下，趨之若鶩！”

        南青葙一把拉著小恩，整個人開始顫抖，“他們要——活祭！”

        “可汗！”西夏王的牙帳中，余夫子跪求，“他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薩滿巫師笑著說，“可他是正統的回鶻血脈！”

        “你在謀私利報私仇！”余夫子怒喊，“你擁戴回鶻王弟，想著你能成為國師，薩滿教能尊為國教！可是棋差一著！你現在拿一個六歲的孩子——活祭！你還是不是人啊！”

        “余生，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孩子可是你親自送過來的！”薩滿巫師冰冷地說，“你現在想做好人，太可笑了！”

        “可汗！甘州城已經是您的禳中之物了！”余夫子不放棄的跪求著。

        “余生，你說的，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來投靠我，不就想有所作為嗎？”西夏王說，“滅一族，先滅他們的魂！”

        飛機上，位置上柏青奕整個人不安地掙扎著，蕭雪見輕聲地喊著：“師傅！師傅！”他聽不見，他眼前是一片火海，火海中小五在哭，哭得慘烈，喊著：“父汗——父汗——父汗——救救——小五——”

        而此刻目睹這一切的南青葙滿臉是淚！身后的小恩拍了拍他的后背。

        被圈禁的余夫子趴在地上，他捂著耳朵，可是小五的慘叫聲，依舊要把他撕成碎片！他不停地磕著頭，砂石把額頭磨得都是血！

        “小五！”柏青奕滿臉是淚的喚著。

        余鐘暮一把握住柏青奕的手，千年前的那火一直在蔓延……

        南青葙伸手摸著臉色的淚，看著機場外的藍天白云，《畫師》中誰的執念？六歲慘死的小五，最不該有執念的人！慘死是詛咒？還是他認為自己每一世都是被至親所棄不得好死？

        小恩從死人堆里挖出還剩最后一口氣的回鶻王雅蘇，把他帶到了嫖姚書局。醒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死了！可是看著滿是書閣的地方，又不像是地獄。自己在哪呢？

        “醒了！”有人在說話。

        他轉身看著眼前的人，似曾相識。

        “你一定想問，這是哪？”小恩一笑，他指了指馬踏匈奴石雕旁邊的碑。

        “嫖姚書局！”

        “對！我的書局！”小恩說，“不過，過不了多久，就會是你的書局了！”

        “那——我是死了還是活著？”他問。

        “你想去哪？”小恩問。

        “甘州！”

        瞬間他們就回到了甘州，但是已經不是他想的那個甘州，城墻上飄揚的是西夏王旗。

        “你已經不是回鶻王了！”小恩說，“給自己一個新名字吧！”

        “柏青奕！”他說。

        城墻上，綠綺跑著，她想逃出這座城！余夫子在她身后追著她，“南枝！南枝！我是青奕啊！柏青奕啊！”

        “你不是！你不是他！青奕不會！”綠綺整個人神情迷離，雙眼充血，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因為不停地哭泣，已經變得有些猙獰，“你不是！你是惡魔！你不是他！”

        她爬上了城墻，余夫子想要抓住她。

        “南枝你下來！趕緊下來！我們——回東京去！回梅苑去！”

        綠綺凄苦一笑，“回不去了！”她張開了雙手，“小五——王大哥——我來陪你了——”她終身一躍，余夫子想到沒想就跟著她一躍而下！

        “啊——啊——”一陣慘叫。

        雅蘇轉頭看著城樓下圍聚的一群人，他往那走去，扒開人群，看見血泊中的一對男女，女人一雙血目！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看著血泊中的女人。

        “綠綺——綠綺——”他抱著滿身是血的女人嘶吼著。

        昏暗的石窟中，一個男人在墻壁上畫著畫，日復日，年復年，春夏秋冬，四季輪轉……男人的頭發變得花白。

        小恩幫石窟中的那盞快要熄滅的油燈燈芯撥了撥，石窟變得光亮了些。

        “你就打算這么一直畫下去嗎？”小恩問，“柏青奕！”

        他收了筆，終于完成了這幅飛天。他想嘗試著站起來，站不起來，小恩上前攙扶著，幫著他站了起來。

        “走吧！我跟你走！”

