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萬萌對自己的職業曾有過很多設想,甚至到她這輩子落難時,最多也是將各式各樣的餐館、大大小小的公司列為了自己的后半生依靠。
然沒想到的是,高高低低兜兜轉轉,最后,竟是在自己兩輩子都從未踏足過的夜店俱樂部找到了一席之地。
萬萌剪了短發,曾經嘭嘭水潤的圓臉在飽一頓餓一餐的生存條件下逐漸削去了稚態,她的眉骨更為突出,眉毛依舊濃烈上揚,一雙杏眼沉靜如水,嘴唇干燥起皮,嘴角向下透出倔意。
得益于一米七的高挑個子,她穿上服務生制服毫無違和感。寬松的襯衫一絲不茍地扎進款式簡單的黑色西褲,看上去有些單薄,又帶著一絲清爽。
“再來一曲!”
“再來一曲!”
手指剛離開琴鍵,捶落擊打出的渾厚音符還在延長踏板的作用下繼續繞梁,三米開外,幾個蹬著超高跟鞋渾身閃閃的艷裝小姐們便開始起哄。
為首的自然是綠眼線畫得老長、胸口都涂了高光粉的得意洋洋的某人,她有模有樣地壓了壓手,“好了好了,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人家頭都叫暈了。萬萌,你把你之前跟我說的那首,叫什么什么塔的,彈一遍!來來來!”
萬萌噗呲一聲笑了。
看楊露這副侃侃自豪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自家孩子出息了,正拉到小姐妹面前表演節目呢!
“你說的是哪首呀?”萬萌裝聽不懂,故意為難她。
“就是,就是……”被大家盯著,楊露急了,只得操著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哼幾句,“啦,啦啦啦,啦啦……”
這叫音樂?!噪音吧!
大伙兒剛要皺眉,萬萌輕觸琴鍵,接著她的哼哼,將悅耳動情的曲子從指尖傾瀉而下。剛才還焦躁的心突然被這淡淡的帶著憂傷的曲子拂過,心靜了,連窗邊沙沙作響的龜背葉也靜了下來。
“啦,啦啦啦……”楊露情不自禁又跟著哼了起來,不想被誰下黑手使勁掐了一把,只得閉嘴作罷。
“你們在這兒做什么!快去接待室等著,客人都快來了!”
一個厲聲傳來,大伙兒不約而同作鳥獸散。
小廳,再次安靜下來。
萬萌停下了手,起身,走到窗邊往下看。從這里的看下去的景色,似乎和上次坐在天臺看到的也并無區別。
她臉上浮現出輕松之色。
是啊,顛沛流離了兩年,終于在這里得到了一些喘息。
她竟越來越喜歡這兒,這個她曾經絕對看不上的臟地兒。
一個月一千塊,算下來時薪才十五。想想上一世砸了那么多錢才學下來的樂器,投資回報率著實不高。
對了,還得除去每月五百塊的房費,如此一看,要不是能在這里吃上口免費的熱乎飯,她手上剩余的五百估計也是轉眼花光。
但她仍然喜歡這份工作。
不僅因為它只需要工作兩個小時,也不僅因為這里真的沒什么人來,她偷懶一晚上坐著吹風都沒人發現,更是因為,她好像被琴聲治愈了那些深而長的傷口,那些讓她心痛欲裂的回憶,而更早以前的充滿力量的東西,會通過音符注入到她的血液里。
她甚至有了小小的滿足感。
只要在這里混口飯,拿點微薄的工資,和楊露住在一起打打鬧鬧,似乎也是不錯的生活。至于曾經一頓飯就是一月工資的往昔,也沒什么值得留念的。
對了,楊露眼下是越來越囂張了。
最開始還能保持人與人之間基本的尊重,現下天氣熱了,她竟然毫不顧忌光溜溜正在洗澡的自己,徑直坐在馬桶上拉屎,真想拿掃帚把她攆出去!
莫不是……上次自己幫她把那個醉酒男人打出去后,她就真拿自己當自己人了?!
拜托!有點私人隱私不是更好嗎!
另一邊的楊露,的確對自己撿回來的這個室友要多滿意有多滿意。
光是她們倆的天臺相遇、仗義紓困、豪氣投食便被她添油加醋地渲染了無數遍,弄得所有認識萬萌的人都不免對這個曾經心灰意冷眼要死要死、眼下陽光正直積極向上的好青年暗藏了一分同情。
再加上她說話有條不紊思路清晰,彈琴時還自帶一種高雅不可攀的貴族氣質,更讓楊露在眾多初中文憑都沒混上的小姐妹面前倍兒有面子。
原本,楊露只覺得她成天把背挺得筆直坐得端正,應該是個有脾氣的,直到那天被那男人騷擾后她才知道,平日里話不算多的萬萌,到底長了張多厲害的嘴。
那天,是夏夜里少見的暴雨天,雷聲轟隆隆的,雨聲嘩啦啦的,人在耳邊說話都聽不太清。
前一晚她喝多了酒,又著了涼,胃不適,向老板告了假凌晨一點便走。可她沒注意到的是,身后,竟然跟了個醉醺醺的人。
那人不是熟臉,她著實難受也沒往后看,剛打開家門,身體便被人從后摟住,她慌了神,使勁推打,手卻沒力氣,反倒被那人拖到了沙發上。
她又急又氣又痛,雖說自己做著陪酒的工作,被人吃吃豆腐也是常事,可她給自己立了規矩,絕不跟人做那種沒下線的皮肉生意。眼下這人仗著酒勁兒,竟在自己胸前胡親亂啃,急得她眼淚打轉,嗚嗚的喊叫聲也被那只粗糙的大手捂得嚴嚴實實。
就在這時,啪地一聲巨響,讓壓在身上的人停住了手腳。
她扭頭,先看見一地玻璃,然后見萬萌手上操著一把菜刀,目露兇光地擱在那男人脖子上。
“怎么,想試試我這刀利不利索?”萬萌聲音很冷,身上還穿著白衣黑褲,在閃電的映照下活像個沒命的鬼魂。
男人瞳孔放大,酒醒了一半,他稍稍一動,脖子上便出現了一條紅線,那紅線微微一顫,便順著斜下方流出一條血跡。
“啊!別!別!求你了!別!”他雙手舉起,慢慢翻身下來。
“我走!我走!”萬萌的眼神實在太過冷血,他不敢背對著她,只能慢慢地面對面地往門邊挪步。
到了門口,那男人剛要轉身,萬萌卻將菜刀往他脖上緊了緊,道,“這么快要走?不多坐會兒?”
