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金芍藥雖然富麗，衛玉煙的沉默卻是表現出她并不是那么歡喜。她并不喜歡芍藥。

“芍藥承春寵，何須羨牡丹�！�

李歸塵勾唇一笑，從匣子中取出這只金芍藥，緩和了語氣，念出了這么一句，“煙兒，牡丹雖是花王，但是也只是艷一時而已。能長伴在青帝左右的，只有花相芍藥而已�！�

帝相比起艷極一時的妃子，自然是帝相才能常伴左右，才與色，李歸塵是重才之人。所以，他此言無非告訴衛玉煙，他所看重的人，唯衛玉煙而已，而花王牡丹，只是裝飾而已。

衛玉煙是個通透的人兒，李歸塵的話已經說得這般直白了，她明白李歸塵的意思，但是也正因為太明白了，所以她才越發的心冷，心底那點微弱的期盼，也都悄悄的湮滅無形。

是她想差了。

也是她一時犯蠢，居然渴求李歸塵的感情。在他眼里，唯利而已，她現在也不過是因為與他有利而已，花相又如何，出現了下一個芍藥，她就會被毫不猶豫的拋棄，她該做的就是讓自己一直有價值，不會被人取代。

至于拈酸吃醋，妄圖用感情來羈絆李歸塵，祈求他的垂憐，這非她的行事。她要的東西，她會自己拿到。靠男人，就會落得一個如同她姨娘的下場。

衛玉煙她竟然犯了蠢，與那人計較起來了，完全不必要，她不需要依靠李歸塵的寵愛與垂憐。

“煙兒�！�

衛玉煙臉上細微的變化都未逃脫李歸塵的眼睛，所以，當衛玉煙想通之時，他便笑道：“我替你簪上。”

手中的金芍藥插入了云鬢之中，富麗高貴的色彩襯得她越加的嬌媚，倘若她人，定然壓不住這金芍藥的麗色。世上有佳人，傾國亦傾城。

李歸塵喜愛她，是因為她的聰明，容貌只是加分項而已。他欣賞的是她的心計，是她能夠在微末中還不放棄，能蟄伏而起。而且，最讓他欣賞的是她非普通女子，依靠男人而活。她不是菟絲花，她是個能獨立生長的花樹。

若是她今日想不通，也如同那些女子一般，渴望著他的那一份恩澤，這反倒讓他失望，也不必再對她期于重望，委于重任。拈酸吃醋的衛玉煙，又與他人有何不同？還好，她沒讓他失望，也不枉費他對她的栽培。

“謝四爺，是玉煙糊涂了�！�

想通的衛玉煙，一掃之前的頹唐。

“想通便好。”

李歸塵微微一笑，他道：“這幾日你暫且在府中避避風頭，不日我便親自請父皇下旨。”

“嗯�！�

話已至此，衛玉煙也不會有什么不滿之色，她所求的不過就是權，那無上的位置罷了。而現在，她只能一步一步來，成為李歸塵的助力。

窗外芍藥開的爭艷，而那牡丹，已經謝了大半了。五月初，正是牡丹花去芍藥來的時節。

自從五月初夏以來，衛玉筱就格外犯困，今日這么熱的天兒，她又有些困頓了。

蕓香給她打著扇，微涼的風吹散了暑氣，屋子里的幾塊冰也消融了，總歸不讓人難受了。衛玉筱一向是個懂得享受的人，一是她有財力，二是也有人舍不得她受一點苦楚。真若算起來，衛玉筱這十余年，唯一苦楚的日子就是在宣平侯府的那幾年。

她依靠著扶枕，手中拿著一卷書，但是她的心思卻并未在書卷上，她看著那一頁已經很久沒有翻動了。

蕓香低垂著眉眼，也靜靜地不出聲，屋子里安靜的只能聽見冰融化的細微聲響。

“娘娘。”

曲蓮的聲音傳了進來，跟著她也步履匆匆的繞過了屏風出現在衛玉筱面前。她的身影和聲音，可算是讓衛玉筱縹緲的思想回籠了。就連打扇的蕓香，看見她臉上也多了一抹神采。

“曲蓮，怎么樣了？”

“娘娘且安心，她逢兇化吉，現已無性命之憂。”

曲蓮也知曉她二人所擔心之事，所以還有些氣喘她也顧不得了，只想趕緊安下她們的心。

“那便好�！�

果然，聽了她的消息，衛玉筱和蕓香兩人都仿佛放下了心中的石頭，長舒一口氣。

“只是……”

曲蓮卻沒她們那樣興奮，她有些猶豫，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怎么了？”

衛玉筱才露出了一絲笑顏，又壓了下去，神情再度憂慮起來。

“娘娘，她失憶了�！�

曲蓮臉上有一抹苦澀，她對衛玉筱道：“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

“什么？！”

