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一連幾天，趙雪青閉門不出，專心作畫。

        一天下午，齊大叔突然小跑過來，緊扣院門，說：“徐娘，德林公主駕到，快讓大小姐出來接駕。”

        徐娘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說：“什么？”

        “公主就在院外，快請小姐出來。”

        “好的。”徐娘反應過來，往書房跑，邊跑邊說，“小姐需要換身衣服。”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叫小姐出來。”管家急的額頭冒汗，大喊道。

        趙雪青在書房聽到他們的對話，急忙出來。剛到院里，已滿滿當當站了許多人，黃婉玉和趙雪文正和下人前呼后擁著一位衣著華麗、氣度不凡的貴氣女子進來。

        趙雪青連忙跪下，說：“臣女趙雪青參見德林公主。”

        “起來吧，不要拘謹。”德林公主語氣和善，“我剛剛在大門處看到幾顆桂花開的很好，雪文郡主說是她姐姐種的。又無意轉到你院外，見綠意盎然，心血來潮進來看一看。”

        “多謝公主。”趙雪青起身。

        德林公主行動大氣、語氣沉穩，趙雪青忍不住偷瞄一眼，發現她和自己年紀相仿，十六七歲的樣子。雖說是被“花草”吸引進來的，卻不看草木，一直盯著她看。

        李德林冷眼打量面前這位女子，她未施粉黛，不著珠釵，身材清瘦，著一身舊衣裙，衣服和手指上還有零星墨點。按理來說，她的打扮極其小家子氣，但奇怪的是，這樣的打扮卻讓人不能忽視這她出眾的容顏和氣質。雙眸靈動，鼻子高挺，櫻桃小口，連聲音都是溫柔而不失堅定。

        德林公主久久不說話，趙雪青自覺衣裳不整，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黃婉玉看公主一直盯著趙雪青，猜不透她的心思，又覺得這樣站在院子里不妥當，于是說：“走了這么久，公主想必渴了，要不喝點茶水再走。”

        “好。”德林同意，“剛好有點口渴。”

        徐娘引眾人進屋，泡了茶水給大家倒上。

        “雪青小姐和雪文郡主長得倒是一點不像，不是黃夫人所出？”德林坐在上首，喝了一口徐娘泡的茶，狀似無意地問道。

        “回公主，臣女不是大娘所出。”趙雪青恭敬地回答。

        “那你的親生母親是？”

        趙雪青愣了一下，才說：“臣女也沒見過母親，她在我出生時就過世了。”

        “那你倒幸運，如果你是王夫人所出，這次和親的就是你了。”李德林說。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話。

        “那許了人家嗎？”德林不管大家反應，繼續問。

        “許了，許的是翟詹士家的大公子。現在正在籌備婚事。”這一次黃婉玉替趙雪青回答。

        德林公主拿茶杯的手顫抖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黃夫人辛苦，同時操辦兩場婚事。”

        “是臣婦的分內之事。”

        不和為何，德林突然興味索然，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冷冷地說：“走吧，我出來夠久了，該回宮了。”

        說完，帶著眾人走了。

        一行人來如風，去也如風。落霞苑從不曾接待過身份如此尊貴的客人，送走德林公主，幾個丫頭意猶未盡，對公主的裝扮和排場津津樂道。

        “公主這是何意？怎么會突然到這里來？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徐娘沒有參與丫頭們的討論，悄悄和趙雪青說。

        “德林公主是和文兒一起去夏國的公主，過來看文兒在情理之中。”趙雪青也非常不解，只好如此猜測，“至于到我這里，可能真的是心血來潮、興致所至吧。”

        趙雪青還沒為德林公主的事情緩過神來，第二日晚上，黃婉玉身邊的丫頭來通知，明天旭王府的王爺王妃要來拜訪，需要她出席。

        “我也要去？”趙雪青疑惑地問。

        “是的，夫人說旭王府的拜帖上有小姐的名字，讓大小姐一定要去。”

        趙雪青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黃婉玉又讓人送來一整套首飾，囑咐明天要穿戴好。

        “這首飾是好東西。”翎兒見那首飾雖是半新，卻十分精美，問趙雪青，“這是借給小姐，還是送給小姐的？”

