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來了興致：“你說怎么賭？”

        “三日，我為你的說書先生請一位幕僚，教他將故事改得更精彩，屆時若是你店里的客流能夠提升三倍往上，便算我贏，那你便要將那幕僚收作長工，若是客流增長少于三倍，便算我輸，到時便雙手奉上你店里三個月的流水。”

        “好，一言為定！”

        老板得意洋洋地走回柜臺后開始擺弄算盤，岑謐也滿面喜意看向那姑娘：“成了。”

        不等那姑娘回應(yīng)，她忽又想起：“對了，先前還沒問過姑娘叫什么，接下來的三日你當(dāng)與我同進出，還是有個名字稱呼起來方便些。”

        “我叫月牙，天上彎彎的那個月牙，”說完名字，她又焦急地看向岑謐，“恩人方才與老板所說的，可是要我去做那幕僚，可，可我什么都不會呀？”

        “先生在這市井說書，所面對的自然是市井之人，大家愿意聽的、肯捧場的，自然也是有趣的故事，所以故事才是內(nèi)核，至于那些語句字詞，自有先生自己去挑揀，你只消讓那先生能讀懂你的故事便是了。”

        “可我也沒有什么故事……”

        “這故事嘛，便是接下來三日你需要學(xué)的內(nèi)容了。”岑謐粲然一笑，眼里似有芒彩萬丈。

        這邊月牙仍在擔(dān)憂著，那邊老板卻已與說書先生交待完，帶著先生往這邊來了。

        那先生雖是猶疑又不服，但店里生意慘淡已久，他到底還想糊口，自然也不敢有意見。

        往后的三日，岑謐帶著月牙從城北逛至城南，從柳樹拂動處走到梨花紛飛地，將她從寧妃那里聽來的故事一一與她分析道來，結(jié)合兩人在市井瞧見的煙火片段，總算叫她摸到了些門邊。

        “喏，便拿這一出戲碼去打頭陣吧。”岑謐放下筆，將謄好的故事遞給月牙，要她拿去給那說書先生。

        經(jīng)過幾日相處，月牙對岑謐越發(fā)膜拜起來，恭敬地接過，再三拜謝后才往茶館趕去，在見到先生讀完故事后所露出的狂熱表情后，心下更穩(wěn)了幾分。

        果然，這一日先生開講時，店內(nèi)依舊冷清，可隨著故事逐步展開，被吸引來的客人便越來越多，沒多會兒，茶館內(nèi)便座無虛席，每到一點精彩之處，四下便是一陣叫好鼓掌聲。

        岑謐心滿意足地走向喜笑顏開的老板：“愿賭服輸？”

        “服服服，姑娘便安心將月牙姑娘留在我這里，只要我這茶館在一日，月牙姑娘便不會沒有歸處。”

        她朝著正立在說書先生邊上觀察茶客反應(yīng)的月牙輕輕點頭，便回身往茶館外走了。

        這幾日忙著幫月牙解決安身之處，倒是沒注意望月去了哪里，岑謐左右環(huán)顧一圈，確認沒有他的身影后，不知怎么竟有些空落的情緒。

        隨后又飛速地晃晃頭，怎么竟會想起這出。

        一旁的聽聽眼看著公主面上情緒轉(zhuǎn)來變?nèi)ズ盟瞥獞颍�還沒來得及擔(dān)憂，又聽見她清脆悅耳的聲音想起：“走吧，我們先去找文曲星還愿。”

        兩日前，她們帶著月牙閑逛時，恰好看見前面有個歸來觀，供著幾位仙家，其中便有文曲星，雖說事在人為，岑謐三人還是請了香拜三拜，如今心愿了卻，自然要來還愿。

        卻沒想還完愿剛準備離開，轉(zhuǎn)身便碰上了望月帶著玄衣。

        岑謐輕抬下巴挑眉看他：“怎么軍師還需來拜文曲星？”

        卻見望月伸手點了點屋內(nèi)另一邊：“這幾日將軍來信說戰(zhàn)事有變，我便來替他與武曲星上一炷香。”

        “……行。”

        咬牙應(yīng)聲后，岑謐便拉著聽聽快步走出道觀，沒想望月也跟了上來：“公主這般著急，可是有了去處？”

        她回身看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便跟了出來。

        見她不搭茬，望月背著手又往前邁了兩步上來，悠悠地開口：“說到這歸來觀，到叫我想起幾日前與公主說了一半的梨花女。”

        這一下又精準踩中她的命門。

        著實很喜歡聽一些有趣的故事。

        岑謐雖未開口，眼神卻是忍不住往他面上飄，直勾勾地等著后文。

        男人似乎很享受她這樣巴巴的眼神，好像那等著吃食的貓兒，叫人忍不住想多逗弄幾回。

        見他果真只是吊著自己，岑謐耐不住出言激他：“莫不是軍師大人的金貴腦袋卻記不住這故事，才幾次三番言而又止，吊人胃口。”

        望月輕笑一聲：“既然公主如此想聽，那我便是記不住也得刻在心上。”

