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路上堵了十分鐘，后來一路暢通無阻，兩人順利到了臨華。

        臨華傳媒公司統共六層樓，不大，但外觀氣派，雖遑論與三十層樓高的wh娛樂公司相比，在這片區域也算是鶴立雞群。

        兩人來到一樓大廳。俞佑澤雖不常關注娛樂新聞，也看見了幾個電視上臉熟的面孔。此時一名齊肩短發，濃妝艷抹，身著職業裝的女人攔在了兩人面前，有些不悅道：

        “你們倆是今天來面試的新人？諾，先到一邊去填信息。”

        俞佑澤解釋：“我們不是來——”

        女人無情打斷了他，目光冷冷瞪著比她高出兩寸的林堇序呵斥道：“這位新人，之前我就說了我們公司的規矩，你現在戴個墨鏡是什么意思？人都還沒紅呢，就已經不把我這人事經理放在眼里了？”

        她說完，伸手就要去摘林堇序的墨鏡。俞佑澤睨見林堇序臉色一變，心道大事不妙，他不想目睹女人被林堇序一刀刺穿的慘狀，遂即忙拽住女人的胳膊，露出微笑：

        “小姐，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來面試的，我們有事要找你們的周祝平總經理。”

        女人甩開俞佑澤的手，皺眉道：“你們要找周經理？他在開會，沒空。”

        俞佑澤見女人毫無商討余地，只好撥通周祝平的電話，周祝平說他在五樓，剛開完會。

        因女人鬧出的動靜，大廳里其他人的視線全都聚焦在了他們三個身上。在十數雙眼睛的來回掃視下，俞佑澤注意到一旁靠窗角落里，一位染著紅發的男子的注意并未被他們所吸引，只是低頭看著手機，心事重重的模樣。

        俞佑澤和林堇序兩人乘電梯到了五樓。五樓是公司的會議室以及經理辦公室，還有五個日常辦公房間，幾名經理開完會，魚貫走出會議室。

        從會議室的落地窗可以彌望見遠處一排排屹立的高樓，閃著異色光彩的乾安百貨商城，以及那尊明凈的女神像。

        剛才還滿是員工的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們三人。

        俞佑澤和林堇序坐在了長桌的左邊，周祝平在主位，他憨厚地摸了摸锃亮有如雞蛋般光滑的腦袋，語氣中滿是歉意：“本來約著在家里見面的，但公司有急事，沒能事先告訴你，我很抱歉。”

        俞佑澤見他絲毫沒有領導和前輩的架子，也客氣道：“我聽說您妻子離世的消息了，請您節哀順變。”

        觸及了傷心之處，只見周祝平眼皮下垂，眼眶泛紅，重重嘆了一口氣，“唉，迎芳她……怎么就想不開……”

        俞佑澤看他欲惻然淚下的痛苦神情，表面上同情萬分，內心卻是冷漠，他不禁回想起十年前，自己最后一次流下眼淚的情形。

        那晚，母親躺在病床上握著他的手，眼含笑意緩緩閉上了眼，俞子晴在旁邊哭得累了睡著了，他卻一滴淚也未流下。

        直到目睹母親送去火葬，獨自回到便利的店門口，他惶然感到這個朝夕相伴二十七年的地方，既空曠又陌生。他翻著閣樓里母親留下的遺物，找到了發舊的mp3、他親手完成的關于母親的畫作、泛黃的照片等等，堆滿了整個紙箱。

        頃刻間，他像是再也無法抑制了，淚水以決堤之勢從他干澀的眼眶里涌出，他放聲地嘶吼，卻又怕俞子晴聽見，只能用力咬著胳膊，默默無聲的，躲在角落里飲泣。

        那天是黃昏，他記得，火紅的夕陽探進陰暗逼仄的角落，灑在母親綻開笑容的照片上，在她臉旁鍍上金色的光暈，他拾起那張照片，忽而笑了，仿佛母親正在凝視著他，他抹去淚水莞爾而笑，他知道母親很喜歡他的笑容。

        他從此戴上了名為微笑的面具，因為沒有人可以再對他好，護著他了，他需要逼迫自己堅強起來，才能夠保護妹妹。

        林堇序睨了眼一旁笑意不達眼底的俞佑澤，她神色淡淡的，朝周祝平緩緩開口道：

        “您認為您妻子是自殺嗎？”

        周祝平一愣，布滿紅血絲的眼睜得滾圓，嗓音嘶啞，“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認為……她不是自殺？”

        “您不要激動，我只是出于好奇才問的。”林堇序偏頭，“您知道有個和您同名同姓的人嗎？”

        她又看了眼俞佑澤，俞佑澤會意，他壓下翻涌上來的情緒，拿出壽衣店周祝平的名片遞給周祝平。

        周祝平看了一眼，機械性地搖了搖頭，“不認識。”

        “但他認識你，不僅去過你的住所，還認識肖紅蘭。”林堇序不著情緒地說道，視線緊緊盯在他的臉上。

        在來這的路上俞佑澤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了林堇序。

        “什么？！”

