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房間多門也多，大多貼福字，正門側門都貼對聯，云齊跟在顧青山后面刷膠，順便觀察貼得好不好。

        “你說你畫畫那么好，怎么寫字就不行呢？”顧青山邊貼邊嘆氣，“不然你今年再練練字，爭取明年貼的對聯都是你自己寫的。”

        “我不行，”云齊說，“我沒那天賦。”

        “那你看這幅對聯，”顧青山把要貼在正門上的對聯拿出來攤開，“寫得如何？”

        對聯上的字行云流水氣韻生動，在撒了金箔的紅紙上熠熠生輝，云齊不太懂書法，半天憋出個“好”字。

        顧青山眉頭一挑，“我寫的。”

        “你寫的？”云齊詫異，“什么時候？”

        “回家那天，”顧青山重新把對聯拿起來，牽著云齊往大門走，“怎么樣，想不想學？”

        “很羨慕你，但是不想學，”云齊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肯定又要跟我打賭，然后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

        顧青山一愣，失笑，“我說你……怎么那么精呢？”

        云齊眉毛一揚。

        親手寫的對聯都矜貴，尤其這對聯還是顧青山親手寫的，云齊簡直恨不得框上裱起來。

        橫幅貼得高，云齊拿著紅紙有些不知所措，原地轉了個圈之后說：“我去搬個凳子來，你等我。”

        “不用，”顧青山彎腰環著他的膝窩把人抱起來，“這樣能夠到嗎？”

        云齊向上伸了伸手，“再高一點兒。”

        顧青山又抱著他顛了顛，“這樣呢？”

        “差不多……”云齊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扶著門框小心翼翼地說，“你別動了，我有點怕。”

        “好。”顧青山應了一聲。

        云齊用小刷子刷好膠，隨后把橫幅貼上，“退后一點，我看看有沒有歪。”

        “可以嗎？”顧青山退后一點，問。

        云齊皺著眉上下左右瞅了幾眼，說：“可以了，放我下來吧。”

        顧青山慢慢松手，云齊順勢從他懷里滑了下來。

        “好看。”顧青山說。

        云齊捏著刷子有些興奮，“去貼房間里的福吧。”

        顧青山點頭，“走。”

        倆小孩在屋里風風火火從上貼到下，在貼完燈燈的狗窩后白薇終于忍不住，端了點水果出來說：“貼好了吧？來吃點水果歇歇。”

        “青山哥哥的房間還沒貼。”云齊說著，伸手打算捏個草莓出來吃。

        “洗了手再吃。”顧青山攔住他的手。

        “帶上去吃吧，”白薇直接把果籃塞給云齊，“邊吃邊貼，待會兒吃年夜飯再下來。”

        “啊？”云齊一愣。

        “去吧去吧。”白薇朝他們擺擺手。

        兩人一頭霧水地上了樓。

        “為什么不讓我們待在下面？”貼好福字后，兩人靠坐在一起聊天，云齊敏感地問，“叔叔阿姨不想跟我一起過年？”

        “沒有的事，”顧青山撓撓他的下巴，“估計是嫌我們膩歪吧。”

        云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嗯。”顧青山點頭。

        “不行，”云齊撐著地站起來，“我要去給阿姨幫忙，不能跟你膩歪。”

        “回來，”顧青山把他拉懷里，“你幫什么忙？你會什么啊？”

        云齊眼睛一瞪，“那也不能待在這吧？”

        “我們倆待在這，商量一下什么時候去六舟啊。”顧青山說。

        云齊立馬不動了，順勢坐下皺起眉頭。

        臥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顧青山眉頭一挑，輕聲問：“怎么了？”

        “……我不想你去。”云齊沉默半晌說，頭低著一直沒抬起來。

        顧青山看不清他的神色，揣摩著問：“為什么？”

        “怕你出事，”云齊說，“我怕我又沒保護好你。”

        又。

        顧青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月底的那個晚上，云齊差點控制不住出手傷人，后來又因為覺得他沒保護好自己而自責應激到高熱發抖。

        再聯想一下云齊父親的死，顧青山了然。

        恐怕云齊是擔心那些排外的六舟人會像當初傷害他父親一樣傷害自己。

        “沒事的啊寶寶，”顧青山說，“當初他們是不知道，現在一定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何況……”

        “你不要替他們說話！”云齊抬頭打斷他，眼眶有點紅。

        “……何況我也不會任人宰割啊，”顧青山愣了一下，補充完被打斷的話后才摟住云齊，一邊摩挲他的背一邊柔聲說，“乖，我不替他們說話了。”

        云齊攥著顧青山的衣襟，聲音有些壓抑，“我討厭他們，不喜歡他們。”

        “嗯，我也不喜歡他們，等過段時間接了阿姨過來，我們就跟六舟沒關系了，好不好？不哭了。”顧青山說。

        “你別去六舟。”云齊把臉埋在他懷里，說話甕聲甕氣。

        “難倒你不會保護好我嗎？你對自己那么沒信心？”顧青山說，“何況我也擔心你，我要時時刻刻看著你安好我才放心。”

