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們(下)
方九旗并非愛笑的人,在外時客氣但疏離,在家時安靜又寡言,長到二十多歲,唯獨對著相樑的時候,他總能輕易就笑出來。
喜悅的、搞怪的、沒心沒肺的笑。
只是一旦相樑過得不好或者有危險,方九旗非但笑不出來,還會很憤怒。
他心目中,相樑就該是被所有人愛著的小少爺,不需要知道人間疾苦,快樂就好。
可因為這莫名的穿越,將一切都改變了。
因為自己有一套全新的人際關系,猝不及防又險象環生,使得他只能步步為營,哪怕相樑站在自己面前,他都不敢也不能多說兩句話。
直到今天,如果不是今天……
方九旗靠在相樑懷里,好久才悶悶地說:“小樑哥,我想你了。
相樑順著他的后腦摸到肩上,很想傲嬌地說句“沒看出來”,可是因為方九旗的肩膀微微打著顫,讓他終究無言。
二人保持著這個動作安靜了一會兒,方九旗才仰起頭,眼尾紅紅的,嘴角卻笑著:“渴了。”
相樑白了他一眼,從旁邊的桌上倒了杯熱水遞給他,也坐在床邊,沒好氣地說:“老實交代。”
方九旗抱著杯子,杯子是嶄新的馬克杯,杯身上有個小熊的圖案,是他最喜歡的。
他喝了半杯后,用杯子捂手:“從哪兒開始?”
聲音更覺軟綿,與之前刻意的的冷漠,與面對君談時的作妖,完全不同。
“先說今晚。”相樑側頭看著他。
他實在是太久沒有這樣仔細看他了,以至于總沒法集中精力,連問話的語氣都曖昧起來。
方九旗回答道:“三區的倉庫是與君家有關的貨運企業,他們說到的漁船和五區的倉庫如果細查起來,也與君家有點兒關系,但不多。今晚那幾個人早年是海城有些名氣的小混混,街頭斗毆、小偷小摸的常有。
“他們大約是五年前,和君談搭上了關系,那時候君談剛剛進入君家核心,還沒有完全立起來,那些人可能幫他做了什么事,具體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有君談做靠山,那些人就更無肆無忌憚了,大概是最近一年吧,他們開始利用這些與君談有關的倉儲、船運公司走私香煙、違禁致幻藥品。可能是想要徹底把君談拉下水,所以就找上了蘭玨來當冤大頭。
“他們以為君談不知道,但其實君談早就掌握了全局,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打算的,但是除夕那晚,哥你的確讓他措手不及了。
“那次警方行動后,還是有些漏網之魚,那些人覺得只要有君談在,總能東山再起。可是對君談而言,這些膿瘡都是附骨之蛆,既然已經無用,那除就要除得徹底些,于是他就想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方九旗說到這兒,對上了相樑的眼睛,笑說:“他讓我代替蘭玨與那些人接觸,接手這個所謂的生意。”
相樑聽到這兒,覺得信息量多得他頭都要炸了。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按著太陽穴:“歸根結底,那份生意的后臺,是君談。”
“準確說,是他們以為自己的后臺是君談。”方九旗糾正他。
“所以君談并非想沾那些東西,只因為可能有把柄在那些人手中,所以不得不默許他們的行為。而現在終于有機會,可以除掉那些人了?”相樑梳理著方九旗的話。
“也不完全是,哥,除夕那夜是個意外的,你讓蘭玨暴露了,警方已經懷疑了,所以君談不得不把計劃提前。”方九旗再次糾正他。
相樑覺得方九旗的話,他聽不懂。
“讓你代替蘭玨的計劃?”
“嗯,根據這本書中的后續劇情,大約在秋天,君談會讓蘭玨與那些人徹底割裂,然后再讓方九旗,也是書中的我,”方九旗指著自己,如是說,“接手這門‘生意’。到時候他會報警,警方會將我和那些人,一舉抓獲。他們會以為是我暴露了目標,又有君談的暗中操作,到時他們會咬死是我。”
他說著,生無可戀地靠在了相樑的肩膀:“書中的方九旗因為深愛君談,所以真的自己承認了,被判了五年。”
相樑覺得自己聽了個迷惑,聽了個驚悚,聽了個有點兒大病的故事。
這都什么跟什么?
這就是古早狗血文的魅力嗎?當戀愛上遇上法外狂徒?
最終,相樑內心中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九旗,你什么時候看了這本書?為什么要看這本書?”
主角和自己名字一樣就罷了,問題是這個方九旗不但是個傻子,還受到了九十五萬字的羞辱!