蕓香一聲驚叫，屋子里又沉默，良久，衛玉筱才低聲道：“忘記了……也好，也好�！�

“那她該如何處置？”

曲蓮又問道，如今，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送她去揚州吧，好好照顧她。”

衛玉筱放下手中的書卷，看了這么久，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是。”

得了她的回復，曲蓮暗嘆一聲，衛玉筱還是太過于心軟。但是，事到如今，送她離開，重新開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也如來時一般匆匆離去，屋子里又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蕓香，我也不知道我這么做對不對……”

“娘娘。”

蕓香停下扇子，她蹲下，看著衛玉筱道：“娘娘您把該做的都做了，仁至義盡，如今送她離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況且她現在也什么都不記得了，娘娘您還顧念著以前的情分，送她去揚州開始新生活。哪怕她日后想起來了，也不怕她會損害您�！�

“倒也是�！�

衛玉筱經過她的一番寬慰，心里的郁氣可算是散了些。

她們口中說的“她”，自然就是商枝。那日，她撞上了石柱，還好福大命大，留住了一息，之后，衛玉筱不惜暴露了一張底牌，用了金風玉露的力量，尋來國手，才保住了她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些日子太過焦慮，因為商枝的事情而費神，現在格外的困頓。如今心神一放松，困意瞬間就涌了上來，依靠著軟塌，沉沉的睡過去了。

李拂弦處理完公務來尋衛玉筱時便看見這幅場景，而蕓香一直守在塌邊，輕輕地搖著羅扇，替她驅散熱意。

“王�！�

李拂弦趕緊朝她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打斷了她的話。

“你下去休息吧。”

他又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把羅扇交給他。

蕓香也知趣，把羅扇交給了李拂弦后就悄聲退出了屋子，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衛玉筱睡得并不踏實，眉間似乎還縈繞著幾分郁氣，整個人都有些憔悴。李拂弦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她的眉眼，嘆了一聲，她的憂愁，何時才能減少些。

“唔……”

許是感受到身邊來人了，亦或是因為李拂弦在她臉上作亂的手，衛玉筱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無箏，你回來了�！�

帶著一絲睡意，衛玉筱眸子里還有幾分懵懂，水汪汪的眼瞳看的人心口一軟。

“嗯�！�

李拂弦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他一改坐在那里替她搖扇的模樣，而是扶著她半坐起來，將她攬在懷中，溫柔道：“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在他懷中尋了一個更舒服的位置，道：“沒有，只是這段時間格外的困乏，竟然睡過去了�！�

“今日無事，不如就再睡一會吧�！�

李拂弦笑意妍妍，他干脆就摟著衛玉筱又躺在了軟塌上。衛玉筱身子不太好，春夏換季之時就有些困乏，免不了多覺。

“好�！�

衛玉筱兩眼一合，軟綿綿的應了一聲。李拂弦身懷內力，身體也冬暖夏涼，靠著他睡覺簡直不要太舒服。李拂弦身上的蘭芷香味總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衛玉筱的困意不減，只是有李拂弦在側，她心頭的陰霾似乎去了些，此時此刻，靠在他懷中，得了片刻安寧。

“無箏。”

迷迷糊糊的，衛玉筱突然呢喃了一句。

“嗯，怎么了？”

李拂弦并沒有睡，他只是陪著她而已。

“商枝失憶了……我把她送去揚州了。”

“嗯�！�

李拂弦頷首，替她拂去了耳邊碎發，這件事他來時已經知曉了。

“無箏，你，你就沒什么問題想要問我嗎？”

衛玉筱猛然睜開眼睛，抬眼對上了李拂弦深邃的眼睛。她之前為保下商枝的性命，動用了一些力量，她不相信李拂弦沒有發現。還有之前的那塊玉佩，關于金風玉露的事情，李拂弦就沒有什么想問問她嗎？

“沒有�！�

李拂弦嘆了一口氣，親了親她的額頭，眼中裝滿了溫柔，笑道：“我等著蓁蓁想親口告訴我的那一日。”

衛玉筱與金風玉露的關系，他約莫能猜到幾分，而且他也的確存了一些疑惑，但是他等著她向他敞開心扉的那日，等著她親口告訴他。

在她不想說的時候，他又何必讓她為難呢。

衛玉筱不說話了，李拂弦總能讓她失去應有的那份冷靜。她明明都已經做好了回答的準備，只要他問，她就會告訴他。

他如此體貼，如此溫柔，在她身邊織了一張溫柔的大網，遲早有一日，她怕自己會徹底的落在了他網中。

離不得，放不得。

李拂弦，不要對她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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