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亭一行人坐著馬車，嘚嘚嘚嘚，來到金陵城門。只見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卻不顯得雜亂，入城的人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出城的人也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幾名官兵不時查驗身份，井然有序。

        那路邊上有不少小商小販，賣些特產果餅，還有兩家茶鋪，供過往人馬歇腳，不少客商坐那里喝茶歇息。

        賈玙左看看，右看看，不免向師父贊道:“師父，咱們也游玩過不少城市啦，我也記不起來，有哪個城池的城門能像金陵城一樣絲毫不亂，便是保定府也沒有這么好的。”

        李玉亭摸摸自己的胡子，滿意笑道:“你蔡師伯他就慣會在這些地方上面用功夫了，要是讓你師父我來，說不得還要更好呢！”

        唉，師父也不臉紅一下，賈玙要信不信的，也就是笑笑不說話。

        等排隊到了城門口，兩個人下車，拿出師徒倆的路引，由官兵查驗。

        誰料到那個身高體壯的官兵看了幾個人的名字，驚訝說道:“啊呀，原來是李先生，我們大人早吩咐過，他有一個至交好友這幾天要到金陵省應天府，讓我們仔細等候，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李玉亭說道:“想來是我前天給他寫了信，讓他知道我這幾天到這里來，蔡兄如此盛情，叫我如何敢當。”

        那官兵朗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派個人帶你們去府衙。”

        說著便叫過一個小子來，仔細交代，讓他帶著李玉亭一行人去府衙。

        帶路的小哥和飛云坐在車轅上馭馬，讓馬車慢慢地走在金陵繁華的街道上。車子里面，李玉亭坐在一邊閉目養神，賈玙只好觀看車窗外景致打發時間。

        街上到處是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伏，賣面餅的，賣糖糕的，賣烤鴨的，賣鹵菜的……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

        那些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一句一句迫不及待地都鉆進賈玙的耳朵里面啦，聽著聽著，肚子就都餓得不得了，賈玙吞下一口口水，只好翻出之前準備的炒米粉出來，勉強填了一下咕咕叫的肚子。

        后來馬車又走了半日，才到了應天府衙，繞過正門前面的大照壁，從衙門正門進入，就到了一個寬闊的庭院。

        飛云呼了一聲，把馬叫停，才掀開車簾子，喊道:“老爺，玙少爺，應天府衙到啦！”

        賈玙連忙推醒師父，提醒師父到了。

        李玉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看了賈玙一眼，才悠然道:“莫急，莫急，急不來的，蔡兄那個性子，從來不肯因為私事耽誤公務的，他現在肯定是在處理公事，估計也抽不出空閑時間來招待我們，我們按照自己的步調慢慢來就是了。”

        李玉亭輕輕跳下車，站穩之后，才回身把賈玙抱下車。

        金陵應天府，富麗繁華，天下數一數二的名城，經濟重鎮，倘或哪一日金陵交不出賦稅啊，國庫也要空了小半咯。既然應天府富得流油，這應天府衙，自然也修得格外寬闊氣派。

        正中間的紅漆大門緊緊關著，這是只有皇上圣旨到來或者新官到任才能打開的儀門，兩邊供人出入的角門倒是開著，各有人看守，這就是生死門了，正常人出入走左邊，死囚出來走右邊角門。

        一行人站在院子里面，走近左邊角門。守門的有兩個壯漢，見狀走過來，對帶路的小哥拱手行禮，問道:“趙文兄弟，今天守城門可順么？”

        帶路的小哥拱手還禮，笑著回道:“張仁兄弟，□□兄弟，我們還不是那個樣兒，放一個出去，送一個進來，天天忙得腳打腦后勺。倒是今天府衙看起來是平平靜靜、風平浪靜么？”

        張仁想起今天的事兒，不由得長長嘆氣一聲，皺眉說道:“唉，就別提啦，今天又有一堆公子哥兒，在鬧市縱馬，掀了不少攤檔，還好沒有傷到人，現在還關著呢。”

        趙文聽說這話兒，也不耐煩說道:“我知道了，又是賈家、薛家和王家那幾家的紈绔子弟么？”

        □□皺眉說道:“可不又是他們幾家的，抓又抓不得，罰又不能罰，好處又都讓獄卒老王和師爺他們得了，到不得咱們手里，倒讓我們這班人天天受他們幾家鳥氣。”

        幾個捕快一齊皺眉嘆氣。

        賈玙聽說，不免突然一驚，賈家、薛家和賈家，鬧市縱馬？他悄悄扯了一下李玉亭的衣袖，心里忐忑不安。

        李玉亭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他也沒有想過讓徒弟這么早見識到世家權貴的陰暗面，用手輕輕摸摸他的頭，權做安撫。

        趙文連連搖頭，又向兩位捕快示意，說道:“對了，這位就是大人之前吩咐要好好款待的好友，李先生，這是他小弟子，我正想要帶著李先生去拜見大人，只是不知大人現在在何處？”

        □□便翻出一張笑臉，看向李玉亭，彎著腰笑道:“原來是李先生，真個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怪不得我們蔡大人整日里夸呢！”

        又對趙文說道:“蔡大人在后面樂賢堂會見薛老爺和王老爺哩，現在去只怕還能見著，你先把李先生安置在大堂后面的思政堂，再去大人面前通報一聲，這不就妥了么。”