他怎么不知道他的九旗有這癖好。
“我沒看”方九旗急忙解釋,“是我的助理小張說給我聽的,說的是君談對方九旗做的惡事,還有些主要人物關系,細節幾乎沒有,事情也只隱約記得,畢竟太辣耳朵了。”
相樑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氣,旋即又覺得自己好笑。
確實,任誰聽到這樣離譜的故事,都會……覺得離譜的。
“那今天的事情,他會不會懷疑你?”相樑擔憂地問。
方九旗搖搖頭:“不會,他還需要布置一下,畢竟有蘭玨在前,想坐實我是主腦的身份還是有難度的。按照他那天的要求,我要在這個月末與那些人開始接觸,然后利用劇組做事,這樣,也能把銀河星空拖下水。
“所以,我就趁機動手,一勞永逸咯。”方九旗最后說。
而且昨天晚上那個時間,確實太巧了。
那些胃口越來越大的亡命徒以為可以借人群掩飾自己的罪行,但對方九旗而言,人群更是隱藏自己不被發現的最好時機。
相樑默然。
雖然自己對除夕夜君談的做法想多了,但利用方九旗對付銀河星空,自己還是還是想對了的。
也太危險了!
他索性扭身捧起方九旗的臉,使勁揉著,慍道:“為什么要涉險?為什么不能直接報警?為什么不能離開他?”
方九旗的臉被揉得變了形,語調也跟著變了形:“因為沒有證據。我調查君談這幾個月,發現傳聞中是他的做的事情,沒有一件能被證實。他太聰明了,聰明到總能讓自己變得干凈。”
不然這本書到了結局的時候,也不能一百八十度大轉折,把幕后黑手說成是花潯。
相樑從揉改掐,動作很輕,帶著心疼與寵溺:“九旗,咱們不和他玩兒了好嗎?方小少爺移情別戀他人,也挺好的嘛。讓他們自己斗去。”
他覺得自己的建議非常好,方九旗卻意外地搖搖頭,點著自己的額頭道:“哥,方九旗的記憶告訴我,他摔下懸崖不是意外,是有人推了他。”
相樑更驚訝了:“誰?”
方九旗搖搖頭:“不知道,但我想,和君談脫不了關系。還有……”
他還要再說些什么,相樑卻再也聽不下去了。
奇葩的書中故事,混亂的人物關系,他都不想知道了。
有人想殺了他眼前的這具身體,可他眼前的人就算知道危險,還是靠近那個聽起來就離譜的惡人。
一想到在之前的幾個月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方九旗如在懸崖上走鋼絲般,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相樑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人掏了出來。
他想吐,想哭,想大喊。
最終,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猛地抱住了方九旗,抱得非常緊,好像略松一點兒,這個人就會消失似的。
“方九旗,你知道什么叫與虎謀皮嗎?”他輕聲問。
方九旗被抱得有些喘不上氣了,但他太喜歡他的懷抱了,便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他安慰著他,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挺蒼白的。
“……”
“有事就晚了,”相樑嘟囔著,索性轉身直接按著他倒在了床上,瞇縫著眼睛看他,“方少爺,我這個房子,隔音不好。”
正因為相樑的反應而有些愧疚的方九旗,一時沒明白他哪兒來的這么一句,不由“啊?”了一聲。
“所以你最好克制一下聲音。”
相樑說著,手隔著他大衣之下的襯衫,掐在了他的腰上。
方九旗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的腰本就敏感又怕癢,慌忙躲閃著:“哥,別鬧,我錯了,但我可以解釋的……”
卻不料相樑的手停在他的腰上,人和遭受了什么打擊似的徹底頓住。
“怎么了?”方九旗以為是自己閃躲時沒注意,讓他受傷了,忙一動不動,關切地問。
相樑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著。
他摸到了方九旗小腹上的刀疤。
與現實中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模一樣的形狀。
“他是……怎么傷到這里的?”相樑艱難地問。
方九旗知道他沒受傷,松了一口氣,沒當回事兒地笑說:
“沒有,記憶里方九旗至今沒受過任何苦,沒有傷的。所以這道傷疤,就是我的那一道。”
相樑呆了好久,再次用力抱住了他。
“……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他喃喃道。
他沒有想錯,眼前這個人,從里到外,都是他的方九旗。
方九旗忽得明白過來,也是心頭一悸,抬手回抱住他。
一直都是我們。
相樑將額頭靠在他的肩窩里,好半天才喃喃道:
“九旗,我想家了,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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