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一日之內,太后和皇帝居然接連提起了二皇子。
這固然可以被當做是種有趣的巧合……不過,在這方面嗅覺一向敏銳的鄭熙,覺得他也可以認為,這場已經醞釀多時的風暴,終于將那位無辜的二皇子也卷了進去。
說到底,二皇子作為今上唯一的子嗣,當然會被卷入其中……這畢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不過,鄭熙可沒想到,皇帝會想到要讓二皇子代替他去陪東平王祭祀孝寧皇后。
皇帝做出這樣的決定,到底是對東平王太過放心,還是已經將二皇子視為棄子了呢?
皇帝與二皇子之間相處時的情形,鄭熙也曾見過幾次。
那時候大皇子剛死不久,皇帝好像終于想起來這個兒子,將他叫到御書房來查問功課。
說來他的身世與皇帝有相似之處,故而那時候,皇帝對他還是抱有不少期待。不僅問他的功課,還給他講自己幼時的事,希望能激勵他發奮努力。
只可惜二皇子以前絕少見到父皇,遇到查問,臉嚇得煞白。問他三句話,他只答得出半句。
皇帝還算得上耐心,之后又查問過二皇子幾次。可他一直都如此,時間久了,皇帝也就放棄,再不去過問二皇子的學業。
這次他突然提起二皇子,不知是出于何種考量,鄭熙小心試探著問:
“二皇子才剛滿十四歲,皇上當真覺得二皇子可以勝任?”
“他已經十四歲了,”皇帝的語氣有點厭煩,“不是五歲十歲,如果是他皇兄,十四歲的時候已經能獨立接見外國使臣。這次不過是讓他替朕陪一陪東平王……他若是連這點事都干不好,朕還不如早早把他打發出去,盡早從宗室里過繼一個有指望的。”
皇帝這話的語氣似乎更像是一種氣話,不過鄭熙聽了這話,倒覺得皇帝的內心深處,或許真希望二皇子能出點什么事,好讓他精挑細選一個更像樣一點的繼承人。
不過無論皇帝怎么說,鄭熙畢竟是不能在這一方面隨便添油加醋的。
于是他只是笑:
“二皇子畢竟還是個孩子,皇上當真能放心讓他跟著東平王一起出城?”
皇帝嘆了口氣:
“就算是不放心,也該要讓他歷練歷練……到時候,你也跟著一起去,多少可以照看著點。你是我身邊的人,二皇子若是貪玩,別人不敢管,你卻可以管束一二,務必不要鬧出什么亂子來。”
鄭熙明知這是個棘手的差使,不過皇帝既然已經這樣說,他大概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也就痛痛快快答應了:
“請陛下放心,小的一定謹慎小心,好好照顧二皇子。”
皇帝點點頭:
“幸虧有你在,許多事,有你旁邊盯著,朕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鄭熙很想說,以他的這點能耐,著實不足以讓皇帝高枕無憂。不過他也只能笑:
“皇上說笑了,小的不過是一心一意為皇上辦事,若是能讓皇上滿意,小的也就放心了。”
皇帝點點頭,顯得對他很放心。鄭熙見話已經說得差不多,料想不應久留,故而笑道:
“二皇子的事,還要皇上親自同他講,小的先去把那一千兩銀子送去給東平王。”
皇帝又一點頭,擺手讓他去了。
鄭熙出了御書房,就立即照皇帝所說,去支了銀子,親自帶人送去給東平王。
東平王這會兒和幾個宮女玩得正高興,見狀,笑道:
“我方才還和她們說,本王要是再沒有錢還她們,就把她們帶去東疆,也讓她們開開眼界,看看東海是個什么模樣……看來皇上是舍不得把宮里的宮女送我,所以拿錢來贖人啦。”
鄭熙笑道:
“這錢是皇上為了怕外頭傳出東平王賴賬的流言,特意給東平王準備的,可不是不舍得宮女,王爺若是喜歡,走的時候盡可以將她們幾個帶走,料想皇上不會反對。”
東平王摟著宮女哈哈大笑:
“皇上若是愿意,就留我在這里常住下來,我也不會反對。只怕皇上不肯。”
他表現出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看起來和昨天晚上判若兩人。鄭熙止不住要在心里驚嘆,這位東平王,還真是個演戲的好手。
他將此事辦妥,就回去回復皇帝。皇帝聽說東平王耽于女色,不覺安心不少,于是又給東平王賞下許多東西以示恩寵,力求要讓東平王稱心如意。
不過皇帝也不是就對東平王完全放心,在給東平王賞下各種賜物的同時,他也在不停地向鄭熙催索東廠探子們從東平王隨從之處探聽到的消息,力求要對東平王及其手下的行動了如指掌。
因為這,鄭熙不得不每日里宮內宮外來回跑,每天至少要往返三趟。
鄭熙心里思忖著,等著東平王這次的事完了,皇帝看著他最近的辛勞,或許能把他升為司禮監掌印。
畢竟,老掌印裴如云的年紀,確實已經不輕,再讓他統領宮中的近千名太監,著實有些為難。
多年以來,鄭熙的目標,一直是想成為司禮監掌印。
作為一個太監來說,要是能當上司禮監掌印,就算是爬到了云層頂端。不過如今的鄭熙,對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已經沒有從前那么上心了。