        他握著云齊的兩肩扶著人坐正，“別哭了，馬上新一年就要到了，你要哭著開始新一年嗎？你要做慘兮兮的哭包子嗎？”

        “我不要做慘兮兮的哭包子，”云齊迅速抹了一把淚，“我不哭。”

        “乖。”顧青山摸摸他的頭。

        云齊吸了吸鼻子，“可是我……”

        “讓我跟過去吧，”顧青山放柔聲音，一邊幫云齊擦眼淚一邊說，“我不想離開你，云齊。”

        “就幾天……”云齊聲音小了點。

        “我一秒也離不開你。”顧青山立馬跟著說。

        最終還是把顧青山的行李帶上了。

        六舟不分四季，全年溫和濕潤，兩人的行李加起來也不過一個小箱子，被顧青山放在床頭柜旁。

        “現在先過年。”顧青山說。

        “我有一個問題，”云齊說，“似杉說他過年要去外省，因為爺爺奶奶都在那，為什么你不去你的爺爺奶奶家過年？”

        “明天再去，”顧青山說，“我們家一直都這樣，除夕跟小家過，初一一大家團聚。”

        “為什么啊？”云齊問。

        “因為家里有些大人過年趕不回來啊。”顧青山說。

        “哦，”云齊點頭表示知道了，緩了緩情緒又說，“我們結婚之后也會有自己的小家嗎？但是我除夕夜還是想來這里吃飯。”

        顧青山猶豫一下，說：“可以，但結婚還是比較難的。”

        “為什么？”云齊問。

        “因為沒有法律認同。”顧青山說。

        云齊動了動喉結，然后舉起左手露出戒指，“沒關系，我有你的戒指，我就是你正兒八經的伴侶。”

        “好，”顧青山笑著說，“那我等著你的戒指。”

        顧家一向在下午四五點吃年夜飯，吃完后一邊包餃子一邊看春晚，零點再煮餃子。

        白薇坐下說：“這是阿姨特意托朋友從山城帶來的香腸，你嘗嘗？”

        云齊瞇著眼睛笑道：“謝謝阿姨。”

        “別跟阿姨那么客氣，”白薇看了顧青山一眼，“你能留在遇城過年阿姨很開心。”

        顧青山摸摸鼻子，以茶代酒敬了二老一杯，“爸媽，新年快樂，虛的我也不說，就祝二位身體健康，萬事順心，我爸萬事亨通，我媽年輕永駐。”

        云齊趕緊起身，“新年快樂。”

        “你省點心比什么都強，”顧尋南喝了酒，招呼著兩個小孩坐下，“云齊就不說了，乖，祝你新的一年美術技藝越來越精進。”

        白薇說：“前兩天我和你叔叔抽空去看了你的畫展，不得不說，真的很不錯。”

        “你們去看了？”云齊驚喜得兩眼亮晶晶，“怎么沒跟我說？”

        “跟你說什么，看畫展又不用你帶路，”白薇一笑，又感嘆了一遍，“真是個有才氣的孩子。”

        白薇對云齊越看越滿意，這段時間也沒少跟顧尋南說他的好話。顧尋南那么快就對云齊和顏悅色，白薇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比青山強。”顧尋南說。

        顧青山一愣，“我也很不錯了好不好？”

        “嗯，青山哥哥很好。”云齊小聲接了一句。

        顧尋南低頭夾菜，“這就護著了？”

        云齊不敢吱聲了。

        “如果你倆都要對我進行批評教育的話，也只有云齊能護著我了。”顧青山說。

        “我可沒對你批評教育啊。”白薇連忙說。

        “行，說不得了，”顧尋南舉起杯子，“不喝一個？”

        顧青山猶豫一下，給自己倒了點白酒，“爸。”

        云齊第一次見他喝酒，他一直以為顧青山是對酒精過敏才不喝的，眼下有點擔心，又不好明說，一直直勾勾地盯著他。

        “沒事，”顧青山被酒精浸潤的嘴唇有點紅，襯得牙齒更白，揚起一點點笑意說，“只是酒量不好，平時也不愛喝。”

        云齊這才放心，“那我也敬你一杯？”

        顧青山跟他干了。

        “那我也可以嗎？”白薇問。

        “可以。”顧青山臉上的笑意更大。

        他仰頭喝凈杯子里的酒，末了舔舔下唇，“合伙灌我酒呢？”

        “一人一杯就算灌酒啊？”顧尋南問，“在家里又沒事，多喝點。”

        “不喝，”顧青山放下杯子，“好辣。”

        說罷，給云齊拋了個閃亮的媚眼，“是不是很辣？”

        云齊點頭，“是很辣。”

        青山哥哥呀，你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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