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涼雞
這頓飯的興致必然少了大半。
但柳家人一貫風格便是如此,即便有人掃了興致,也絕不會為那人開脫,仍能若無其事一塊吃飯。
飯桌上的閑聊內容,無非是工作高升、喬遷之喜,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硬道理,等把牛逼吹到頭了,才將話題扯到孩子們身上。
陳蕙蘭壓根不感興趣這些,她一點兒也不想如同前世那樣,當個專門傾聽牢騷的垃圾桶。
她只專注于飯桌上的菜,看看哪樣女兒喜歡吃,多給她夾一些,免得小短手夠不著,只能眼巴巴看著。
不過瑩瑩比想象中的放得開,她沒有前世的拘束,想吃什么自己站起來夾,完全不恐懼別人的目光。
牧祖秀一到吃飯時,得先舀一碗飯,夾好菜,送到柳榮富的小房間里,才回到飯桌動筷。
“爸爸不出來吃嗎?”柳文珠輕聲問。
柳文芳輕嗤一聲,仿佛柳文珠說的是廢話,“爸爸前陣子摔了一跤,路都不會走了,還出來吃什么飯?”
柳文珠還笑了笑,輕聲細語地說:“好嘛。”
陳蕙蘭抬眸,望了對面拼命炫花生的柳文芳。
瑩瑩的這個小姑姑柳文芳,可謂是和牧祖秀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話做事,懟人罵人,全都如出一轍。
陳蕙蘭從來不喜歡她,因為她不懂得尊重人,還沒有禮貌。
從陳蕙蘭嫁進柳家那天開始,柳文芳連句嫂子都沒叫過,就算不叫嫂子,哪怕叫聲姐,也好過直接叫名字。
興許這就是進了圍城的人,無法走出圍城的原因。
他們已經被翹上天的尾巴迷失了方向。
“老四,”柳文芳一向這么喊她哥柳文彬,“聽說你都當副廠長了,趕緊拿錢來云市買套房子呀。”
柳文彬本來話就不多,正喝了口湯,差不點被柳文芳的話嗆死。
他輕咳兩聲,“哪有錢買,這兩年電廠效益也不好了。”
柳文芳狐疑地瞄了眼陳蕙蘭,又看向柳文彬,“十萬塊的首付都拿不出來么?陳蕙蘭開的飯館一年連兩萬塊都掙不到?”
“你打聽這些干什么,”柳文彬登時板起了臉,“我們目前不打算去市里發展,買了房子是要等著落灰嗎?”
柳文芳萬萬沒想到,一貫好脾氣的四哥會板著臉跟她說話,立馬不自在地輕哼。
“老四,我是你親妹妹啊,關心一下你怎么了?房子就是要趁早買,買來了不住也沒關系,租出去給別人住唄,這點生意經你不懂?”
柳文彬直接嗆回去,“你比誰都懂!”
柳文芳的老臉唰一下憋紅,鼻孔一股股往外冒怒氣。
“閉嘴!”牧祖秀拽了下柳文芳的胳膊,惡狠狠地瞪著她。
畢竟柳文彬是她的小兒子,即使是再小的女兒也不能和兒子對著干。
飯桌上空氣制冷半晌。
柳瑩眨巴著大眼睛,跟一旁的小表姐說了些什么,她仰頭學著牧祖秀的語氣,“閉嘴~”
緊接著柳文芳的女兒顧瑾也對著親媽來了一句:
“閉嘴!”
兩小只的迷惑發言瞬間打破沉寂,除了柳文芳笑不出來,其余人等先笑為敬。
飯終于吃完,廚房變成了女人的天地,男人一個個手揣褲兜,要么抽煙要么若無其事地坐下閑聊。
當然,柳文芳絕對不會去洗碗,這種事情應該交給柳家的媳婦們去干,她還攛掇柳文珠:
“讓她們洗吧,你摻和什么?”
洗碗那是陳蕙蘭上輩子自動認領的活,現在讓她洗碗,看來柳文彬晚上回去想跪搓衣板了。
柳文彬主動替陳蕙蘭攬下這活,引起了柳文芳的強烈不滿,“老四,你來洗碗像什么話?她陳蕙蘭嬌貴么?”
聲音很大,明顯就是說給陳蕙蘭聽的。
一旁洗洗刷刷的二嫂瞥了柳文芳一眼,嘴角輕輕tui了聲。
柳文彬這輩子完全沒辦法和柳文芳好好相處,他真想不明白,上輩子為什么一直忍讓柳文芳。
他極度無奈地小聲勸她,“小五,你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你不好過,也不能回娘家把氣撒在你嫂嫂們身上。”
柳文芳:“你……”
她咬咬牙,只能甩頭離開,找新的出氣筒。
一頓飯吃得如此膽戰心驚,陳蕙蘭著實有點想念爸媽了。
晚上,陳蕙蘭把瑩瑩哄睡著,回到房間,看到柳文彬拿著那塊玉翻來覆去查看。
柳文彬聽到聲,抬頭看著她,“上輩子爸爸給瑩瑩的那塊玉,我還放在床頭柜里呢,一直沒舍得扔。但是這輩子給的玉,越看越像真的。”
真玉除了色澤好,沒有雜質外,還特別冰涼,怎么捂都捂不熱。
柳文彬都捏一晚上了,這玉還是涼絲絲的。
“你想賣了?”陳蕙蘭坐在梳妝臺前,開始擦臉護膚。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為什么會有變化?”
陳蕙蘭想了想,“就像我重生回來的那個雞蛋,就像我鬢角的白發慢慢變黑,誰能說明白其中的原因?”
