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超市，凌晨和李子意找到一家商場書吧，兩人當即決定今天一下午都要沉浸進知識的海洋中去。

        “來，你先把我帶的這張卷子做一下，等做完了我再來幫你訂正講解。”

        “好。”凌晨乖巧接過。

        現在的她對待學習只能抱以洗心革面的態度，畢竟曾經渾渾噩噩過。

        書吧比較安靜，每個人都自覺的控制好音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沒人注意到，在一組書架的側面有個帶黑帽子的少年坐在角落里。

        他一動不動地拿著一本書坐在那里，目光卻悄悄凝視著另一個方向。

        如果此時有人仔細觀察，一定會發現他俊美的臉上有淚滑過，那種不舍的憂傷透著小心翼翼又極力克制的神情怎么藏也藏不住。

        只一瞬，他快速望了眼櫥窗外，轉回來時已經神色恢復如初，淡然如水，仿佛剛剛并沒有發生任何情緒變化。

        嚴小書緩緩側過身，借助書架的遮擋使外面變成視線盲區，而后靜靜凝望凌晨。

        二百四十四天。

        他和她，已經兩百四十四天沒有見過面。

        這次偷偷出來，他知道這實在太冒風險，可如果錯過今天，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她。

        遠遠地看她一眼就好。

        就一眼。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她認真寫題的側臉。

        她似乎比以前白皙許多，粉嘟嘟的嬰兒肥稍稍退去，面部線條柔潤而立體。

        低垂的眼眸和微微抿緊的紅唇都在她的不知不覺中飽含太多令人悸動的風采。

        不刻意，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然，帶著幾分純真，干凈的讓人舍不得輕褻，濁然。

        她變得更漂亮了。

        呵，有一點還是沒變。

        她每每認真思考時，表情很淡，總是習慣性的將眉頭緊鎖，仿佛沉浸入一個二維空間，忘了全世界。

        他突然很羨慕坐在她身旁的陌生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地悄悄看著她。

        而那個傻丫頭卻渾然未覺。

        嚴小書的眸光漸漸黯下，如果此刻不是身陷囹圄，那現在坐在她身邊的人一定是自己。

        他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瞥向櫥窗外，心下頓時涼了半截，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在這里待下去，那些監視他的眼睛是點燃引信的火苗，而炸藥就綁在他身上，傷不到他，但會徹底摧毀掉所有他在意的人和事。

        凌晨是比他性命都重要的存在，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以書側掩，貪戀般地凝望她最后一眼，而后起身大步離開書吧。

        凌晨解題很順，不知怎的忽然間心口一窒，她猛然抬起頭，轉身看向門口……

        有兩個女生捧著奶茶剛好走進來，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你在看什么？”李子意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凌晨皺了皺眉，搖搖頭，“哦，沒看什么。”

        李子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兩個女生，轉回頭嚴肅地說：“做題不要分心。”

        凌晨輕輕撫了撫心口，“哦”了一聲，便低下頭做起題。

        等她再次抬頭時，卻發現李子意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去哪兒了。

        凌晨沒作深想，將寫完的試卷放在一邊，然后抽出自己的習題冊做起來。

        沒一會兒，一杯溫熱的奶茶被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凌晨抬頭，只見李子意手上也握著一杯，他一本正經地說：“剛剛去衛生間，隨便帶兩杯奶茶回來。”

        凌晨當即被他話里歪曲的“含義”笑到。

        李子意也反應過來了，唰地從臉紅到脖子，他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那邊有一家奶茶店，我順便買回來的。”

        凌晨笑著點頭，沒有刁難他。

        嚴小書回到園上別墅時已是深夜。

        他剛跨進門，大廳里的水晶燈猛然亮起。

        沙發后站了一排黑衣保鏢，整齊而嚴肅。

        方靖崋窩坐在沙發里，笑意和煦地看著他。

        嚴小書覺得很諷刺，明明這里是黑暗的魔窟，為什么會有刺目的光。

        方靖崋坐直身體憊懶地靠向沙發背上，溫和地開口道：“真是不乖呢！記得你從進入這個家門時，我就已經告訴你了，做我的兒子第一件事就是要聽我的話呀！”

        嚴小書面無表情，“我也記得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當你的兒子。”

        方靖崋仍然臉上掛著笑，只是那抹笑意漸漸變得陰沉，像是隱匿在暗黑里的鬼怪。

        “你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又點不識好歹，你總是想方設法地挑戰我，這一點我非常欣賞，但還是不夠聰明！

        好吧，做母親的還是要原諒你，畢竟你年紀小，不懂金錢帶來的樂趣。”

        她說話的聲音依然溫柔，“你看這樣好不好，我降低要求，允許你可以像你父親那樣在外面玩，可以擁有眾多女友。

        錢呢，當然還是可以隨便花，只是……我說過的，像愛情啊，友情呀，興趣愛好這類東西你不要碰，更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做一些小動作。”

        嚴小書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冷冷道：“選擇我，是你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方靖崋笑了，“所以你就一直在幫我找合適的人？都這么晚了，難得你不辭辛勞。”

