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變臉
香噴噴的雜糧肉粥讓每一個難民臉上都露出了真摯的笑容。
那對帶頭的小夫妻,一邊喝著肉粥,一邊想著今后的好日子,眼睛里全是美好。
他們可已經被上頭給記住了,先天上就領先了其他人一步。到了那邊豈還能沒好日子過?
……
而同一時間的周云深也已經到了濰縣的縣衙。
現在濰縣縣令是此前的典史王汝濟,身邊還坐著參將黃國齊,還有還有舉人郭知遜、胡振奇、張縉云等濰縣賢達。
周云深裝出一副驚訝狀,“曾中丞的意思,打不打清軍都要看末將自己的意思?”
黃國齊傳來了上頭的最新意思,就是讓周云深領兵進入昌樂。那地方再往西四五十里就是青州府治益都了。
所以昌樂很適合作為濰縣的一個前點,既能提前預知清軍的動向,還能做出一番增援益都的架勢來。
當然,更大的一個原因還是周云深部與萊州兵尿不到一個壺里。
王汝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秦朗軍現在可是大名鼎鼎,徐州大捷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齊魯。
但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就連他這種根基不穩的小官兒都能知道秦大駙馬爺與金陵朝廷之間的隔閡。
想必這徐州大捷的消息傳到金陵,滿朝君臣在最初的歡喜過后就是深深的擔憂了。
所以現在只把浮山的人馬調到濰縣來還不算完,把他們頂在最危險的地方,那幾乎是登萊文武一致的決定。
“軍情如火,卻又變化莫測么。曾中丞遠在登州,豈能及時知曉前線局勢?屆時昌樂是戰是不戰,是守是退,皆有千戶一人定奪。”
王汝濟話說的十分大氣,但最終如何還不都是文人的一張嘴嘛?
畢竟浮山的人馬不是登萊兵,你要他們明擺著去送死,人家才不會真去聽命呢。倒不如把話說的漂亮一些,反正上稟金陵的奏折是由他們來主筆么。
周云深此次北上,他的第一要務就是保存自身實力。本就沒打算跟清軍去拼命,為登萊兵火中取栗,可任他怎么去想也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么大權利。
一時間內心里是真有些遲疑了。
黃國齊沒有去看周云深,一個早就被時代淘汰的衛所千戶,根本就沒在他跟前說話的份兒。
何況與他看來,早早就投效了秦朗軍的周云深,本身就也是大明朝的叛徒。
秦朗那情況誰心里沒數啊,甭管里頭有再多復雜因由,也甭管是誰對誰錯,反正秦大駙馬跟朝廷間的隔閡正越來越大,將來會如何,人人心底里都有了幾分猜測。
“既然如此,末將就斗膽了。”周云深臉色變了幾變,做出一副忐忑不安樣來。
然后王汝濟臉上立刻綻放出了笑容,周云深那兩千人去到昌樂,便是清軍殺來時他們一箭不放的就撒腿往回跑,那也是給濰縣增添了一道預警機制。
而且周云深這么一跑,消息傳揚開來,金陵也想必會很樂意看到。
至于說今天給周云深的臨戰決斷之權,誰看見啦?
還不是他們想怎么說就這么說么。
而要是周云深守在昌樂不往后退,那就任由他們來試一試韃子的成色,不管成敗也都是好事。
可以說只要周云深領著人去了昌樂縣,那登萊文武就可以穩坐釣魚臺了。
王汝濟雖然是憑著戰功當上的縣老爺,但作為典史,那可是出了名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下就帶著滿滿的笑意與周云深扯嘮了來,不過邊上的黃國齊則又恢復了原先那一臉倨傲模樣。
王汝濟是周亮工的心腹,見到他黃參戎時也沒這么好言好語的奉承著呢,結果周云深這么個衛所千戶反嘗了鮮。這叫黃國齊心里很不舒服,冷臉在一邊觀看。
“王縣尊,末將這里還有一事,我軍遠道而來,途中糧草耗費甚多,軍中所余不多,請貴縣能分下一些,好安將士之心。”
王汝濟一愣道,“糧食……”
還途中糧草耗費甚多,軍中所余不多?誰他娘的不知道你們一到地方就對城外的難民流民大包大攬起來了,沒有那些難民流民拖累,周云深手下的兵馬小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美呢。
他轉頭看看黃國齊,黃國齊干咳一聲道,“周千戶所部非登州鎮建制,只能算是客兵,這客兵的錢糧用度可都是屬地供給的。”
周云深不客氣的道:“黃參戎這話說的可有差池,客兵用度指的是月餉和本色,途中的行糧,可是要靠地方的。”
“何況俺們浮山城本就在萊州,這次都是受邀前來的,你還非要說我們是客軍,也太……”
黃國齊臉色微變,這的確是有些說不過去,因為浮山的人馬是曾化龍請過來的。這就跟請人幫忙一樣,你還指望著人家自帶干糧的給你拼死干活啊?
