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書站在方靖崋身側，一直回想著來時她對自己說的話。

        “你不參加也行，只是……那我就得請你姥姥去，不知道以你姥姥現在的身體狀況會不會還沒到地方就……”

        他知道一旦公開身份，可能就很難再回頭，可姥姥的命被她們握在手里，他不能坐視不管。

        人一旦有了弱點和把柄，將會身不由己。

        所有一切失去掌控的無力感是他最痛恨的，他們似魔鬼如影隨形，無從擺脫，甚至連喘息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大廳內燈光絢爛刺目，臺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可他連一個都不認識。

        除了站在最眼前的嚴璽萱。

        今天他將以嚴萬德和方靖崋小兒子的身份出席這場宴會，美曰其名宣布他是未來繼承人，只有他最清楚，他們是用最華麗的枷鎖將他狠狠緊緊套牢，禁錮他的未來。

        到底還有什么辦法才能讓他和姥姥徹底脫身？

        他必須要想出一個嚴密周全的辦法。

        不過在此之前，他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憂傷的烏云籠罩在頭頂，凌晨怎么也整理不好這千頭萬緒的心情，她不知道等會見到嚴小書該以什么樣的表情或是哪一種語氣開口。

        不曉得為什么，總覺得自己和他一年未見卻有了一種陌路人的錯覺……

        “你，現在要去找他嗎？”李子意突然出聲打亂她紛雜的心緒。

        凌晨冷靜地說：“人太多了，不方便。”

        此刻，嚴小書正站在他父親身旁，一邊聽長輩介紹，一邊向人禮貌地敬酒。

        若是現在冒失地沖上前去一定十分尷尬。

        凌晨覺得，要是在萬眾注目中，所有人在紅毯中間給他和她讓出一條道。

        然后，人群中，兩個人，四目相對，緩緩相迎……那畫面，她否定地搖搖頭，這些幻想是電視里才會出現的狗血情節。

        她漸漸垂下頭。

        李子意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也許我可以幫你。”

        “嗯？”凌晨抬頭疑惑地轉向他。

        “你要是想找他說上話，或許我堂姐可以幫上忙。”

        “你堂姐認識他？”

        “嗯，她今天也來了。”李子意看著她，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來之前并不知道我堂姐也會來。”

        凌晨知道他指的是來時他說過沒家人陪同，才邀請她的。

        不過這會兒她提不起精神想這些，便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認識的那個人應該和我堂姐比較熟，她……”

        “子意！”忽然有人叫他。

        李子意回過頭，笑著叫道：“姐。”

        循聲，凌晨也望過去，那是一個美艷動人的女生，她微笑著，眼睛像彎彎的月牙，紅唇輕抿，烏發及腰，她身材凹凸有致，一字肩的大紅色禮服映襯出她的皮膚更加白皙。

        好美的女生！

        比他們學校的校花還要漂亮！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這扁平的身材和素白的連衣裙。

        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啊！

        那女生笑著看了凌晨一眼，對李子意打趣道：“帶女朋友來啊？”

        李子意羞窘地連忙解釋道：“她是我同學，別亂開玩笑！”說完便給凌晨介紹道：“凌晨，這位是我堂姐。”

        “姐姐你好，我叫凌晨，是李子意的同學。”

        “嗯，你好，我叫嚴璽萱。”

        嚴璽萱？

        不是堂姐嗎？

        怎么不同姓？

        嚴璽萱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便開口解釋道：“我是大德藥業老板的養女，所以姓嚴，不姓李。”

        凌晨覺得奇怪，她在說這句話時，不輕不重的，可不知從哪透出一股子自豪的勁兒來。

        凌晨微笑，乖巧地點點頭。

        “子意，你這位同學好靦腆呢！”說著她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順手幫凌晨理了理額間的凌發。

        凌晨今天沒有束發，為了搭配衣服，她將整齊的秀發披著肩后。可沒有護理過的頭發，只要稍稍一動作，便會有些凌亂。

        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姐姐格外溫柔，看著她收回的手，纖白修長，指甲像被水洗過一樣，透亮透亮的。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的指甲還可以這么漂亮！

        “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李子意開口道。

        “什么事呀？”嚴璽萱神色溫柔，看向李子意和凌晨時像一位慈祥的長輩，盡管他們三個看起來年紀相仿。

        凌晨想，不知道什么樣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這樣氣質品貌絕佳的女生。

        “你和嚴伯伯的這個小兒子熟嗎？”

        聞言，嚴璽萱自信地笑起來，她剛要開口說話，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現。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道黑影緊緊地擁住了她！