        “用了明天還回去吧。”趙雪青說。

        “夫人怕是嫌昨天小姐打扮的太過簡樸，丟了她的面子，讓人說她苛待庶女吧。”徐娘一針見血地指出，“平時也沒見她送東西給小姐。”

        “小姐出門也不這樣打扮

        ，是公主來的太突然了。”翎兒說，“我們這里平常沒有人來，打扮那么好做什么。”

        “小姐也該添幾件新首飾了，現在府里人來人往，說不定什么時候又有人過來。”徐娘決定，“丫頭們的衣服不做了，先給小姐買幾件首飾。”

        “沒關系，徐娘，我多畫幾幅畫就有了。”趙雪青說，“剛好林老板說，現在買畫的人多。”

        “這樣小姐太辛苦了。”徐娘有顧忌，“再說總這樣出去賣畫，被人知道了不好。”

        “再堅持幾個月就好了。”趙雪青低聲說。

        徐娘想起婚事，心情好了很多，說：“那小姐更要添一些首飾和衣物，成親后出門交際，需要好的首飾撐排場。”

        趙雪青一向害怕這些交際，說：“旭王府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長在西北，一直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三年前，到了快要及笄的年歲，翟家寫信給趙啟言，說兩個孩子都已成年，婚事可以納上日程了。趙啟言這才帶她回京，不巧的是，正好遇到夏國出兵騷擾邊境，皇帝一封圣旨把趙啟言又叫了回去。趙雪青在趙府住下來，一住三年。這三年，她除了固定的幾處去處，不和任何人來往。事實上，除了兩所趙府和黃婉玉母家，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這一次，旭王府不但知道她這個人，甚至把她的名字寫在了拜帖上，著實奇怪。

        “或許是聽德林公主說起的吧。”徐娘推測，“小姐不要多想，以前小姐不和京城的人來往是沒有機會。以后到了翟家，這樣的應酬肯定少不了，趁機會多認識結交一些人不是壞事。”

        趙雪青覺得有些道理，就不多想了。

        第二日，趙啟言看到她，很是驚訝，問黃婉玉：“青兒怎么也來了？”

        “旭王府的拜帖上有雪青的名字。”黃婉玉回答，“我就讓她來了。”

        趙啟言皺皺眉：“怎么會有青兒的名字？”

        “可能是聽誰說起的吧。”黃婉玉怕丈夫不信，“不然我把拜帖拿過來給老爺看看。”

        趙雪青見父親似乎不愿意自己參與這種場合，說：“爹爹，要是不合適的話，我現在就回去。”

        “沒有不合適，我只是覺得奇怪，問一問。”趙啟言見女兒如此敏感懂事，心疼不已，連忙安撫。

        “我也覺得奇怪，我們趙家和旭王府素無來往，旭王爺又多年不理朝事，怎么突然來拜訪呢。”黃婉玉說。

        趙家這段時間確實出了一些風頭，但遠遠沒到一位親王大張旗鼓來拜訪的地步。昨日，德林公主不提前通知，突然來訪，是因要和趙雪文一起嫁入夏國，過來看一看，說得過去。但旭王府鄭重其事來拜訪一個四品官員，真是讓人費解。

        “等到了就知道是什么目的了。”趙啟言說。

        趙雪青雖深居簡出，也聽說過旭王府。這得益于旭王爺李滄，他是當今皇帝的弟弟，為人離經叛道，荒淫無度，京城到處流傳著他風流韻事。十年前，原來的旭王妃前腳病重去世，后腳李滄就直接扶正了一名舞姬，就是現在的旭王妃雅樂云。大都禮教森嚴，嫡庶有別，這樣的事情從未有過，當時引起了極大轟動，受到很多文官的彈劾。但他從小腿部殘疾，性格古怪，皇帝對他多有包容，說不能以常理度之，事情鬧了一陣，最后不了了之。

        最近幾年，長子李逾明開始接手旭王府。這位世子雖能力和外貌出眾，是新晉太子的左膀右臂，但他和性格溫潤的太子完全相反，是極不好相處的人，據說為人冷漠，做事心狠手辣。總而言之，大家對這個旭王府，是又敬又怕。