請人幫忙是要給人工錢的。
但是黃國齊就是不愿意給。
浮山那幫子人背靠著秦大駙馬,他們何時缺過錢糧啦?
這次不還是太過貪心,想要一口吃掉城外的所有難民流民,結果給噎著了?
照黃國齊看,那就噎死了最好。
因為浮山城,秦朗軍在齊魯的名頭太過響亮也太過好了。
現在能給他們添上些堵,真再好不過了。
但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浮山城太肥太富了,登萊官府與之相比就是個窮哈哈,結果現在你個肥腸滿肚的家伙來伸手向窮哈哈要錢,他才不愿意給呢。
縱然濰縣的庫藏中真有不少的糧食。
當下對周云深說道:“周千戶你看,登萊著實有自己的難處啊。你們浮山背靠著財神爺,上頭從沒有短缺過你們的錢糧吧?可是登萊兩府呢?金陵是一粒糧食一個銅板都沒運過來啊。曾中丞、周府尊是恨不能把嘴里的吃食都省出來,才拉起了眼下這幾千人馬。你們富得都流油了,還來打我們這些窮酸的秋風,這可太不厚道了。”
周云深眼睛里閃過一抹深深的自豪,當初毫不猶豫的跪了秦朗軍,絕對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他老周家的祖墳是真的冒輕煙了。
“本官知道周千戶眼下所需糧食是何緣故。能救下那么多難民流民,周千戶可謂萬家生佛也。但事情要分個輕重緩急不是?現在咱們這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抗清,是抵擋住韃子即將到來的攻勢。”
“將士們眼下都還吃不飽肚子,你要用這些軍糧去救急難民流民,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嗎?”
“咱們要守不住濰縣,大批的韃子和綠皮狗殺進登萊,那不是要禍禍更多的人,叫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嗎?”
周云深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王汝濟這論調怎么聽起來叫人不那么舒服呢?
抗清當然是大事,但為了抗清就能把城外的數萬人視若不見嗎?
可偏偏叫周云深更窩火的是,這種事兒放在眼下的世道里甚至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你跟他們扯嘮什么抗清不也是為了百姓么,那絕對能惹得王汝濟等笑掉大牙的。
“麻蛋,這混蛋世道。”
“王縣尊明鑒,末將位卑職輕,實在不懂的什么大道理。手下人也盡是睜眼瞎,認不得幾個大字,就更不懂什么大道理了。可他們或是濟南的,或是青州的,甚至連東昌的都有,弟兄們可看不得父老鄉親餓肚子,這次末將來要糧食,那要是手下的糙漢們回頭見不到糧食,可是要軍心浮動的。”
周云深這話一出王汝濟、黃國齊全都猛然變色,姓周的這是什么意思?
都公然威脅起來了是吧?
周圍的隨從們也都有些傻眼,這個周云深剛才還態度很恭敬,怎么一下會變的這么跋扈了?
舉人郭知遜站起來大罵道:“好你個浮山千戶,竟敢如此說話,難不成你還敢起兵造反不成?”
他是原戶部尚書郭尚友的孫子。
周云深冷冷打量一圈場中,對于郭知遜的話旁若未聞。
小小一個舉人算屁?前戶部尚書郭尚友算屁?