        嚴小書不卑不亢地迎視她的目光，建議道：“如果你愿意，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愿意當你的兒子，也總有人愿意接受你所提供的物質生活。”

        方靖崋像是被他的話逗笑了，“我覺得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你找到的那三個孩子我根本看不上！

        唉，還是告訴你吧，免得你徒耗心力。

        你父親呢，在外面有七個孩子，而且每個孩子都經過我的手，其中五個是男孩，我挑選了好久，才選擇的你，所以不要再每天花費時間去做這些沒結果的事。”說完她便把放在桌子上的一把相片撒在大理石地面上。

        嚴小書震驚地看向那些相片，久久沒有說話。

        他知道她一直有派人盯著自己，所以格外謹慎，他猜測到，調查這些事她還是或多或少知道一點，沒想到她竟完全掌握了他所得到的信息。

        相片中，他所到之處甚至和哪些重要的人說過話都盡數拍下，就好像隨身跟拍一般，令他不寒而栗！

        “你沒權利決定別人的人生。”他雙臂垂在身側，極力克制雙手緊握成拳，壓抑下只得用拇指使勁摩挲食指。

        他已經找到嚴萬德在外的三個私生子，現在只差最后一個還沒找到。

        之前在這個家被公開的私生子在去年出車禍離世。

        據這個“家”里擺放在暗房中一家三口的照片上看，方靖崋原來也曾有過自己的兒子。

        順著線索他從老傭人口中套出她的兒子從小患有癲癇，只是在十三歲那年不治而亡。

        他無從得知在這個富有的家庭里為什么會讓自己的孩子突然死去，但這股深深的怨氣已經扭曲在這慈祥的面具之下。

        從照片上看，年輕時的嚴萬德俊秀帥氣，那副容顏放到現在也毫不遜色，幾乎是所有女生喜歡的偶像面容。

        嚴小書從父親擁有眾多私生子中推測，他的花心以及不負責任的行為早已激化眼前的這個女人，但他也從來不作補救，任她折磨自己流落在外的孩子。

        他從找到另外三個孩子口中得知，他們小時候也被上過鎖鏈，其中兩個和他年紀相仿，但性格極其孤僻自卑。

        和他們說話時眼睛都似乎不敢抬。

        還有一個甚至長到十六歲才被人發現解救出來，到現在連話都說不好，字也認不得幾個，實在是可悲又可憐！

        看到那三個兄弟，嚴小書突然想到自己，如果當年不是凌晨和張宇數的解救。

        那，他現在應該也是這副樣子吧！

        他還調查出，當初的大德藥業是方靖崋父親的產業，因為和她結婚才有了現在名聲赫赫的嚴萬德。

        嚴小書一直很謹慎地調查這些事，但此刻，他從她戲謔的雙眸中讀出了如指掌的意味。

        透露出的是——一切都不可能逃脫她的眼睛與掌握。

        突然間。

        冷意像密密麻麻的蟲子爬滿他全身。

        在調查第三個孩子前，他下午見過凌晨！

        大腦飛速運轉。

        從進書吧到從書架上拿書，側身時他十分確定沒有被外面的保鏢看到。

        盡管沒有被發現的可能，但他還是不禁發起抖來。

        方靖崋輕輕抬起眼皮，像是在看一個低廉的物件，她緩緩收斂臉上的笑意，“你知道什么叫權力嗎？都到了現在你好像還不是明白呢，那我告訴你好了。

        所有的權力都要建立在財富之上，擁有了權力和財富，那就有了主導權，而主導權在誰手中誰就有資格做任何事。”

        “你所謂的資格就是要毀掉所有跟我靠近的人？”

        她看向他，露出憐憫的神色，而后慈祥地笑起來，“所以，我就要批評你了，怎么可以不守規則呢！害了別人，又消耗了我的人力！”

        嚴小書終于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佛口蛇心”。

        “真是讓人操心，我建議你以后不要再回來這么晚，去調查那些沒有用的事，我下的決定是絕不會更改的，除非……你死掉！

        不過，我作為母親怎么會舍得讓孩子死掉呢！

        你看，你姥姥我都照顧的好好的，你還有什么不滿意呢！

        我還是要勸你，這做人啊，不能太貪心，什么都想要，你既然得到了親人和財富，就不要再妄圖得到那些愛情啊，友情呀這亂七八糟的東西，興趣愛好對于你以后繼承家業半點用處都沒有，最好也不要碰。

        這可是我最后一次教導你了哦！

        要是以后再讓我發現你不乖，出去亂跑，那下次你的朋友可不止是斷腿或毀容那么簡單了呦！”

        說完她便從沙發上站起來，作勢離開。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嚴小書冷冷看著她的背影。

        他從來不想問她為什么，只是實在不明白，她口中所禁止的全是作為人類最寶貴的東西。

        摧毀掉這些他視為珍寶的東西對她來說到底有什么意義！

        一個人如果沒有愛情，沒有友誼，沒有興趣愛好就等同于沒有夢想，那跟行尸走肉有何區別！

        聞言，方靖崋轉身的動作突然頓住，莫約過了幾秒，她用冰冷的背影回他，“因為那些東西全部屬于我的兒子，別人占了他的位置就已經對他十分不公，所以你們不配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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