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游學
賈家驟然失了麒麟子,既傷心悲痛,又覺得賈家未來希望渺惘。每次想到早逝的穎悟絕倫的大兒子,才華出眾,偏偏是天妒英才,賈政的心臟就好像是被刀子捅破了一個大洞,總是吹著凜冽的寒風,悲痛極了。
但是除了悲傷,他又能怎么辦呢?死去的人沒有辦法復活,而在人世間活著的人,無論是多悲傷心痛,到底還是要活下去的。
賈政能做的,也只能是拼命培養其他孩子,后來竟然發現這幾個孩子都有幾分聰慧,教什么都一點就通,也是意外之喜了,尤其是賈玙聰穎非常,小小年紀就能把四書背下來了。
賈政倒十分欣慰,少不得舍了老臉東求西求,給賈玙拜了一個有學之士當老師。
這位老師名叫李玉亭,很有一些才華在身上的,他有一手絕活兒,做文章很快。別人作一篇文章,要左思右想,絞盡腦汁,才擠出那么幾行字,而李玉亭思維極其敏捷,寫文章那是文思泉涌,一蹴而就,一點都不費時間,半刻鐘就得一篇好策論出來。
他當年考上進士,排名二甲第十名,當了一兩年翰林之后,正準備要大展身手,去選一個官兒做的時候,不巧遇到家里父親去世,要守孝三年,之后三年過去,哪里還有什么好官兒剩下留給他做?加上他又不太耐煩官場交際,索性丟了仕途,一味專研儒家經典,終有所成,如今也算是一位名士大儒了。
賈玙擦干眼淚,把哥哥的遺愿牢牢記在心里,腳踏實地地跟著老師李玉亭學習,成日沉浸在故紙堆里面,背熟四書五經,做八股文章,做好準備,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有一天,李玉亭想來想去,閉門造車乃是做學問的大忌,學生一定要游歷四方,了解民生艱苦,不然,肚子里面的墨水就是再多,那也是空中樓閣、表面錦繡,到時候不要教出一個書呆子來,所以李玉亭就和賈家說要帶著賈玙出門游學。
聽到李先生這么說,賈母一疊聲催著賈政去委婉拒絕他,賈玙他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家里人哪里放心讓他跟著一個老師出遠門?
賈政滿臉為難地對李玉亭說道:“不是對李先生不放心,青雀兒還這么小,我們哪里舍得讓他出門的?不如等他再大幾歲再出去游學罷!
聽見自己被拒絕,李玉亭也不意外,畢竟沒有哪家會這么缺心眼的,什么理由都不用,就把自家七八歲的小孩子交給別人帶出去,不把自己轟出去就算不錯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看了賈政一眼,悠然說道:“我知道,政公說得也是。只不過我有一個同年,現在金陵府當知府,為人最是急公好義,單不說他滿腹經綸,只說他那一身家傳功夫,鍛煉身子骨正經不錯的!
啊呀,賈政聽到李先生這么一說,就好像久旱的田地遇到了甘霖,正正被戳中了心里最深處的隱憂。
賈政歡歡喜喜說道:“果然么?”
“是啊,我想帶著玙兒去和他學一學”,李玉亭見到賈政滿臉喜色,顯見是心動了,于是果斷再加上一把火,他瞇著眼睛笑道:“我聽說那個同年說啊,他祖父也學了這套家傳功夫,好像說是前兩年剛剛過完七十大壽,無病無痛,健康硬朗,現在一頓飯能吃上兩碗米飯呢!
