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就在雨落下來的時候,丞相府中,被王舉派去打聽消息的人也已經回來了。
王舉早已等得心焦,見人回來,趕忙上前去問:
“怎么樣?”
那打聽消息的家奴連忙回稟:
“小的已經打聽過了,那東廠的太監鄭熙,確實是被皇上下令追捕,不過他被追捕的緣由……卻和太后娘娘沒關系。”
“怎么回事?”
“宮里的人所言也不詳細,只是說……皇上追捕他的罪名是……謀逆。”
只消聽見這兩個字,王舉的心里就沉了下去。
那人又說:
“皇上的命令是倉促之間下的,知道詳情的人不多;不過奇怪的是,二皇子也被此事波及,被命令到東宮去閉門思過。”
王舉想了想,又問:
“那,東平王呢?”
“東平王仍住在宮中,皇上并未對他進行處置,目前來看……似乎他與此事無關。”
此前在靜嬪處發生的風波,并未完全傳到外界,即使是宮中人,大多也并不知道詳情,許多事情都只能靠猜測而已。
即使是王舉,聽說了這些事,也不免要沉吟一番。
此事若是只和二皇子相關,整件事或許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嚴重。
不過之前鄭熙所說的話,當然是說謊了。
如果這些事只關乎鄭熙和二皇子,王舉當然可以撂開手不管,不過……王度阡竟然會為了這件事,不顧危險悄悄出宮……
如此看來,這個鄭熙,與他女兒之間的交情,著實匪淺。
見到這樣的情況,王舉實在不能就這樣置身事外。可是究竟要怎么介入……哪怕是他這個丞相,如今也全無主意。
若王度阡還是十幾歲待字閨中的少女,與太監有了什么特殊的關系。他這個當父親的,當然可以打著罵著把她關在家里,勒令她再不許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可是偏偏她早已經進了宮,現在又是太后。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在她面前也只能叫一聲“太后娘娘”……他又哪里有資格管她。
更何況,當年讓她入宮……王舉心里其實一直是有愧的。
固然,王度阡當初入宮,多少可說是自愿。但王舉也知道,當她自己說出要入宮的時候,他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氣。
畢竟,先帝向他提出,要讓王度阡入宮的時候,他無法拒絕。
他當然明白先帝為什么想要讓他的女兒入宮,當時先帝年老,原本的皇儲又剛剛被貶做了東平王。他作為丞相的權力空前強盛,倘若他不送一個人質進宮,先帝又怎么能放心?
無論是先帝還是他,都需要后宮里能有這么一個人在,平衡皇權與相權,讓一切能繼續順利地運行。
王度阡在進宮之前,就明白自己究竟是去做什么的。無論是之前做皇后,還是現在做太后,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只是她做得越好,王舉也就越愧疚。
他畢竟是只有這么一個女兒。
這么多年以來,他常常要想,當年是否就沒有一個什么別的辦法,可以讓他不必把親生女兒送進牢籠里去。如果再好好想一想,或許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是現在再想……著實已經晚了。
先帝的年紀比他還大不少,王度阡入宮之后,經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如今她還青春年少,雖然身為太后之尊,尋常人家小兒女的幸福,她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為這,無論她與那太監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王舉實在不忍再去干涉她。
反正……那個太監也快要死了。
他嘆了口氣,轉頭問侍立在旁邊的管家:
“大小姐走了嗎?”