        沒過多久，管家來報，旭王府的馬車到大門口了。

        一家人迎出去，大門處，隨從正扶著李滄下轎，先落地的是一根華麗的雕花拐杖，隨后手杖的主人露出身影。趙雪青聽說過這位王爺的事跡，以為他長相丑陋讓人生厭。其實不然，眼前這位王爺身材高大微胖，除了腿腳不便，能稱得上相貌堂堂。長期養尊處優，渾身散發隨意慵懶氣息，人也很和善，一下車就說：“趙將軍，打擾了。”

        接著下來的是旭王妃雅樂云。她一下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看到本人，趙雪青理解了李滄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她扶正。因為她太美了，朱唇粉面，杏眼桃腮，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身段婀娜，舉手投足風情無限，讓人移不開眼睛。下得車來，帶笑說：“趙將軍趙夫人久等了，突然來訪，實在冒昧。”

        聲音如泉水，甜而不膩，讓人身心舒暢。

        眾人看呆了，雅樂云的話語出口好一會，都沒有人回應。

        黃婉玉先反應過來，見丈夫不說話，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他驚愕地望著雅樂云，有些不悅，伸手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趙啟言神色恢復正常，語氣不冷不淡：“王爺王妃來訪，是下官的榮幸，何來冒昧。”

        雅樂云淺淺一笑，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一架馬車：“這是王府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大家這才注意到上面堆了整整一車的物品。

        “王爺王妃如此破費，下官實在不敢當。”趙啟言客氣。

        “郡主出嫁是為國出力，是大事，我們也只是盡綿薄之力而已。”李滄笑著說，誠意滿滿。

        “是呀，我出生西北，前段時間聽說德林公主和郡主要嫁到夏國去，突生無數思鄉之情。”雅樂云自然的接口道，“遠嫁不易，一直想著來看看郡主，王爺一直忙，今天總算被我叫來了。”

        雅樂云舞女出身，人人皆知，所以人前，無人敢談論她的出身。這次她主動提及，算得上推心置腹。這樣一說，大家就明白他們此行的目的了。

        “王爺和王妃真是費心了。”黃婉玉很感動，對趙家兩姐妹說，“快謝謝王爺王妃。”

        姐妹倆齊聲謝過。

        李滄眼神在兩位盛裝打扮的姐妹之間流轉一圈，最后鎖定趙雪青：“這位可是雪文郡主？”

        黃婉玉臉色一變，忙說：“這是趙府的大小姐，名為雪青。”

        場面有些尷尬，雅樂云打圓場，一把握住趙雪文的手，說：“雪文郡主真是個難得的美人，讓人見之不望，那位夏國的將軍有福了。只是這么可人的女兒要遠嫁，趙夫人該是多心疼呀。”

        一句話說得黃婉玉濕了眼睛。

        隨后，男女眷分開，趙啟言陪著李滄去了書房聊天；黃婉玉帶著趙雪青倆姐妹陪雅樂云喝茶。

        雅樂云事無巨細的問一些郡主什么時候離家，準備的如何之類的話，黃婉玉一一答話。

        趙雪青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更加疑惑為什么要叫她出來作陪時，雅樂云提出要去逛一逛院子，幾人又陪她在不大的趙府里閑逛一圈。

        “王夫人真是有心，院子收拾的真漂亮，這桂花的香味飄過來，真是讓人神清氣爽，心情愉悅。”雅樂云對院子的景致大為贊賞。

        “王妃過獎。”黃婉玉回答，“秋天的花少，就這桂花還能擺一擺，其他的花都謝了。”

        “說到秋天的花，那還得屬菊花開得最好了。”雅樂云說，“菊花又數白云寺的最好。”

        黃婉玉對白云寺的菊花有過耳聞，說：“聽說是的。”

        “剛好這兩天，我準備去白云寺禮佛，王夫人有空嗎？”雅樂云說，“趙夫人帶上郡主和大小姐一道去賞花可好，那里的菩薩也是最靈的，順便求菩薩保佑郡主一切順利，為國分憂。”

        黃婉玉被雅樂云夸獎的心情舒暢，心花怒放，說：“我一直想去沒去成，這次可是沾了王妃的光。”

        “山里冷一些，那里的菊花現在開得正好，京城的夫人小姐們都愛去，人多得很，我明天讓人去清了場子，我們清清靜靜地去。”

        “那是再好不過了。”

        “三日后啟程怎么樣？”

        “聽王妃安排。”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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