“也是,”柳文彬提議,“要不找個玉匠做個佛像給女兒戴?”俗話說男戴觀音女戴佛。
陳蕙蘭點點頭,還是提醒了一嘴,“多去看看你爸吧。”老人家就是在送玉后不久離世的。
柳文彬興致淡了下去,將玉收好,“生老病死,躲不掉的。”
第二天一早,陳蕙蘭接到了高芝華的電話。
老宅那邊安的也是座機,陳蕙蘭過年期間休息,飯館不營業,所以高芝華打了他們家里的電話。
“瑩瑩的水痘好了沒?”
柳瑩踮著腳丫,試圖挨近電話,“好啦,外婆,我好啦~”
陳蕙蘭笑著摸了摸瑩瑩的腦瓜,“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身上還有疤,繼續擦藥膏就行。”
“那就好,”高芝華說,“你們過年啥時候回老家?有媒婆要給建軍說親。”
陳蕙蘭當即一愣,關于陳建軍上輩子頹廢度日的記憶悉數涌現。
她記得,好像就是老家有人要給陳建軍說媒,所以陳建軍傻乎乎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當不當上門女婿都是他的意愿和自由,旁人干涉不了。
但是,他上門那家的丈母娘,實在太兇了。
上輩子的陳建軍只上到初中畢業,后續時間全在鬼混,二十來歲時回元縣相親。
上門那家姓馬。
馬大娘在自家女兒馬三妹和陳建軍結婚之后,各種挑撥離間,愣是把陳建軍說的一無是處。
可偏偏陳建軍打結了婚后,在元縣鋼鐵廠努力上班,下班回家還幫家里鋤地種田,又是養豬又是養鴨,煙戒了酒也不喝了,不論哪方面,他都很認真的對待。
但這個馬大娘眼高手低,非得輕視上門女婿,天天不是咒罵就是惡意揣測。
馬三妹也是個沒主見的,她媽說啥是啥,生了個女兒后被她媽逼迫著和陳建軍離婚。
陳建軍甚至被馬大娘當著街坊鄰居的面掃地出門。當年老宅被陳紹清賣了,他無家可歸,風餐露宿了一整夜,才徒步走到三姨家得以飽腹。
馬三妹起先是不肯的,結婚前她還得下地干活,結婚后就沒吃過苦頭,這么任勞任怨的丈夫,她還是喜歡的。
看著陳建軍被趕走,她糾結了好幾天,下定決心后抱著孩子連夜坐火車來到小麥谷,請求婆婆高芝華幫忙。
陳蕙蘭那時候從彩霞鎮趕回去,安慰了馬三妹好久,又聯系老家的親戚,才找到陳建軍的人,叫他趕緊回小麥谷。
唉,可惜陳建軍沒趕上。
馬大娘搶先一步趕到小麥谷,跟高芝華口舌大戰三小時,幾家幾戶幫著說理,都沒能敵過馬大娘的頑固和潑辣。
小女娃最終被馬大娘搶走了。
馬三妹想念孩子,不得不回家。
然后……就這樣了。
陳建軍感覺臉面丟光不肯回老家辦理離婚;馬三妹聽從母親的安排,又嫁給一個外省男人,抱著孩子遠走他鄉。
備受挫折的陳建軍渾渾噩噩,去找外甥楊冬干工七八年,又因為婚姻不順造成的性格敏感多疑,和楊冬鬧了矛盾。
只能回到云市,當了大半輩子的保安。
四十好幾了,他也沒再找伴,又是個月光族,天天把酒當飯吃,走到哪都是一股酒味,養老保險還得用陳興國的退休工資交。
有個女兒卻不知道身處何方,更不清楚女兒長成了什么模樣。
陳建軍的后半輩子,活在了酒壇子里。
陳蕙蘭越想越心酸,當即決定,“我們今天就回去。”
刻不容緩!
絕對不能再讓陳建軍被棒打鴛鴦!
陳蕙蘭說走就走,柳文彬想買個諾基亞的念頭都被臨時打消了。
老宅有了高芝華的打理,院子再不是雜草叢生,種上些小菜,紅紅綠綠的,倒有了點煙火氣息。
聽說陳建軍提前一天就到了,媒人大概兩天后會帶著姑娘過來坐。
陳蕙蘭一家天黑了才趕過來。
今晚由陳建軍掌勺。
等陳蕙蘭他們到家時,院子里已經放好了桌椅,菜陸續上桌。
柳瑩一回來,儼然成了小團寵,被外婆舉高高,被外公夸漂亮,還有小舅舅給她買的一整套芭比娃娃,但她肚子餓的呱呱叫,一心撲在了吃上。
柳瑩相中了小舅舅做的涼雞,柳文彬又怕雞塊太大,洗手之后撕成雞絲才讓她吃。
陳蕙蘭嘗了下陳建軍的手藝,涼雞肉質鮮嫩,夾一塊沾蘸水后,雞肉被料汁上的麻辣酸甜包裹,入口后清爽無比。
涼雞是元縣的特色菜,幾乎家家過年過節都要做。顧名思義,涼雞即煮熟后的雞切塊,放涼后蘸料汁吃。
陳建軍調的蘸水更注重酸甜,少了些麻辣,證明他更會考慮別人的口味,而不是一味只以自己的喜好麻辣為主。
飯后,一家子坐在酸角樹下閑聊。
高芝華特地為柳瑩鋪上了涼席,這樣小柳瑩就能光著腳丫坐在涼席上玩芭比娃娃了。
一大套全新的芭比娃娃,包裝盒比柳瑩還高,里面有兩個娃娃,好多好多套衣服。
柳瑩要幫娃娃梳頭,戴發卡,換上公主裙,還要穿上高筒馬靴,天哪,她好忙。
嗑還沒嘮上兩句,陳蕙蘭就聽見門口傳來媒人的聲音。
“老高!是我呀!人家姑娘提前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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