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九月的第一天，也是這個曬焉了的城市脫離酷暑的第一天。
楊露不知從哪兒搞了副夸張墨鏡，帶著超大號草帽，披著絲巾，搖曳著貴婦步伐有模有樣地走到萬萌跟前，腰一叉，紅唇一勾，道，“我美嗎？”
萬萌作嘔狀，轉(zhuǎn)身就是一個葛優(yōu)躺。
“哎！你沒注意到我今兒這一身的精華所在嗎？”楊露取下墨鏡，嘟著嘴表示不滿，“你看！你看嘛！”說著，把挎在胳膊的黑色皮包特意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萬萌懶得抬眼，心頭正盤算該如何攢下些防身錢。
“哼！”楊露見她如此敷衍，高跟鞋跺得直響，諷道，“就知道你小心眼！見不得我用這么高檔的牌子貨！哼，以后呀，別想著跟老娘借！”
萬萌噗呲一聲笑了，“高檔……牌子貨？”她將楊露手邊寶貴著的包翻過來一看，那個又大又閃的雙c果然很耀眼。
她又笑了一聲，搖搖頭，問，“哎，你這是什么牌子，我怎么沒見過？”
楊露見她來了興致，自然將尾巴翹上了天，拉長聲音得意道，“你個土包子，這都不認(rèn)識，是香奈兒！羊皮的！你摸摸，可軟可軟了。”
“看你平時挺省，沒想到買起包來倒是闊綽！”萬萌憋笑，又道，“那你這香奈兒多少錢？”
“八千八！”
噗！
萬萌剛喝進(jìn)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這就高仿都算不上的東西，敢賣八千八？
五百！多一塊都嫌貴！
楊露卻會錯了意，以為萬萌被這高價包嚇到了，反倒拍著她的背，笑瞇瞇道，“你不知道，現(xiàn)在都講究投資自己，要給自己裝點門面，我也是攢了好久，一咬牙一跺腳才買了呢！”她頓了頓，得意道，“不過，還好我聰明，找了個代購，比專柜便宜了一半！”
萬萌聞言，更是一陣心痛。
雖然花得不是自己的錢，可楊露也算個大方的主兒，經(jīng)常請她吃吃喝喝的。這下可好，一沓鈔票扔水里，連個泡都看不見。
“你！被！騙！了！”萬萌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怎么會，”楊露才不拿她那副恨其不爭的模樣當(dāng)回事兒，“別鬧了！你個小肚雞腸！大不了以后借你背一背嘛！”
“真的！”萬萌跳了起來，一臉嚴(yán)肅，“不信，我們?nèi)９駥Ρ瓤纯矗 ?
楊露覺得她無理取鬧。但，畢竟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下決心給自己買這么昂貴的東西，禁不住說，心頭也打起了鼓。
去就去！
這結(jié)局嘛，以那天店里那出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撕打告終。
楊露豐潤誘人的唇角掛了彩，對方被她揪掉了好幾撮頭發(fā)，烏了眼眶。
“都給我滾回去！”大老板將軍肚一挺，發(fā)話了，“你們倆，粉上厚點兒遮一遮，別讓人看出來了！”
自此，楊露跟那個曾經(jīng)互稱姐妹的女人劃清了界限。
不過，身體雖然遭了點罪，錢卻好歹追回了一半。
楊露揚(yáng)了揚(yáng)手上的四千塊，冒出一股子溢于言表的自豪感：要不是自己豁出臉打了一架，這錢可是一分都追不回來滴。
萬萌跟在她背后直搖頭：這傻大姐，要不是自己私下收集了那女人的代購騙局，把金額湊到了量刑的門檻線，她以為，這錢能這么輕松拿回來？！
哎，她一直堅定地認(rèn)為自己比旁人聰明。可她沒能深刻認(rèn)識到的是，豬隊友也太胸大無腦了，到處吃沒文化的虧，隨時都讓她這個“聰明人”氣到爆炸。
要說楊露做這行也兩三年了，拿的提成不少，平日也從不見大手大腳。本以為她面兒上喊窮，私房錢不少，沒想到，她是真窮！窮得明明白白，窮得一清二楚！
說起原因，那就更可氣了，居然是什么給老家弟弟娶媳婦。
哎呦喂！我可求求您全家嘞！這樣的柴廢，找誰當(dāng)媳婦不是糟蹋人吶！
真是封建思想害死人！
因此，萬萌下定決心幫她管錢（咦，某位當(dāng)事人好像全程沒參與這項重大決議，咳咳，但也不重要！）。她可不稀罕那點兒小錢，她只是看不下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江湖再見，也無需言謝！
這份情，她給定了！
“萬萌，呵呵，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呀！”發(fā)工資那天，楊露捏緊了口袋，在萬萌泛著綠光的眼神下直發(fā)怵。
“真的嗎？”萬萌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那我給您笑一個，然后咱該干嘛干嘛！”