        第327窟是莫高窟宋代晚期的一個洞窟，窟頂四披下沿畫飛天一周，有的捧花，有的奏樂，為佛陀作供養。其東坡北側的兩身飛天，形象姿態較為完美。兩身飛天皆束發髻，戴珠冠，□□上身，項飾瓔珞，臂飾寶釧，面容豐滿，眉目清秀。一身手捧花盤，一身手鳳首箜篌，在天宮欄墻上盛開字形，逆風飛翔，衣裙飄曳，長帶飛舞，飛天身上，鮮花紛落，飛天身下，彩云飛旋，雖無唐代飛天的氣勢，但其飛行動態也很生動，可以說是宋代飛天的代表作品。

        柏青奕和余鐘暮看著眼前的畫，他們共用過一個名字，愛上過同一個女人，給同一個孩子為父為師，有過同一個身份，敦煌壁畫的畫師！

        “綠綺說，有一個人一直在守護著她！那人是你吧！”余鐘暮說。

        醫院的育嬰室，柏青奕穿著醫生的大白褂，看著那些孩子們，他停在了一個女孩身邊，那女孩的眼睛無神，他伸手在孩子的眼前晃了晃，孩子沒有反應。

        孩子的父母從醫生的會診室出來后，孩子的媽媽就一直在哭。

        “看不見！好好地怎么會看不見呢！她怎么會天生失明呢！一定是我做錯了什么！”

        “你別瞎說！什么叫你做錯事兒！孩子看不見，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們現在就是孩子的眼睛。”

        柏青奕摸著孩子的臉，輕聲的說，“沒關系！有我呢！我會守在你身邊的！成為你的眼睛！”

        莫綠綺五歲那年，聽到一陣古琴聲，尋著那琴聲來到一個古琴室，她怯怯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柏青奕蹲下，問，“喜歡嗎？”

        莫綠綺點了點頭，“好聽！”

        “這曲子叫《梅花三弄》！”柏青綺牽著她的小手，扶著她進入了琴室，然后領著她坐到古琴旁，扶著她的手撥弄著琴弦。

        從那天以后，莫綠綺就跟著柏青奕學古琴。有一天，柏青奕抱了一把古琴來到莫綠綺的家，把那把琴送給了莫綠綺，告訴她的父母，說他們家女兒古琴很有天賦。也是從那天后，那把綠綺又回到了莫綠綺的身邊，從此形影不離。

        柏青奕一直就在莫綠綺的身邊，她的眼睛看不見，但是她走在黑暗的世界里，從沒覺得孤單過，因為她總能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她學會了《梅花三弄》，因為她知道有人愛聽她彈這曲子。

        可是最近那個人好像不見了？他是發生了什么嗎？

        “余老師回來了！”小艾的聲音。

        余鐘暮看著莫綠綺，他們也不過一個多月沒見，不！他們是千年未見！

        “鐘暮，你回來了！”莫綠綺溫柔地說。

        “我回來了！”余鐘暮滿眼的淚，“我——回來了！”

        在敦煌的最后一日，柏青奕和余鐘暮站在鳴沙山上，看著下面的月牙泉。

        “她眼睛看不見，是因為我！”余鐘暮說，“那天從甘州城墻上一躍而下，她是想要隨你和小五而去的。今生天生雙目不明，是對我的恨！”

        “那天你們一躍而下，我就在那！”柏青奕說，“你們倆——是我埋的！因為恨你，我把你們分開了！可是你們——今生還是相遇了！她雖然恨你，可她卻也放不下你！前生她忘了，可是她對你的情——還在！”

        余鐘暮閃現他和莫綠綺相遇的這三個月，她的一顰一笑，就如千年前梅苑的孫南枝。

        “你來了，她就交給你了！好好對她！”柏青奕說完，下了鳴沙山，往月牙泉走去。

        站在月牙泉的南青葙和蕭雪見，看著山上的兩個人影。

        “他們——會聊什么？”蕭雪見問。

        “聊莫綠綺！”南青葙說。

        “你說，千年前的她，愛的是誰？”蕭雪見再問。

        “柏青奕！”南青葙說。

        “那她有沒有愛上過那個——回鶻王？”蕭雪見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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