        凌晨覺得時間一定是靜止了，不然她怎么會動不了了呢！

        還是……她看到了——

        嚴小書抱住了嚴璽萱！

        一時間，有記者用相機向這對佳偶取鏡，旁邊有人發出驚呼！

        凌晨靜靜地站在原地，她像是失去魂魄般盯著嚴小書。

        他當著她的面，抱住了這個漂亮的女生

        而且……他與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

        他的眼神是無比深情，無比炙熱。

        他……們相愛了嗎？

        許久之后，才有人開口，“姐，他是，你的男朋友？”李子意驚愕地問道。

        聽到有人說話，嚴小書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的懷中人，轉而看向李子意和凌晨。

        嚴璽萱也仿似靈魂出竅了般，突然變得呆呆的，一言不發地盯著剛剛發瘋抱住自己的人。

        “是的。”嚴小書十分有禮貌地看向李子意，而后看向凌晨，俊秀的臉上突然皺起眉頭，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沒過兩秒，他笑了，“我想起你是誰了！你是我在壩村時的小學同學對吧？”

        凌晨覺得自己都快哭了，但聽到這樣的開場白，她突然覺得好諷刺，也好可笑呀！

        沒想到嚴小書有了顯赫的家世和美貌的女朋友就得了失憶癥！

        呵，看起來禮貌有加，實則淡漠疏離，他在這一年中徹底與從前劃清界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他這樣說，是怕他現在的女朋友誤會吧！

        那好……

        她就成全他。

        “嗯，學長，難得你能記得我。”凌晨抬起頭，黯淡的眼眸在迎上他的目光時，瞬間澄亮起來。

        此時嚴璽萱也緩過神來，她挽住他，儼然一副幸福小女友的姿態，“小書，你們認識嗎？”

        “認識，她和我讀過同一所小學。”

        他像是在向她解釋。

        字里行間透出的全是撇清他們曾經是朋友的事實。

        凌晨微笑地看著他，胸膛里是翻江倒海般的失望與疼痛，即使現在如鯁在喉，她也要強迫自己成全他，不為曾經，只為讓那顆怦怦亂跳的心臟死掉！

        “以前是同學，后來我留級了，所以不再是同學。”說這句話時她已經不再看他。

        在場四人中只有李子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繃緊面目的凌晨，沒有說話。

        嚴璽萱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告白中，心口的幸福簡直快要滿溢出來，她真的沒想到嚴小書會在這個場合承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難道是……他終于想通了？

        發現自己的好！

        此時有記者和人群圍過來，凌晨被突然擠出人墻外，她仿似一個局外人漠然凝視著人群里。

        刺眼的閃光燈下，那應該就是他想要的閃耀吧！

        只是……也許是她錯了，她從來不曾了解過他。

        金錢和地位是優渥生活的前提，他選擇與她劃清界線，抹掉過去，他有什么錯？

        錯的人是她！

        凌晨仍然笑著，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這個華麗的地方本就不是她該來的，現在退場是最好的告別與結束吧。

        他與她早在一年前就畫好等級，他們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要走了是嗎？”李子意跟隨上她離去的腳步。

        凌晨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情緒，怕要解釋剛才的反常，憂傷的心事那么沉重，她實在應付不來，便隨口編出一個借口，“嗯，我想起來我的作業沒寫齊，得趕快回去補。”

        李子意微微凸起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躊躇一會兒，才開口道：“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應該留在這里。”凌晨堅決拒絕。

        李子意見她固執己見，便慌忙說道：“我送你回學校，我什么都不會問，別拒絕，好嗎？”

        凌晨胸臆酸澀難當，再無力花心思找借口，索性由他去。

        果然，李子意守信，他帶著她坐上出租車，兩個人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將凌晨送到校門口，又把從宴會上打包好的一份食物遞給她，便獨自坐回出租車返回。

        凌晨很想笑著說聲謝謝，張了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真不是故意的，微笑面具掉了，她今天怎么也撿不起來重新戴上。

        所以，對不起，謝謝你李子意，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消化。

        凌晨進了學校，沒有回宿舍而是站到了操場的升旗臺上，她轉向一個方向，忽略閃亮的燈光，茫然地凝望遠方，試圖透過建筑物看到她想看到的地方——壩村。

        曾經那里有三個孩子一起幸福快樂的長大，可是如今……

        凌晨終于忍不住了，眼眶里像是有泉眼，淚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落，一陣冷風吹過，咸咸的淚灼燒疼她的面頰。

        她緩緩掏出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撥出去，等待好久都沒人接起。

        她忘了，張宇數根本沒有時間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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