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瞳鳥(一)
第八章
過得三日,陳洗硯與幼青一同來到了蔚光池。
池邊已經(jīng)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群人,服飾打扮各異,只是都在刻意遮掩自己眼中對三件法寶的渴望之情。
陳洗硯與幼青有備而來,此刻都變換了裝束,靜靜地倚著池邊的欄桿,耳中將經(jīng)過他們身旁的人口中有用的信息都搜羅起來。
“剛才那人臉上刺字了,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逃犯,你看見沒?”
“是那個瘦得細竹竿一樣的人唄,我剛看見他從簽血契的臺子上下來,小聲些……”
“這么早就簽了能進場嗎?不愧是亡命之徒啊!’
陳洗硯將道:“看來他們似乎對參與者的身份并不在意,如此倒可省去我們許多麻煩。”
幼青點了點頭,道:“對于他們來說,恐怕人的數(shù)量比人的身份更加重要。從他們的對話來看,‘血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與我們進入幻境有關。”
陳洗硯背靠著池邊地闌干,微笑著側頭看著幼青。這姑娘不僅劍術高超,心思也十分玲瓏,假以時日,風采一定會勝過那些在淳國朝堂上嶄露頭角的女官。
這時高臺上出現(xiàn)一人,穿著蒼青色的道袍,兩鬢斑白的頭發(fā)齊整地束在道冠里。若木清清嗓子,高聲道:“入場的一個必要條件就是與神樹簽血契,血契完成后,生死都交由神樹處置。現(xiàn)在請各位在場的修士盡快進行契約儀式,老道這廂有禮了。”
說完便向眾人鞠了一躬。
他的身軀明顯比在騎鯨樓中佝僂了不少,看起來有些操勞過度的樣子,陳洗硯微微皺了皺眉。
陳洗硯,幼青二人隨著到場的修士一起登上了高臺,一位臉上戴著赤銅面具的皂脂弟子迎上來,對他們說:“我名為丹朱,兩位恕罪則個,請在此處稍等一會兒。”
過不了一會兒,他帶著兩個弟子走上前來,兩人手中都捧著一只鳥狀的容器。
每一只鳥狀容器上都有九個頭,九個頭中的八個頭上的喙已經(jīng)是血紅色的,只剩下一只頭上的喙是無色的。
幼青心想:簽血契,莫非是將參與者的血放在鳥的喙中。那么九的數(shù)量大概是與參與者的人數(shù)有關系,只是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怎么做……
兩位弟子走到他們身前,幼青,陳洗硯同時伸出了手,鳥的喙準確地扎進了兩人手上的血管。
丹朱微笑道:“兩位應該是一道參與的吧,我擅自將兩位劃在一組里了。每組都有十八人,五組修士一起參與一個幻境。”
陳洗硯朝他點了點頭,丹朱轉頭朝身后的兩個弟子拍了拍手。
兩人持著鳥狀器具走到青銅神樹下,神樹盤根錯節(jié),樹冠遮蔽穹廬,十分巨大。
九個鳥頭這時漸漸重疊到一起,容器也變成了比剛才巨大數(shù)倍的鳥,兩位弟子將容器血紅色的喙扎到神樹的一節(jié)根中。
說來也奇怪,剛剛樹根表面還顯得黯淡無光,這時復又現(xiàn)出生機來。
一條紅色的血線在樹根表面盤旋而上,但是這血線極細,消失得又快,陳洗硯微微皺了皺眉。
丹朱遞給幼青兩塊翠色的玉牌和一把赤銅鑰匙,道:“那玉牌是用來傳訊的,鑰匙與為你們準備的客房相配。”
幼青問道:“那么我們要挑戰(zhàn)的是使哪一位元嬰修士隕落的幻境呢?”
陳洗硯暗道奇怪,普通女孩看到只有一把鑰匙應該知道要與我這男子共處一室了,這時不是應該有些羞怯的么?為什么眼前的少女神色坦蕩,似乎并沒有什么不方便之處。如此看來,倒是他小題大做了。不過,他陳洗硯也是不將世俗禮法放在心上的人,和她還挺投緣的。
丹朱道:“今夜戊時玉牌上會出現(xiàn)兩位將要去的幻境,在此之前請稍安勿躁了。”
因為參與者人數(shù)過多,住宿之處的房舍挨得緊緊的,本來擁擠的環(huán)境會讓人焦躁冒失,但這里布滿了水渠,流水淙淙,仿佛要將修士們心頭的疲累都一掃而空。
陳洗硯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拘起了一捧水,不一會兒水就流走了。
那水好像織成了他手上的一片袖子,只是袖子過于寬大才滑下去的,幼青想。一瞬間,她有了眼前這個人也要順著水流而去的感覺。
她突然問道:“陳公子,你來自淳國。‘淳’是水字旁的,你的國家也有很多水么?”