        周祝平猛拍了一下桌子，從座位上彈起，坐在他旁邊的俞佑澤睫毛輕顫。

        “也就是說，都是他搞的鬼！是他把我的房子搞得烏煙瘴氣，害得迎芳中邪自殺！”周祝平憤懣地咬牙切齒，他發泄一通，又無力倒在椅子上，捂著臉飲泣起來。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能早點發現，迎芳就不會……”

        俞佑澤看他痛苦得捶胸頓足的模樣，溫聲安慰道：“您放心，按之前說的，我會盡力讓您的房子恢復正常。”

        良久，周祝平勉強平復了心情，握住俞佑澤的雙手，滿臉脹紅連連道謝。俞佑澤盡管內心抗拒，不喜歡陌生人與他這般親近，但也只是無聲回握他。

        林堇序雙手抱著胸，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著又不停拿紙巾揩淚的周祝平。

        兩人回到大廳，因為正值公司吃飯休息時間，大廳內只有四個年輕女人圍成一桌，她們臉上神色各異，看樣子是在討論他人的八卦。

        俞佑澤走過去向他們打聽了些關于周祝平的消息，不出所料，所有的人口供如出一轍，他們都說總經理面和心善，為人溫柔大方，是個很老實的好人。

        其中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女人抬起頭，語氣略帶譏諷道：“你們不會是何允的朋友吧？”

        俞佑澤不解：“什么？”

        “就那個紅毛，他前些天不是還和周經理吵架了嗎？你們來幫他打抱不平？”

        俞佑澤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總是被誤解，他笑道：“小姐，我想你搞錯了，我不認識何允。”

        他頷首離開，身后的議論聲還在此起彼伏著，其中的一句格外刺耳。

        “切，那兩人裝什么清高，給點顏色還真以為自己是明星。”

        “就是就是，尤其是那女的，戴個墨鏡擺個臭臉給誰看呢？還有那男的，嘖嘖嘖，那么個大高個說話怎么這么和聲和氣？看上去唯唯諾諾，真是白瞎了那張臉。”

        旁邊的短發女卻若有所思，“哎，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們兩個有點眼熟啊？”

        幾人的聲音毫無阻礙地傳進俞佑澤耳邊，他不禁想，這世上果真是走到哪都能碰見喜歡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從古至今絲毫沒變過。

        他睇了眼身旁的人，發現她似乎沒聽到，心里不免有些慶幸。

        兩人離開臨華，意見達成了一致，決定先去旁邊的咖啡店——“moonandrose”坐坐，觀察下情況。

        咖啡店的主色調為淺咖色，歐式燭臺吊燈點綴在深咖色的天花板上，淡黃的燈光像點點辰星，溫暖寧靜。咖啡店的一隅擺著一架鋼琴，旁邊是一面可供拍照打卡的網紅墻，墻上掛著琳瑯滿目的一些出名藝人在店內的合影，另一側則是幾張木制圓桌配上玫瑰色真皮沙發。

        兩人選擇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這里可以清晰看見臨華大門口人員的出入情況。俞佑澤點了杯卡布奇諾，林堇序點了杯意式特濃，無糖。

        店里有五六桌客人，他們偶爾會投來打量的目光，俞佑澤看著托腮望向窗外的林堇序，猶豫片刻開口道：“你是不是懷疑周祝平沒有說實話？”

        林堇序收回視線，輕點頭，“嗯，那怪物不會無故出現在周祝平那，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看來我們只能再等等看了。”

        林堇序不再說話，應是默認了。

        等待的間隙，俞佑澤莫名有些坐立難安，他還是第一次與不熟的異性獨處，他看了看窗外，又回望向林堇序道：“剛才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拿刀威脅周祝平。”

        林堇序抬眸看他，“我知道分寸，他看起來也算是挺老實的人，我沒理由殺他。”

        她將垂在兩頰旁的秀發綰在耳后，露出雪白如玉的修長天鵝頸，暖黃的燈光從她正上方撒下，襯得她優越的下顎線更為朦朧，不知為什么，俞佑澤忽覺這樣安安靜靜的林堇序，異常的溫柔。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只是表象，他深知林堇序是個涼薄的人，想至此，他目光沉了沉，出言道：“林小姐，常聽我妹妹提起過你，她是個很可愛很善良的孩子，她很喜歡你。”

        “是么，她為何會知道我。”林堇序將有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光對焦在俞佑澤身上。

        “路上偶爾見過你一次，便記下了，回來總和我提起。”俞佑澤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加上他令人舒適的笑容，幾乎沒有人會質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但是她在四年前失蹤了，所以我想找到她，我覺得蕭奉賢應該和她的失蹤有關聯。”他邊說邊觀察林堇序的表情，他捕捉到，林堇序在聽到‘蕭奉賢’時，眉間微微攏了攏，他驟然明了，林堇序和她的目標果然是一樣的。

        既如此，他得想辦法拉攏林堇序，這樣，找到蕭奉賢的幾率便會大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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