“呵呵……呵呵……”楊露被逼到角落，高出一頭的陰影壓下來，果真很讓人有壓迫感，“那個，要不，等我跟他們打個電話說說，這次就先……”
話沒說完，錢包的另一邊已經(jīng)被萬萌死死攥在了手里，拉鋸戰(zhàn)開始！“還有什么好說的，說了也沒用。”
“可是，可是……”楊露結(jié)結(jié)巴巴。
她也不知該怎么開口，可，可家那頭一直都這么要求的，她也沒多想過，眼下說不給就不給，那頭問起來又該找個什么理由？
“你還想不想要那個夢中情包？”萬萌見她猶豫不決，只得拿出殺手锏——威逼利誘，“我可告訴你，它是絕不會打折的東西！”
“要！”楊露脫口而出，“我，我真的能買下它嗎？”
“當(dāng)然！”萬萌眉毛一挑，自信滿滿道，“而且，按我的理財速度，不出五年，你甚至可能在周邊首付個小房子。那可是你自己的房子哦！”
“我，自己的房子？”楊露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完整地?fù)碛幸婚g屋子。天吶，就算那房子再小，也是個不用擔(dān)心被人趕出去的溫暖小窩呀！
“那我是不是還能買一輛自己的車？”做夢嘛，索性夢得再大膽些。
“額，買完房子，算上還房貸的話……再有個兩三年吧，買個十萬內(nèi)的代步車應(yīng)該綽綽有余。”萬萌認(rèn)真地心算了一番。
“行！那我每天再多喝幾瓶，爭取提前一年完成任務(wù)！”楊露眉開眼笑道。
“屁嘞！那也得你有命花才行！”萬萌手腕一翻，脹鼓鼓的小錢包輕松到手，“好啦，我去做個賬，免得你以后掙得少了反過來賴我偷花錢！”
楊露見她還是穿著那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套著四不像的大褲衩走進(jìn)了陽臺房。突然，心頭暖暖的，這種感覺比每次按時給家里打錢時才得到的那幾句噓寒問暖開心多了。
五年前，她的任務(wù)是給哥哥補(bǔ)貼還債，三年前，她的任務(wù)是給弟弟蓋房娶妻。
但她自己呢？
他們說，掙夠了錢，回村找個老實人嫁了，再生倆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一輩子，多好啊！
他們說，這才是女孩子該走的路，女孩子嘛，想那么多干嘛？
她聽了，便真沒細(xì)想過。
但，萬萌這樣沒有過去又瀟灑隨性的人就活在自己眼前，她要走的是什么路呢？不知道！但好像跟著她的步伐走下去的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觸摸到從不敢想的那個未來……
日子，很短。
時間，很長。
近來，萬萌萌生出再打一份零工的想法。
要問為什么，還得從某天路過櫥窗時的輕輕一瞥說起。
那是一條極其華麗的長裙。生生不息的嫩黃色，一字肩，胸前那道簡約的v形褶尖點了顆水鉆，腰部收緊，其下是鋪開的流暢裙擺，每一條裙褶都串出一根銀線，可以想象，這條裙子將隨著主人的走動多么流光溢彩。
“你這不是雙標(biāo)嘛！”楊露姑且先不管她這份理想中的零工能不能找到，可當(dāng)初是誰諄諄教導(dǎo)，說什么名牌貨都是消費主義的陷阱，說什么房子和車才是犒勞自己最好的禮物！
呸！說得她頭暈?zāi)垦＃俨桓姨嵋痪滟I包的事。沒曾想，轉(zhuǎn)過頭來，這家伙居然想買這么華而不實的東西！
呸！買個包好歹天天能拎著，這裙子，有場合給她穿嘛！？
有什么便說什么，楊露小腰一叉，將當(dāng)初萬萌教育她的話直接原路返回，末了，挑了挑眼，問，“道理給你講明白了，你買是不買？！”
萬萌自知理虧，少見地縮著脖子，小聲擺手道：“不買了不買了，咱安心掙錢。”
楊露滿意地拍拍手，揚(yáng)長而去。
萬萌拿出手機(jī)，看著相冊中的裙子，嘆上一句，“哎，今時不同往日。”
她之所以對這條裙子如此癡迷，并不是因為它的美麗。
而是上一世，她曾穿著它坐在海邊的餐廳，吹著風(fēng)，彈著琴。天是那樣的藍(lán)，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樣擠在一堆，凌亂且軟。伸手便可摘下幾朵嬌嫩的雞蛋花，嗅一嗅它的芬芳，然后松手，讓它飛到海里。
她想念那時候，想念泰然自若的自己，想念那個讓自己破繭成蝶的人。
可，轉(zhuǎn)念一想，物品終究是物品，又能承擔(dān)多少期待和思念呢？如今就算買下了，穿上身，也沒了當(dāng)年的心高氣傲，沒了不經(jīng)混世的天真，不如遠(yuǎn)遠(yuǎn)看著，好好保存那份珍貴的記憶。
萬萌笑了笑，抬頭，早不見楊露的身影。
沒想到，這女人越來越厲害，現(xiàn)在都學(xué)著有模有樣地教訓(xùn)自己了，真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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