這句話一出,賈政用比光速還要快的速度把賈玙交到李玉亭手里,答應了李玉亭的建議,雖然那時候還沒有光速這個概念。
然后賈家一家人又用比蝸牛還要慢的速度去給賈玙準備大包小包的行禮,又要祭拜祖先,請祖宗保佑外出一帆風順,又要通知親近的親戚,等他們過來送行,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在李玉亭是左等不走,右等不走,過了初一,又過了十五,等到他差點不耐煩,要直接拎走賈玙的時候,賈家才好不容易準備得妥妥當當,把賈玙交到李玉亭手里去。
一家人哭著把賈玙和李玉亭送上去南方馬車,賈政還跟著送到灑淚亭,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這邊正值江南三月,草長鶯飛,春光正好。微風拂柳,水波粼粼,枝頭翠鳥細語,地上繁花爭艷。
但是江南風景再好,賈玙也無心理會。
自從出門游歷以來,賈玙到處好風景見了不少,也經歷了許多苦楚。走在路上,沒有高床軟臥,更沒有珍饈美味。天黑了找不到住處,就得睡在星星底下,天亮了又要開始趕路;路上一時半會沒有吃的,拿出干糧就著泉水,就是一頓飯了。
賈玙小時候那么愛撒嬌,愛笑,生得又好看,家里人個個都寵著他,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是個金尊玉貴的小少爺,F在跟著老師到了外面,過得粗糙,可算是吃了不少苦頭,把那嬌貴小少爺的脾氣都給磨掉了。
路途風霜之苦勉勉強強能忍得,咬咬牙抹抹眼淚也就過去了,最難受的是出門在外,忍不住想家,想念家里的親人,就是成年人身在異地,也要受不住思鄉愁苦的,何況他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賈玙天天數著日子,盼著家里來信,所幸半個月之前,他的小廝黃柏,帶著自己的信件回家去了,算算日程,今天應該能夠看到黃柏帶著家里回信回來。
他寫著老師布置下來的練字作業,時不時要看向門外,盼著自己的小廝黃柏帶著信走進來,效率委實不怎么高。
李玉亭坐在一邊喝茶,在賈玙第五次看向門外之后,見他實在不能專心,皺起眉頭,冷笑說道,“說了多少次了,專心,專心,這么練字,有個甚么用,別是浪費了這墨水,糟蹋了我的紙張,你要是寫了一堆廢紙用來敷衍我么,今天就給我罰做詩五十首。”
賈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作業,愁眉苦臉,這字雖然還將就,勉強過得去,但是拿給老師看,肯定要挨罵的吧?
李玉亭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知道這字應該寫得不怎么樣了,他瞪著眼睛,冷哼了一聲,把賈玙嚇得是瑟瑟發抖,像是被雨水打濕的小動物一樣,好不可憐。
實在是嘴硬心軟,李玉亭轉頭想想,賈玙小小年紀,和他出來這半年也是太委屈他,出門在外想家也是人之常情,不怪他,也就輕輕放過了。
“這一次,考慮到事出有因,你年紀小,難免想家,所以這一次就先不罰你!但是下不為例,你給我記著,要還有下次,就數罪并罰,認認真真抄上十遍四書!”
賈玙松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答應了。
李玉亭把賈玙叫到自己對面坐著,吩咐自己的小廝飛云給他倒一杯清茶,說些閑話兒消遣時間。
“我們在這里游玩也有一個月多,此地人物風流,差不多也見識過了,該是時候往下一個地方去了”,李玉亭道:“咱們接下來去金陵,為師有一個同年,叫蔡季青,字榮正,和我處得極好,現在那應天府當知府,我便帶你去看看他去。”
寫了這么久作業,肚子也開始餓了,賈玙看看一邊的茶點桂花藕粉糕,香氣撲鼻,潔白可口,便掂起一塊吃了,又喝了一口茶,才展顏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夠和老師交好的怎么會是俗人,這蔡知府肯定也是個風流瀟灑的人吧!
李玉亭被徒弟捧得很開心,也喝了一口茶,笑道:“蔡榮正確實不是庸俗之輩,只是性子有點古板正直,和我可不一樣的人。”
“那時我們考中了秀才,正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的時候,一眾同窗約了一起去喝酒慶祝,你猜怎么著,蔡兄非常冷靜地說幾個月之后還要考舉人,與其在玩樂上浪費時間,不如回去溫書。大家都怪他掃興,你說這個人討厭不討厭?偏偏在秋闈的時候他是解元,我們是不服他也得服了!
賈玙疑惑問道:“各人性情不一,可能相處不來,這肯定是有的,那為什么師父會和蔡師伯交好呢?”
李玉亭正色道:“因為他雖然古板,卻是個真正的正直君子。有一個師兄總是找蔡兄麻煩,一次被人誣陷作弊,蔡兄竟然能夠不記前仇,為他作證,自此我們都敬重蔡兄為人。從此之后,又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才漸漸和蔡兄成為好友。”
停了一會兒,李玉亭又說道:“你以后如果能夠遇到這樣正直的人,不要嫌棄他有時候掃興,也不要怪他忠言逆耳,品行正直的朋友,世上難求啊!
“師傅說的是”,賈玙站起來肅容應是,然后又笑道,“說到去金陵,師父,我們賈家的老家就在金陵,到時候我肯定得去看看!
李玉亭皺皺眉,金陵賈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總聽說賈家紈绔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事,別到時候帶壞了他徒弟。
罷了罷了,反正住不長,只讓賈玙去金陵賈家吃頓飯,就趕緊提溜回來吧。
賈玙又笑著說道:“還有出門之前,太太囑咐我,說我有一個姨媽嫁到了金陵皇商薛家,讓我到金陵了一定要代她去看一看。所以到時候我也要去上門拜訪的,聽說薛家有一個表弟,一個表妹,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物?”
“能怎么樣,還不是和你一樣,長著一個鼻子兩只眼睛,管這么多做什么,現在給我去把你的作業寫完”,李玉亭揮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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