        趙文聽了謝過，交代把馬車帶到后院馬棚去，才帶著三人往后堂走去。

        應天府衙樂賢堂。

        熱氣在陽光下裊裊上升，茶香四溢。

        知府蔡季青正在招待客人喝茶，他抬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人，心里又嘆了一口氣，這薛慎處事公道，憐貧惜賤，也算是個好人，樣樣都過得去，偏偏頭一件的只知道寵孩子，養出一個蠻橫無理的薛蟠來。

        薛慎見知府看自己，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今天好不容易做了一單好生意回家，就聽說自己兒子薛蟠又雙叒叕闖出禍來，薛慎心里這火就根本壓不住，在家里砸了心愛的茶具，把家下人通通劈頭蓋臉罵上一頓，這才火燒屁股一樣奔到府衙來拜見蔡知府。

        雖然知道誰也不敢怠慢了自己兒子，這個不肖子在獄里一定是高床軟臥，吃香喝辣，但是自己到底是不放心，怕他受了一丁點兒委屈。薛慎恨恨地錘了一下桌子，到底是哪世里造了孽，和這個不肖子結了仇怨，才讓他投生自己家來？

        一進門，知府就讓自己坐下來喝茶，也不說話，薛慎心里面咯噔一下，這是要自己大出血給好處？

        蔡季清放下茶杯，說道:“薛家主，王老爺，你們幾家的孩子今天又雙叒叕在街上縱馬鬧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便是我要輕饒他們，叫我這臉往哪里擱啊？”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出了這不受管教的不肖子。”薛慎長嘆一聲，誠懇道:“蔡知府您看著安排，無論是怎么懲罰犬子，我都沒有二話的。”

        哼，讓我看著安排，我倒是想把薛蟠這鬧事的小畜生按照律法結結實實打他個二十大板，你倒是安安分分坐著讓我安排啊？

        蔡知府也不理他，繼續說道:“那些受傷的苦主……”

        王子勝微微笑道:“苦主，大人不要擔憂，已經沒有苦主啦，我們來之前已經派家下人去補償那些受傷的百姓了。”

        蔡季青一時語結，心中憤恨，每一次，每一次都如此，他待要為百姓伸張正義，但是不等他反應過來，苦主已經在權貴施壓下和兇手私了，沒有苦主，他就算敢頂著京中權貴的壓力，有萬種手段也無濟于事，最后也全都不了了之了。

        一時間捕快趙文走進來通報說道:“大人，李先生到了，現在前面思政堂等候。”

        蔡季青喜出望外，也顧不得正在招待薛慎和王子勝了，他招招手，連聲說道:“沒料到李兄今天就到了，快，快請進來。”

        薛慎放眼看去，只見兩個人快步走進來。大的那個書生打扮，約摸四十上下，氣質斯文，風度翩翩。小的那個和自己兒子薛蟠一般大小，生得儀表文雅，眉清目秀，小小人兒，舉止倒比不少大人都要沉穩，要是自己家的孩子，自己這一輩子也不算遺憾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孩子。

        蔡季青歡歡喜喜笑道:“兄弟，這么多年不見，是什么風把你吹到我這里來？”

        李玉亭看看坐在下首的兩個人，穿戴很是富貴，不用猜也知道這就是薛老爺和王老爺了，心中嗤笑一聲，也不搭理。

        他走上前拱手作揖，和蔡季青謙虛客套道:“我這種閑人，又沒有什么正經事情做，哪里比得上你這位大忙人呢，不過是想到我們這么久沒見過面，就來探望你啦！”

        又介紹說道:“這是我的小弟子，賈玙，小名叫做青雀，是京城榮國府的二公子。玙哥兒快拜見蔡師伯。”

        于是賈玙從李玉亭身后站出來給蔡季青行禮，恭恭敬敬說道:“賈玙見過蔡師伯。”

        蔡季青就在自己袖子里面找來找去，最后摸出一塊青玉平安無事牌出來遞給賈玙。

        “啊呀，原來是我外甥！”薛慎歡喜說道，“玙哥兒，我是你薛家姨父啊。”

        王子勝也跟著笑道:“青雀兒，我是你王家大舅舅。你這孩子也太見外了，怎么來金陵也不給我們寫信。”

        賈玙回頭看看師父的臉色，見他同意了，自己才走過去給薛慎和王子騰行禮，又收回來兩塊玉佩。

        蔡季青看著他們給賈玙送了見面禮，這才微微笑道:“薛兄，王兄，唉，事不過三，幾位公子今天犯的事兒，現在就放出來，叫我也不好服眾的，不如過幾天風聲小一點再……”

        薛慎和王子勝連聲應和說道:“應該的，應該的，也該是時候讓他們吃點教訓了。”

        蔡季青見他們也不說話，就看著自己，想了一想，又咬牙切齒道:“我等會吩咐下去，山珍海味，高枕軟臥，好好伺候著，要什么有什么，保準公子們受不到委屈的。”

        薛慎兩人這才知情識趣走了，臨了還和賈玙說過幾天接他去家里玩。

        蔡季青也不耐煩親自去送客，吩咐師爺去送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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