        一番話說得好似浪子情話，岑謐的雙頰當(dāng)即又燒了起來。

        “說來那梨花女乃是一名孤女，被遺棄在梨花林里，被一名花農(nóng)遇上，花農(nóng)心善，便將她抱回去養(yǎng)大……”

        梨花女越長大，出落得越發(fā)剔透玲瓏，登門求娶的人竟也多了起來，那花農(nóng)卻一一回絕，認為她年紀尚小，不急于婚嫁一事，并將她送去了道觀修心。

        “那時這道觀還不叫歸來觀，只是位世外道人清修的地方，”望月一邊講著，一邊伸手比劃著方位，“約莫也就那間屋子到這間屋子的大小。”

        “后來呢，她與那道長相戀了？”

        望月看著面前歡顏奕奕的岑謐，頓了頓，沉聲道：“是，也不是。”

        梨花女戀上了道人收養(yǎng)的小道士，可小道士一心問道，不看紅塵，她便不說愛，只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直到……

        “那日雷聲陣陣，梨花女心里不定，想去尋小道士，卻恰好遇上那道人，”望月看了眼岑謐，見她一心向著后文，只好繼續(xù)道，“那道人懷里正抱著一名女子，女子雙臂垂下，身上具是血污，已是斷了氣的模樣。”

        道人見惡行敗露，不得已將梨花女一道除去，相傳那一夜雷雨電閃鬧了整夜，第二日鄉(xiāng)民出門一看，幾畝地內(nèi)的梨花竟全謝在那一夜。

        “后來道人自然還是被捉捕，小道士為寬撫梨花女怨氣，叫她能夠安然投胎，更是沒日沒夜地在觀內(nèi)誦詠經(jīng)文，沒想竟意外得道飛升了，后來鄉(xiāng)民們認為這觀內(nèi)功德戰(zhàn)勝了原先的過失，才顯了靈，便自發(fā)重新修建了一番。”

        “可是……”

        那梨花女到底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啊。

        岑謐沒想到故事竟是這樣的走向，卻也知道這一切總不能怪到那小道士身上，心中郁郁無處可泄，聲音漸低，沉著頭看向觀內(nèi)水池。

        池內(nèi)還盛著層層疊疊的錢幣，具是百姓心中美好的愿景。

        正嘆著世事無常善惡相伴，岑謐便見面前忽然伸出一枚錢幣，抬頭望去，原是望月遞來的。

        “不如便將心中煩悶隨著這枚錢幣一道丟進池子里去？”

        男人逆著光站在那里，周身好似鍍了一層柔和的旭光，眼里還印著她的身影，透光的琥珀色瞳孔內(nèi)滿溢著溫柔。

        岑謐沒有接話，手卻緩緩伸了過去，玉指纖纖抓起錢幣，捏在手心默念了幾息，才丟了出去。

        隨后便看著那枚錢幣——被池子周圍圈起的矮壁擋住，落在地面上。

        “……”

        岑謐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一步一踏地走過去，將錢幣撿起，一把丟進水池，總算是聽到那“咚”的一聲輕響。

        望月笑著跟上去：“公主方才丟錢幣前，忘了再念一次心愿吧。”

        “……對，”岑謐呼吸一頓，“罷了，這破池子與我八字不合，我還是回去拜讀佛理吧。”

        一番話雖是這般潑了出去，岑謐心里卻還是有些忐忑，雖然寧妃總教她不信鬼神，可她今日如此冒犯，該不會回去之后便沾帶上些什么吧。

        “公主不必介懷，若是公主需要，我都會在。”

        岑謐看了過去，不知他這句話意思指向那一層，又或者確實只是停留在字句表面，卻無論如何看不透那雙復(fù)雜的瑞鳳眼，想了半息，她便放棄思考。

        罷了，這幾日為了將心中記著的新奇故事都講給月牙記下，已經(jīng)耗了她太多心神，今日便不想了。

        反正瞧他這段日子雖然總跟在她身后，卻也沒什么逾越之舉，甚至還總護她左右，應(yīng)該無礙。

        想到前些時日他或是救她或是替她撐腰，岑謐又猶豫著開口：“對了，前些日子還要多謝你，不如今晚便由我做東，你選地方？”

        “哦？”

        眼見著他又勾起一邊唇角，岑謐頓時心生悔意。

        可說出去的話卻是收不回來。

        “既然公主開口，那我倒要好生想一想了。”

        仿佛整整等了一個四季，她才聽到他開口：“那么……便請公主今晚于臨風(fēng)軒一聚吧。”

        果然，他可真會挑。

        岑謐點點頭，便帶著聽聽準備先往客棧回一趟，誰知他還沒說完：“既然是公主要謝我，便莫要再帶多的人了，只你我二人小聚一番，可好？”

        “……好。”

        你瞧瞧你自己那個表情像是允許她拒絕的模樣嗎。

        臨風(fēng)軒乃柳都第一的酒樓，靠的非是菜品或是酒水，而是其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消費。

        雖然岑謐此次出來帶的銀錢不少，可畢竟將來那樣長，她總想著能省一些是一些，卻沒想到這人上來便如此驕奢。

        若不是先前在王宮里他便是以軍師身份覲見，她當(dāng)真要懷疑他莫不是哪家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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