陳洗硯笑了笑,道:“‘淳’是古老的國度的文字了,其實,淳國并沒有那么多的江河湖海呢。”
他們正說著,沒注意到身旁的水流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礙似的漸漸從水面上“凸起來”。
一個竹月色臉譜從水中浮起來,擋在了幼青面前,將他們的話打斷了。
幼青好奇地抬頭,那臉譜嘴部是一條直線,沒有什么表情,似乎沒有看到站在它面前的兩人。
幼青好奇心起,抬起手戳了戳臉譜,沒想到手指上竟然帶了一些白色顏料下來。
臉譜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嘴角拉得老長,擺明了是十分不滿,氣氛瞬間沒有剛才那么輕松了。
陳洗硯感到手中的鑰匙被什么奪去了,于是猛地低頭,卻見那臉譜浮著一把黃銅鑰匙,正是他們的那一把。
臉譜開口了,聲音有氣無力的:“我是領路的儺面小浠,這里是住宿區(qū)域,屋舍眾多,容易迷路,兩位客人請跟緊我的腳步。”
說完它就徑直飄在兩人前方走了,一頭扎進了其他來投宿的修士堆里,眼看著就要消失了。幼青突然拉起了陳洗硯的手,帶著他穿梭著追趕那個面具。
面具停在一間房舍面前,它以為自己已經(jīng)甩掉了那兩位討人厭的客人,因此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嘴角揚起的弧度已經(jīng)到了面具中央。
身后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你可太快了,這也是給參與者的考驗嗎?小浠你看我們的表現(xiàn)如何?”
小浠回頭,還來不及將自己臉上的笑容轉換成愁容,剛才它以為自己擺脫的兩人竟然又出現(xiàn)了。
天色已晚,陳洗硯幼青二人一起用過了飯,回到客舍中點燃了蠟燭,一起等著青玉牌上出現(xiàn)文字。
燭火躍動,一只飛蛾失了平衡,朝滾燙的燈油撲過來,幼青抬起手掌,卻好幾次才將飛蛾攏在自己的手中。感受了一會兒掌心中的觸感,她張開了手掌,飛蛾朝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中飛去。
陳洗硯看出來了,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好,剛才好幾下才攏住飛蛾,或許是在騎鯨樓的水中泡壞了,這道還是他的不是。
他將燭臺放得離幼青遠了一些,道:“阿青,等著也是等著,我出門買些東西,你在此地等我。”
幼青點了點頭,她有點好奇,世界正在緩緩走向秋季,屋子里明明比外面暖和一些,那只飛蛾為什么要到外面去呢?難道是因為,屋里只有一燈如豆,而外面有萬千燈火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為什么到了這個時辰就開始有些模糊了,那塊玉牌上似乎是有字出來了,但是她沒有辦法識別出來。
房舍的門咯吱作響,陳洗硯回來了。
幼青于是快速從椅子上站起來,道:“陳公子,這塊牌上出現(xiàn)字了,你快些來看。”
他于是走到桌邊,從容地接過她手上的玉牌,道:“我們要去的是使沫水族隕落的幻境。”
他說的是族名而并非道號,幼青不解道:“聽陳公子這話,沫水一族是都已經(jīng)隕落了嗎?”
陳洗硯搖搖頭,道:“那倒也說不上,那是沫水族長的心魔。沫水族長有男女君兩位,據(jù)說那兩位都墮入心魔中,周圍的族人也被波及到。從此沫水一族高手盡滅,留下的都是一些沒有將本族法術學全的人,沫水族也就式微了,到現(xiàn)在,基本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幼青面露擔憂之色,道:“那我們要去的幻境豈不是兇險萬分?”
陳洗硯忍不住捂嘴笑了,道:“阿青,你有的時候在該嚴肅的時候不嚴肅,有時候又在不該嚴肅的地方嚴肅。”
看到幼青臉上涌現(xiàn)不豫之色,他趕緊改口道:“沫水其實并沒有完全滅族,他們的遺族在淳國當護國法師,把我們的國主哄得團團轉呢。沒事,我們會破解這個幻境的。”
沫水族,他會不知道么?借著解除冬季冰柱和寒冰的由頭,一步步勾結靈犀界的修士,將辟寒金煙霞金等運到國主身邊,再將它們贈給淳國的王侯將相,腐化著他愛的國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表情十分戲謔,但幼青明白地感受到了他話語中的蒼涼。
陳洗硯從身后掏出一個紙包,將它放到桌上,輕輕解開,道:“幼青姑娘,洗硯給你賠不是啦。剛才冒犯了姑娘,莫怪莫怪。”
紙包中躺著一朵朵白菊花干,散發(fā)出清淡的苦味,幼青輕輕拈起一朵,放到鼻邊,不解道:“你這是怎么個賠罪法?”
陳洗硯不答,走到床邊,拆開了枕頭,將紙包中的白菊花裝進了枕頭中,朝著幼青道:“白菊花有使人眼目清明的功效,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下,不要拒絕。”
幼青只得答應了。
屋里熄了燈,陳洗硯將一只手枕在頭下,腦中全是明天要進幻境的事情。此刻,他也不想說服自己為幼青買白菊花是真心的。
床邊發(fā)出沙沙的菊花葉子互相磕碰的聲響,看來床上的人也在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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