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號，周六，天氣晴朗。

        遇城中央美術館今天有些熱鬧。

        插畫行業在國內逐漸崛起，這次的畫展展出了業內大半插畫師的全新未公開畫作，再加上似杉前期宣傳工作做得到位，所以展出第一天來看展的人就已經多到需要保安出面維護秩序。

        云齊第一次擠在人堆里，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往顧青山懷里靠。

        “只是外廳排隊進場才會那么多人，”顧青山怕把云齊搞丟，直接環著云齊的腰一點點往里排，“等到進場就好了。”

        “早知道第一天人那么多，我就最后一天再來了。”云齊說。

        “這幾天看展的人應該都挺多的，”顧青山低著頭在云齊耳邊小聲說，“雙休，還有寒假，看又不要錢，刷個身份證就能進，里面還有飲料蛋糕，大家當然都愿意來。”

        云齊點點頭，顧青山又說：“開畫室那么賺錢嗎？居然能在遇城市中心辦一個那么豪橫的展。”

        “我不知道，”云齊說，“不是說是很多人一起聯合舉辦的嗎？”

        “不懂，”顧青山搖頭，在安檢處刷了兩人的身份證，“走吧。”

        美術館里暖氣開得很足，云齊下車前已經脫了件棉服在車里，這會兒又熱了，搖搖顧青山的手說：“我不想穿外套了。”

        “再等等吧，”顧青山撩了一下他的劉海，“剛進來覺得熱很正常，適應適應可能就好了，還是熱的話再脫也來得及。”

        美術館很大，上下共五層，這次畫展主要集中在下三層，入口處的人流分散，周身被包圍的壓抑感覺瞬間消失。

        云齊的畫屬于國風組，擺在二樓前廳，兩人坐電梯上樓，右轉就能看見。

        “三個月畫了這六張，”顧青山微微一笑，“真不容易。”

        “好看嗎？”云齊問，眼里亮晶晶地閃著光。

        “好看呀。”顧青山說。

        “喜歡嗎？”

        “喜歡呀。”

        云齊一笑，“這次時間倉促，我還沒來得及細細研究山海經，如果還有下次，我會畫得更好。”

        “嗯，這次畫展過后，我估計齊云山的名字就要在插畫界正式出道了，”顧青山湊近云齊的耳朵輕笑，“太太？”

        云齊耳尖泛紅，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戳了戳顧青山的肚子。

        “不過你畫的這些，”顧青山皺眉，“窮奇啊畢方啊這些，都不怎么吉利啊。”

        “是嗎？”云齊盯著畫有些不懂，“只是一幅畫而已。”

        “似杉就挺壞，”顧青山用下巴指了指似杉的畫，“麒麟鳳凰，又吉利又克你，你說他是不是心懷不軌？”

        “說什么呢？”云齊看了他一眼，“這都是我自己選的，似杉從來沒有干預過我。”

        “替他說話？”顧青山眉頭一挑。

        “沒，”云齊拉著他往另一邊走，“陪我去看看油畫吧，我好奇很久了。”

        “油畫？”顧青山問，“是網上那種用融化了的油畫棒畫的立體畫嗎？”

        “你喜歡那樣的？”云齊詫異地說，“這次好像沒有那種畫，你要是喜歡的話我給你畫。”

        “你會？”顧青山問。

        “那個應該不算太難吧？”云齊說，“我回去學一學。”

        “那我要日落玫瑰。”

        “嗯？”

        “我在網上看別人畫的，”顧青山笑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喜歡很久了，想跟你說來著，但是你太忙了。”

        這是在撒嬌嗎？

        云齊一愣。

        顧青山捏捏他的手。

        這就是在撒嬌。

        “給你畫，”云齊小心靠近他，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以后日落玫瑰都給你。”

        油畫組在三樓，云齊脫了外套，一個人雀躍著小跑過去。

        這里沒什么不能拍照的要求，顧青山一手拎著云齊的衣服一手拍照，拍累了再窩進一旁的沙發上光明正大地吃蛋糕。

        云齊把幾個畫師的名字一一幾下，捉摸著是不是也可以像當初似杉聯系他一樣聯系這些人，然后拓寬自己的領域。

        他被似杉的畫室吸引，盤算著是否能有自己開一家畫室的可能。

        晚上睡前，云齊跟顧青山商量了這件事，顧青山挺支持，抱著他難掩興奮。

        “這樣的話你就有正經事做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自己喜歡就好。”

        “我問似杉了，”云齊說，“開畫室其實沒那么容易，各種證件都要齊全，還有知名度也要提上來，萬一以后成了生意人，還要不可避免地和各類人交流……”

        “所以？”顧青山笑問。

        云齊抿唇，“所以第一步要好好賺錢啊，我現在連啟動資金都沒有。”

        “賺錢啊，”顧青山沒說自己替他解決之類的話，轉而問他，“有門路了？”