“不,不用了……我還有事兒……”
“行,那就不留你了,但這屋里多多少少有些損失,你怎么看?”說著,男人脖子上又有了一道紅線。
“我賠!我賠!”男人顫顫巍巍地摸出錢包,將里面的錢全掏了出來,“這里至少有兩千塊,夠不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讓我走吧!”他看著萬萌與他平齊的那雙映出血跡的眼睛,幾乎帶出了哭腔。
萬萌瞥了一眼,道,“記好!你現在這種行為叫做□□未遂,根據《刑法》最高可以判十年有期徒刑。如果我們現在殺了你,我們會有充足的理由和證據證明這是一種自衛。所以,趁我沒改主意,滾!”話說完,收刀,連帶使勁朝他揣了一腳。
男人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了樓梯間。
萬萌轉頭,見楊露還傻傻地保持原姿勢四仰八叉地攤在沙發上,顯然是被這一茬又一茬的反轉驚呆了。
“起來!”萬萌有些不耐煩。這家伙也太不小心了,一個大活人跟在身后都沒發現,服!
楊露哼哼一聲,那腿不知是身體問題還是心理問題,老半天站不起來。
萬萌嘆了口氣,打開燈,放下菜刀,伸手將她撈了起來。
沒想到,楊露剛直起身子,胃部似有團灼熱的烈火奔騰叫囂到了極點,噗,她一個沒憋住,直愣愣地吐了萬萌一身。
“靠!”
呼呼呼!
浴室的涼霸打開,萬萌一邊暗叫自己倒了血霉,一邊使勁搓著自己的皮膚。
太惡心了!沒得到一句感恩崇拜的話不說,居然被那死鬼吐了一身!這襯衣本來就薄,這下可好,嘔吐物全黏糊在自己肉上了!
啊啊啊!使勁搓!把肚子上這層皮搓掉算了!
楊露一臉尷尬地站在浴室門外。
不知怎的,經歷了那樣恐怖的事,再加之吐的那一大口,整個人反而清醒了許多。
她咳嗽一聲,“那個,衣服我幫你洗。額,你也沒穿的了,要不,你先穿我的湊合一下……”說著,手拎著一件吊帶裙伸進浴簾里。
“嗯……嗯?怎么這么短?”
“咳咳,這……不短了吧。你湊合湊合,現在天氣熱,衣服早上就干了。”楊露自知欠她這一次,便老老實實收起她的工作服,吭哧吭哧地手搓起來。
五分鐘后,浴簾拉開。
楊露聞聲,不經意間地瞥了一眼,瞬間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萬萌個子高,身形也不錯,但平時不是工作服便是寬松t恤長褲,誰會過多關注!
然,身著緊身吊帶裙的萬萌,露著緊致的大長腿,包裹著圓翹的臀,纖細的腰,比例協調的胸,平直的肩和纖長有型的手臂。
這樣健康、自信、有力的身體,絕對讓任何一個人贊嘆羨慕。
“白,白天鵝。”楊露目不轉睛,結結巴巴地磕出這幾個字來。她突然有些明白,萬萌為什么會要求穿工作服了。
“什么白天鵝黑天鵝,別看了,老色批!”萬萌白了她一眼,乘風而過。
楊露回過神來,趕緊沖她喊道,“那個,那個,等等!我,我今晚有些害怕,你能不能陪我睡?”
哎!這一天天的,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兒啊!今天還好是自己在現場,就憑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真不知事情會發展到什么地步!
萬萌躺在床側,一邊想著,一邊打了個哈欠。
她今天著實是動了拼命的心,眼下一松勁兒,人便困得不行。
“睡了嗎?”身后傳來弱弱的聲音。
萬萌沒動,不想說話。
“咱要是殺了他,就是正當自衛,不用坐牢呀?”半晌,背后又冒出一句疑問。
“你傻呀,那是我嚇他的。真殺了,就叫做防衛過當,要負法律責任的!”萬萌半夢半醒,喃喃道。
“那,要坐多久的牢?”
“自己去翻《刑法》……”萬萌聲弱,不一會兒便呼吸綿長。
黑暗中,楊露閃著眼睛。她睡不著,腦子里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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