無論是司禮監掌印,還是東廠廠督,所有這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名頭下面,都藏著同樣的內核——他們無非是上位者的奴才罷了。
區別是,作為小太監的時候,他要給奴才當奴才,爬到了這樣的高位,他就可以只當皇帝一個人的奴才。
時間長了,好像也挺沒勁。
如果硬要從中選一個的話,鄭熙寧可做太后的奴才。
有些已經割去了的東西,的確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但在遇到太后之后,鄭熙發覺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回。
一些他原本以為已經死去了的東西,如今在他心中再度甦生。長出枝枝蔓蔓,將所有的空洞都填滿了。
想到太后,鄭熙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可惜最近他太忙,沒法再在夜里抽出空兒去看她。況且就算他能抽出空,每天晚上悄悄過去,畢竟是有些太冒險了。
不過每日的請安,到底還是不能少的。
這不僅是皇帝的要求,也因為,鄭熙確實想要見她。
這似乎是他枯燥生活之中唯一的一點調劑。
最近他總是很早就來,每次到孝慈宮,往往要趕上她梳頭的時候。
那時候,她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妝臺前,決計不回頭看他一眼。于是他就只能看見她的背影,看見她的那個心腹的宮女紫珠將她的頭發一縷一縷向上梳成素雅的發髻。
鄭熙已經覺出,那個紫珠對他頗有敵意。
他當然明白這種敵意的來由:在他出現之前,她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闔宮上下最信賴的人。然而如今,他與娘娘之間,卻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
紫珠當然不知道這秘密是什么,她費盡了心機也別想知道。太后就算再信任她,也不會把這樣的事對她說。
每次想到這里,鄭熙就會想笑,好像在這場他與紫珠之間的爭斗之中,他贏了一場。
為了將這秘密繼續保持下去,鄭熙決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從不奢望太后會回過頭來看他,但是當他跪下請過安、抬起頭來之時,就會在鏡中看見她的臉。
鄭熙知道她也在看他,他們就是這樣隔著鏡子對視一瞬,然后移開目光。
這仿佛是只存在于他倆之間的某種默契。
在這種忙碌之中,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終于,孝寧皇后的忌日明天就要到了。
為了這件事,皇帝特意又在宮中為東平王設了宴。這一次宴席的規模不大,席間并無外臣,就只是請了東平王,同時又令二皇子從旁作陪。
這次的宴席上究竟要說些什么,二皇子早已聽說,故而已經有了準備。
他雖然不大成器,畢竟也是宮中皇子,雖說是頭一次見東平王,心里有些虛,禮儀到底半點不錯,至少稱得上沉穩。
東平王早就聽說過二皇子,這回見了面,便笑著稱贊道:
“這位便是二皇子?舉止優雅,身姿挺拔,當真有個儲君的模樣。”
皇帝雖說一向不喜二皇子,聽到東平王贊他,到底生出幾分做父親的喜悅,笑著搖頭道:
“事情還沒定,不好這樣說。這孩子年紀還小,又不大見過世面,實在不成個樣子,讓東平王笑話了。”
東平王搖頭笑道:
“十幾歲的孩子,都是這樣的,我看他禮儀半點不錯,想來平常念書也肯用功,皇上叫人好好教著,等過兩年模樣長開了,一定顯得更氣派些,到時候皇上再看他,心里就喜歡了。”
二皇子是個老實孩子,平常因著腦袋不夠靈光,不知受過太傅太師們多少教訓。難得今日聽東平王在皇帝面前贊他好,又見父皇顯出愉快的樣子,不覺心里暗暗感激,只當東平王是個好人。
皇帝對二皇子的心情全然不知,不過在東平王面前,他倒是很難得地露出一點慈父的態度,用很溫柔的口吻說道:
“這孩子平常有些太老實,今天倒是顯得挺好。”
二皇子幾乎從未得到過父親的夸獎,雖然皇帝這話是對東平王說的,畢竟是句好話,這讓他的臉也微微有些紅了。
皇帝全沒有注意二皇子的表情,只是繼續和東平王說話:
“近日朕頭痛病發了,天又止不住地下雨,實在難熬。本來想要與東平王一同去祭孝寧皇后,如今看來,大概去不成了。就叫這孩子替朕,陪東平王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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