        “嗯，今天畫展還沒結束就有人找我合作了，”云齊伸出一只手比了個數字，“商稿，期限為兩個月，以鳥雀為主題，底價八千，他約了兩張。”

        “八千？”顧青山微微詫異，“雖然我知道有些大佬一張畫都是幾萬十幾萬起步，但這只是你的第一個商稿……未來可期啊我的寶貝！”

        云齊捧著他的臉，“我的男朋友那么帥，又善良，又可愛，我總不能只會黏著你吧？”

        顧青山對他的形容詞有些不太滿意，但云齊滿臉興奮憧憬他也不好否定，只能嘆口氣摟緊他，“意思是以后就不黏著我了？”

        “沒有，”云齊閉上眼，“以后要罩著你。”

        顧青山：“？”

        除夕夜前十天，云齊每天都給顧青山畫一幅日落玫瑰，畫完框好掛在墻上，十幅畫從臥室一路掛到客廳。

        “你看咱們家，”顧青山抱著車車，另一手扶著行李箱，“愛巢一樣。”

        云齊踮腳關電閘，聞言一笑，“是不是要感謝多了一個我？”

        “是啊，幸好多了一個你啊，”顧青山說，“走吧，回家過年去。”

        “你昨天答應了今晚給我包餃子的，”云齊說，“我第一次吃你包的餃子，你可別忘了。”

        “不會忘，”顧青山說，“給你包你喜歡的蝦仁餡。”

        顧青山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只包啊，餡還是我媽調。”

        “為什么？”云齊問。

        “當然是因為不會啦。”顧青山說。

        云齊一愣，隨后沒憋住咧嘴笑出聲。

        顧家，顧尋南正在花園里剪梅花，見到顧青山的車子后滿臉淡定地背過手，“那么晚才來？”

        顧青山放下車窗，“大年三十，路上堵點不是很正常？”

        “叔叔好。”云齊跟著湊過來打了個招呼。

        “來啦，”顧尋南眼一彎，沒拿花的手朝屋子里擺了一下，“你阿姨在屋里煮東西，你快去吃點。”

        “好，”云齊說，“我跟青山哥哥停好車就去。”

        “走了啊爸。”顧青山笑著說。

        顧尋南撇撇嘴，收拾東西進了屋。

        白薇正好端著一個小瓷碗出來，“孩子們呢？”

        “這兒呢，”顧青山甩著車鑰匙走進來，云齊跟在后面勤勤懇懇地拖箱子，“媽，想我沒？”

        “還行吧，”白薇敷衍一笑，把瓷碗放在桌子上朝云齊招手，“小齊快過來，阿姨給你熬了藥膳，現在喝正好。”

        “什么藥膳？”云齊疑惑，隨后笑笑，“我先把箱子拿上去。”

        “箱子給你哥，”白薇皺眉，“那么大個小伙子，還用得著你搬箱子？你來吃點東西。”

        顧青山歪過腦袋，皺著眉頭問：“媽，誰是親生的啊？”

        “你是，”云齊把他腦袋扶正，笑著說，“搬箱子去吧，我去喝藥膳了。”

        顧青山跟著笑，接過云齊手里箱子上了樓。

        也許是托上次燙傷的福，云齊跟白薇相處那么久，跟她更熟悉了一些，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拘謹，也更開朗了。

        顧尋南對云齊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看上去開始有點像一家子了。

        “阿姨，”云齊走過去坐下，“幸苦了。”

        “不幸苦，”白薇坐在一邊摸摸他的頭，“我聽青山說，入冬后你的身體就不大好，這才給你熬的。”

        云齊臉一紅，靦腆地笑道：“謝謝。”

        “真是苦了你了，”白薇嘆氣，“身體那么差，阿姨真是想想就心疼。”

        “身體差好辦，以后每天早上跟叔叔一起去跑步鍛煉，保證你寒假結束后身體素質能上升一個檔次。你看青山就不怎么生病，都是因為小時候經常鍛煉體質好，”顧尋南說了一大堆，末了小心問，“好不好？”

        云齊低頭，鼻子突然一酸，“好。”

        顧尋南吸了口氣，思索片刻又掏出手機說：“我一個朋友啊，他兒子就是身體差，好像是吃了個什么藥就吃好了，我問問他是什么。”

        “哎呀，你別亂給小齊吃藥，”白薇摁下顧尋南的手機，“每個人的體質都一樣，萬一再給小齊吃壞了怎么辦？”

        “不可能的，”顧尋南說，“那是中藥，很靈的。”

        “爸，云齊很多東西都吃不了，中藥也是，”顧青山從樓上邁下來，“你別亂喂他。”

        白薇手一松，“我說的吧。”

        顧尋南不解，“怎么會呢？不應該啊……”

        “行了行了，”白薇說，“你不是還有個電話會議嗎？快去吧，讓孩子們安心吃點東西。”

        顧尋南這才起身，離開前囑咐，“吃完飯記得把對聯貼了。”

        “知道了，每年不都是我貼的嗎。”顧青山說。

        云齊抬頭說：“今年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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