管家出去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便回來,答道:
“還在書房里。”
王舉點了點頭:
“天晚了,料想宮門已經關上,她大概要明早才走……你去把大門關上,萬不要讓大小姐回來的事傳出去,只說是她的貼身丫鬟紫珠過來傳話就是了。”
“是,相爺放心。”
王舉再次點頭,擺手讓管家走了。
這個夜晚,他注定要一夜無眠。
王舉和管家說話的這會兒,王度阡伸出手,把鄭熙從地上拉起來。
她有千言萬語,然而此時卻都說不出來。只說出這一句:
“今晚你就住在這里,等到明天一早,城門開了,你就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我會讓爹爹給你準備盤纏。”
鄭熙望著她的臉,慘然笑道:
“其實,不走也可以的。”
王度阡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意外地望著他。
只聽他又道:
“我自小進宮,多少年來,心里想得只是保住性命……直到與您相遇,才發覺,如果不能見到您,我就算留著這條性命,也沒有用。”
王度阡搖了搖頭:
“留得有用之身,將來……總還有相見的一天。”
盡管她這么說,可兩個人都明白,倘若鄭熙這么走了,以后兩人就再沒有相見之日了。
鄭熙又是一笑:
“可惜了……還不曾當真伺候過娘娘。”
王度阡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不覺面上有些微紅,止不住扭過頭去,卻沒有說什么話。
鄭熙大著膽子伸過手去,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撥轉回來:
“娘娘不要生我的氣,讓我再多看看你……畢竟,我明天就要死了。”
王度阡皺了眉:
“你該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鄭熙仍是笑:
“走了和死了,本也沒有多少差別,見不到娘娘,我就如死了一樣。”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他仍改不了要說這樣的話。
王度阡聽了,不知道自己應當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按照她平常一貫的習慣,她本來應該對他發怒,或者寬容地一笑。只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無論是怒氣還是微笑,都已經被訣別的悲傷沖刷殆盡。
王度阡只能嘆道:
“你走了,我卻仍要留在這牢籠里。”
聽她這樣說,鄭熙心里一動:
“娘娘可曾記得,那一次你出城去見東平王的時候,我曾對你說過,當時我們若調轉馬頭,離開京城……這一切就都與我們無關了。”
聽他說這話,王度阡的唇角不覺泛起微笑:
“倘若再重新來一次……”
鄭熙也跟著說:
“倘若再重新來一次……”
可是他也知道,倘若再重新來一次,她仍是非回宮里去不可。
天色越來越晚,留給兩個人之間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外面是大雨滂沱,王舉的這間書房里,滿是離愁別緒。
就在這時,靜嬪也已經回到了她自己的居所。
她穿著宮女的衣服,冒雨返回。一路上低著頭,腳步匆匆,生怕被認識的人發覺了。
她的手里,緊緊地攥著東平王給她的那一包粉末。
雖說她打了傘,但當她走回住處的時候,衣服也已經都濕透了。
她小心翼翼將紙包放在妝臺上,然后才換回平常穿的衣服。
這讓她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
雖然東平王沒有告訴靜嬪那包粉末究竟是什么,但靜嬪也并不是完全猜想不到。
她不算是個聰明的女人,但她到底也沒有傻到那種程度。
向蛇蝎求問解決問題的辦法,得到的當然是毒藥。
不過就算這東西不是毒藥……把不明的粉末加到給皇帝的飲食之中,自然是死罪。
這是三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靜嬪當然不會不明白。
可她還是把東西就這么拿回來了。
她悄悄地往妝臺上看了一眼,見那藥包仍放在那里,止不住嚇得一哆嗦。
方才發生的事情并非夢幻,而是真實存在的。
可是究竟要怎么做,靜嬪還沒有想好。
她固然有許多理由,讓她選擇聽從東平王的吩咐,不過如果她將這藥粉放到一旁,假裝一切并不存在……也是一種合理的應對方式。
事實上,二皇子如今只是被要求閉門思過,并沒有生命危險……她做這樣的事,當真值得嗎?
靜嬪閉上了眼睛,想起她從東平王那里離開之前,東平王曾向她發誓,如果她替他做了這件事,他一定會保護二皇子的安全,不會讓他死,也不會讓他吃苦受罪。
他信誓旦旦,而她也就相信了。
靜嬪明白,對二皇子來說,她并不是一個合格的保護人。
二皇子是處在風口浪尖上的人,情勢稍有變化,就可能淪為幾大勢力之間的犧牲品。
她作為宮中唯一一位皇子的母親,著實不夠聰明,也沒有權勢……她必須要為他找到另一個保護人。
按理說,那個保護人本來應該是皇帝。
但靜嬪知道,在這種事情上,皇帝是不堪信任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她除了相信東平王以外,別無他法。
或許這件事會讓她死去,不過這沒有關系。
靜嬪知道,其實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從她生下這個孩子,得了“靜嬪”這樣一個封號,然后被拋棄在這間空蕩蕩的宮殿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去了,站在這里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喪失一具行尸走肉,換來她的彥兒的平安……這樣的交換,對她來說是值得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她下定了某種決心。
盡管外面還在下雨,靜嬪到底還是出了門。
她乘著太監抬的肩輿,前往御書房。
御書房里亮著燈,皇上顯然還在書房里,沒有去睡。
想來,這天晚上,他也睡不著。
靜嬪來到御書房門口,悄悄地往在門口值守的太監手里塞了一錠銀子,睜大天真的眼睛向他詢問:
“皇上平常熬夜的時候……習慣喝參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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