這又不是當年天下太平時候。
現在手里有刀的才是爺。
齊魯的虎皮已經被拆穿了,便是滋陽、益都這次能扛得過韃子的攻勢,魯王、衡王的影響力也將會衰落到極點。
不能御敵于外,每一戰都是被人打到了家門口,不知道要壞多少家當,那這樣的主兒只會越打越弱,越打越拉稀。
齊魯三王是如此,登萊也是如此。
清軍就是拿不下濰縣,他們還拿不下其他的城池嗎?就是連其他的城池都拿不下來,那一次次的掃蕩鄉野,也能重創登萊的經濟基礎。
讓登萊越打越疲憊。
所以這齊魯膠東的未來是屬于秦朗軍,是屬于駙馬爺的。
因為他們要兵有兵,要糧有糧,要錢有錢。
而且膠東地勢緊要,登州水城是駙馬爺絕不會放棄的要害。
這點上你只需要看浮山城的架勢就能感覺的到。
所以秦朗軍才是今后韃子在齊魯的主要對手,大明朝都拉稀了,郭知遜這種大明朝的舉人又算個屁啊?
周云深根本就無視了郭知遜,只是對王汝濟道:“末將所說并無它意,只是營中確實軍心難違,若是要不到糧食,這些丘八可認不得準備,到時鬧出事端來,憑白壞了大局。”
王汝濟伸出手指點點周云深,渾身都在打顫,可最后還是忍住怒火,他現在倒不怕浮山人馬鬧出兵變,別看周云深說是那么說,但登萊的官兒誰不知道駙馬爺手下對兵馬掌控的有多么深啊。
可他真怕周云深不再聽命向昌樂進軍。
當下轉頭看看黃國齊和郭知遜,黃國齊閉著眼睛根本不搭理他,那就郭知遜了。
“縣尊,屬下營中也缺糧啊。”
郭知遜負責統帶濰縣一部分民勇民壯,手下有千把人,每十天向縣衙領一回糧。
一次二百擔!
昨天才領的糧食。
王汝濟一指郭知遜道,“你且分出一百擔糧食給周千戶。”
郭知遜急道:“縣尊……”
他就不信周云深敢真犯天下之大不韙,浮山兵背后站的可是駙馬爺,它的一舉一動也都牽扯著秦駙馬呢。給周云深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坑自家的大boss。
王汝濟心中也很氣,不過又有些無可奈何,只能說道:“無須再言,你先給一百擔于周千戶,救救他們的急,本縣稍后再給你補上就是。”
郭知遜氣得滿臉通紅,卻又不得不聽命,狠狠瞪了周云深兩眼,甩手而去。
他堂堂戶部尚書之孫,舉人之尊,真的顏面無存了。
周云深要到糧食了,就立馬又變回了原先的好臉,對王汝濟、黃國齊等笑著拱手抱拳而去。
……
益都城下人嘶馬騰,大批的清軍趕到城下,對著益都城虎視眈眈。
城頭已經布滿士兵,每隔一會兒便有士兵向城外射出煙花,好照亮城外黑暗,同時城壕外側也有很多個被點起的火堆,作為外圍的預警。
益都的青州兵沒那個實力與清軍野戰,所以城外他們是完全退讓出了。
在在西城城門樓上,衡王朱由棷望著幾里外清軍營地的篝火出神。總制李士元和王世子朱慈熾陪在他身邊,眾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自從臨淄遭焚,益都城內的人便就知道戰爭要再次來臨了。
這次說來益都的壓力依舊不是很大,清軍總共才一萬多人,還要防備著東昌府的榆園軍和滋陽的兵馬,那能用在益都戰場上的人丁相當的有限。
如果是早前的商山之戰前,朱由棷保不準真有可能讓李士元帶兵拒敵于國門之外,但現在么,他是真沒那個膽量了。
不過守城的信心朱由棷還是不缺的,他也相信自己兩萬人足可以穩住益都城。
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朱由棷并非癡線,他很清楚一次次的任由清兵蹂躪青州,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機。
可他真心無化解之法啊。
近萬入的清軍營地占地甚廣,密密麻麻的火光布滿眼球。
“父王,登萊一直沒有答應傾力來援,與我軍會師一處,共擊韃虜。只是說派人進入昌樂。”朱慈熾低聲對朱由棷說道,“孩兒覺得,還是向金陵告急,叫金陵下旨去登萊,方才能如我意。”
李士元耳朵動了動,一言不發。這事兒他早就跟衡王有說過,能順不能逆。若是強壓著登萊兵與青州兵馬打配合,那這一戰還是不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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