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村的冬天寒風瑟瑟，但阻擋不了孩子們想在坪壩下冰面上滑行的熱情。

        寒假過后，那些被束縛在校園里的孩子們個個像是脫了韁的小野馬，不管不顧地沖進坪壩下的小河冰面上撒潑打滾。

        大人們管不住，也攔不住，孩子們經常三五成群結伴在冰面上歡跳。

        所幸這條小河年年水淺，結的冰也算厚實，大人們也就放任自流。

        對于貧瘠的小山村來說，這里確實是一所誘人的“兒童樂園。”

        凌晨不太喜歡與那些孩子一起玩，但無奈張宇數每次都要叫上她。

        而媽媽的態度卻是與平時截然相反，竟默許自己可以與他做朋友。

        以前和媽媽每換一個地方，凌美琳都反復囑咐過她不許與那些孩子來往過甚。

        目的是以防逃跑時會有泄露的可能。

        可現在她完全搞不懂媽媽的想法！

        難道大人的世界里也會出爾反爾！

        凌晨仔細回憶了一下寒假考試前的那天傍晚，從沒來過學校的媽媽竟然破天荒的來給她送棉襖！

        這不免令她有些受寵若驚。

        還沒放學凌美琳便將她提前十分鐘從學校接出來帶到村壩頭的橋邊上。

        她的主要任務就是為媽媽把風。

        以接孩子打針為由，沒有任何人會猜她這段時間去了哪里。凌美琳做事向來滴水不漏。

        每次見到王婆婆都將預示媽媽要更換下一個地方，或更換令一個丈夫。

        凌晨蹲在小橋邊上玩著當天剛下的新雪，凌美琳和王婆婆站在橋下竊竊私語。

        一旦有人靠近經過，凌晨就會“不小心”把雪塊丟下橋，這是她們的暗號。

        凌晨望著漸漸落下去的太陽，心也跟著黯淡下來，泛起一股酸澀。

        她深知離自己悄然逃走的時間不遠了，那些她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人終將再次成為生命中的過客。

        她抬頭望向村頭那三間黃土房，大柳樹的葉子已經落光，少量的積雪還在樹枝上，晦暗的天色下，這景像是被人畫上去的潔白，細細彎彎長長。

        流連下，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舍……

        怎么會這樣呢？

        她已經很刻意與他保持距離，自從他被解開后便不再與他說過話。只是偷偷關注他過得好就算滿足。

        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夠解救他出來，她已經很快樂了。

        只是……

        唉！

        她終于明白媽媽為什么不讓她與那些孩子在一起玩的原因。

        橋下的聲音越來越大，凌晨好奇地趴到橋沿伸著脖子朝下望去，恰巧凌美琳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媽媽的眼神表情意味不明，很是怪異，但很快低下頭看向王婆婆。

        王婆婆向來言辭鋒利，亦如她鬼魅般的妝容。

        凌晨看了一眼坪壩上積雪，又好生瞧了瞧王婆婆的臉，顏色相差無幾，只是她一張一合的嘴巴卻是格外顯眼，紅得像剛喝完血的女鬼。

        她的臉幾近猙獰地低吼著，氣勢十足迫人，“你是傻子嗎，竟還想著在這里安家！那男人能對你好多久？

        我看你是傻得透氣了！

        這世道哪個男人可信？

        哪個男人又值得托付終身？

        你是十八歲的小姑娘嗎？聽幾句花言巧語就鬼迷心竅啦？”

        凌美琳沒有爭辯，只是默默聽著。王婆婆又接著道：“別傻了，男人都貪鮮，你現在還算有幾分姿色，要是你這副皮囊慢慢老去，變成我這個樣子，你看他還會不會說愛你！

        男人的謊言，上一次當就夠了。”說到這句話時，她抬頭望了一眼凌晨，復又開口道：“當初凌晨爸爸不也說過什么情呀愛呀，要一輩子對你好呀這樣的話嗎！結果呢？

        還不是拋棄你，找更年輕的了？

        他們嘴上虛偽的說著想找老實樸素的女人當老婆，可哪個男人愛木訥、不解風情的女人？

        男人骨子里就喜歡騷·媚·放·浪的，這些鬼話可不能再輕信。

        這世上的男人全是又自私又薄情，我們做女人的就容易心軟，個個好騙！

        你想想之前那幾個被家暴的姐妹是怎么跟你說的？她們哪一個不是海誓山盟，最后的下場又是什么？

        你也算是過來人了，不要好了傷疤又忘了疼。仔細想想，你都這個年紀了可不能再犯糊涂，只有把錢揣在自己的口袋里才在未來有保障，現在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道……”

        “王姨，我知道你說這些是為我好，可張九真的對我很好，我終究是個女人，不想再到處奔波，帶著孩子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

        我也需要男人給我溫暖，給我一個家的安全感，過最平淡的日子。”凌美琳抬起頭打斷了王婆婆的勸告，又接著道：“我知道我現在是在犯傻，可我傻得踏實，你就不要再勸我了，我清楚我現在在干什么。”

        王婆婆見她一臉決絕，便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表情，“我手底下這些姑娘中屬你最漂亮。我最疼你，又偏心你，也屬你最軸，看來也只有等你把頭撞爛在南墻上才能回頭了，希望不是稀巴爛！”她說完便轉身朝橋上走去。

        凌美琳對著她的背影低聲喊道：“王姨，這次我一定會過得幸福的。”

        王婆婆頓下腳步，頭也沒回，嘆了口氣回道：“你好自為之吧，但愿你說的能成真！”說完再沒有回過頭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凌晨看出媽媽的心情似乎很好，便大膽地問道：“媽媽，我們以后都不用走了，對嗎？”

        凌美琳難得對凌晨笑了笑，說：“是啊，以后我們都不用走了。”

        凌晨有些好奇地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遇到了我的愛情。”

        愛情？

        愛情是什么？

        凌晨完全沒有聽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天，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家家戶戶點亮的燈光，為她們這對母女照亮了回家的路。

        …………

        凌晨踩在冰面上，滑呀滑啊，倏地想明白了一件事————媽媽說不用離開這里，并默許她與張宇數結交朋友，這也就是說，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小書了！

        可以不用再避著他了！？

        凌晨頓時茅塞頓開地笑起來，并不禁懷疑自己之前的腦子反應遲鈍是不是真的生了銹！

        既然想明白，那就……立刻行動。

        她迫不及待地滑到岸邊。

        張宇數見她滑得急，便跟在身后護著她，怕她摔倒，追問道：“滑這么快干什么？”

        凌晨到達岸上，回過頭鄭重地對他說：“張宇數，我不能只做你一個人的朋友，我還有一個好朋友。”

        張宇數疑惑地看著她，“……”

        凌晨開心地說道：“我要我們三個一起做好朋友！”

        “三個好朋友？”

        “對，就三個好朋友。”她說完便急匆匆地朝村頭大柳樹的方向走去了。

        張宇數望著那個方向，不由地皺起眉頭，而后頗不情愿地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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