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外天堂
在登州,安義飛能夠商量的人只有沈懋爵。
后者作為沈廷揚的堂弟,實際上在秦朗軍中是頗顯另類的。
很多與明廷有聯(lián)系的事,別人能插嘴能贊同,沈懋爵卻需要避嫌。
這是一種無形中的默契。
并沒有被顯擺于所有人的眼前,更沒有什么明文規(guī)定,但雙方卻都很心知肚明。
所以看著安義飛,沈懋爵臉皮都是扭曲的。“老安啊,你這難為我嗎?”
“這有啥難為的?屋里又沒其他人,我就讓你分析分析,又不要你表態(tài)?”安義飛笑的有點小狡詐。
沈懋爵哭笑不得的點著安義飛,這還真是個避嫌的好法子。
“行,那我就姑且一說,聽不聽隨你。”
沈懋爵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這事兒咱們要分兩個方面來看,先說公,先說出兵,一兩千治安兵不算什么,但與登萊言卻無疑是雪中送炭。曾化龍必對我等大感滿意,少不得還要上書金陵。這對駙馬爺都是甚為有利的。而具體的不利之處在于,一旦登萊局勢危機,曾化龍必然還會再打上咱們的主意。”
“那時候我們?nèi)粢琅f答應(yīng),則浮山城守衛(wèi)將會銳減,危害重大。”
“而若不答應(yīng),之前積累的好感盡數(shù)敗壞不提,反更會為曾化龍、周亮工憎恨。”
“再來說不出兵,那先就要得罪了曾化龍、周亮工,繼而就也得罪了朝廷。金陵與駙馬爺之間本就有些微妙,眼下駙馬爺徐州報捷,聲名大振,朝廷面上是稱贊連連,實則怎么想的……”
沈懋爵咳咳了兩聲咽下了接下的話,但言語里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安義飛連連點頭,的確是這么個理兒。
“現(xiàn)在咱們不出兵,很可能就會給朝廷一借口,或是說把本已經(jīng)有的裂痕……別的更大。”
安義飛沉吟了半響,沈懋爵的這幾句話一點都沒涉及到戰(zhàn)術(shù)戰(zhàn)略,但只是如此就很難叫人做出決斷了。
“然后咱們再說私。民間對我軍印象如何,那是無需多言的,完全不在于這次出兵與否。可官就是官,不是所有人都跟海州的劉知州那么乖覺知趣的,在大明州府縣各級衙門秩序還沒有被徹底摧毀的情況下,我軍很難真正做到取而代之。除非駙馬爺要與金陵徹底撕破臉皮。”
“那么要怎么才能在不跟金陵撕破臉皮的情況下,逐步奪取齊魯奪取膠東的實權(quán)呢?我且以為眼下清軍東進之舉,至關(guān)重要。”
再接下去,有些話沈懋爵實在不好說了,比如說借刀殺人什么的。但沈懋爵不說這話,安義飛就想不到嗎?
于是,思索了一番后安義飛答應(yīng)出兵。
“周亮工,周亮工才是關(guān)鍵啊。”
不管是借刀殺人還是反客為主,萊州知府周亮工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
這人在膠東的聲望很高隆,兩年前的濰縣之戰(zhàn),九成九的名頭都被他得去了。
所以只要有這個周亮工在,登萊的局面就不可能被當(dāng)?shù)剀娒裢耆严M耐性谇乩受姷纳砩希@人就代表著登萊官府最后的希望。
但這人的成色具體如何,安義飛卻又怎么都看不透。
兩年前的濰縣之戰(zhàn),說是對戰(zhàn)三個月,實則這三個月中是有很大的水分的。
這不是說安義飛在有意的貶低周亮工,而是實事求是的說話。
他要真的對周亮工瞧不上眼,就不會把之當(dāng)成一塊很硬很硬的絆腳石了。
而是對周亮工的真實能力打上了問號。
從而就引出了一種可能——如果這次周亮工在濰縣,乃至是青州,撐不住架兒了呢?
青州告急,登萊囤兵濰縣這是第一步。畢竟這地方是登萊的西大門,是登萊整個官道的起點。
膠東的官道,北線是由濰縣向東,沿途穿過昌邑、掖縣(萊州府城)進入登州地界,然后過黃縣抵到蓬萊,蓬萊就也是登州府的府城。
南線則是從濰縣往東南方延伸,經(jīng)高密抵到膠州。然后掉頭向東,進入登州府,穿過萊陽縣,進抵福山。
如果說登萊兩府的官道是個長方形,那么到此,這個長方形的四個點就全都出來了。
西邊是濰縣和交州,東面是蓬萊和福山。
官道從蓬萊向南到福山,與南線官道交匯,然后再沿著半島東部的海岸線向南延伸到寧海州。
這就是整個膠東半島上的官道。
說真的,很簡陋,連一些個縣城都沒有通通的串聯(lián)到。
可即便如此它也是整個膠東最為重要的交通干道。
也是大部隊行進必先追求的路線。
當(dāng)年清軍前后費時三個月都沒能拿下濰縣,這大大影響了其軍對登萊兩府的攻略。越過濰縣向東的清軍不是沒有,卻很難有大的收獲。只能是雷聲大雨點小。
而這就是濰縣之戰(zhàn)的意義。
現(xiàn)在濰縣再度成為了焦點,那不是登萊兵屯駐濰縣不動,便能讓清兵卻步登萊的。
清兵如果無論拿得下拿不下益都城,他們都會對濰縣發(fā)起進攻的。
不提濰縣的戰(zhàn)略意義,單是大批的明軍匯聚濰縣,這本身對青州清軍就是極大威脅。
如果周亮工有真才實學(xué),面對這一局勢,他保不定能玩出什么新花樣來呢。一兩千治安兵固然重要,卻也不是必須。
可要是他名不符其實,那給他一兩千兵就更是無關(guān)大礙了。
反而會叫秦朗軍落個好名聲。
還有就是秦朗與金陵朝廷的裂痕,作為一個下屬,安義飛實在承擔(dān)不去‘離間’君臣的罪名。
他把自己想的一切通通寫進了密信里,然后使人迅速飛報徐州。
在里頭他甚至有些露骨的寫到,即便要借刀殺人,濰縣里頭有了他們的人,那也比沒人要更加的方便。
在關(guān)系到整個登萊局勢的前提下,小小一個周亮工在安義飛眼中,著實是無關(guān)緊要的。
……
周云深至今都有些不真實感,只覺得是人飄在云里霧里,沉不下去。
登州來消息,竟然是命他引兩千治安兵趕赴濰縣,這是不是有些荒誕啊?
他從投奔了秦朗軍之后,可從沒奢望過謀求兵權(quán)啊。
結(jié)果兩千治安兵就這么的飛到了他手中。
真的是太不真實了。
當(dāng)然,周云深也更加的感激肺腑。
這家這是真的拿他當(dāng)自己人啊,要不怎么會把這種重任交給他呢?
光是這么個感悟就能叫周云深飄飄若仙。
……
從浮山城趕往濰縣,總路程三百里少了些,周云深帶人六天就趕到了地兒。
隊伍抵到時,萊州兵也不過才趕到了千把人。
為首的是登州鎮(zhèn)總兵黃廕恩之侄黃國齊。
黃廕恩本是齊魯?shù)母笨偙矗粍汕迮艛D的不成樣子,便乖覺的退避三舍,上書告老了。
只不過人去官之后沒有真的回老家洛陽,而是留在了濟南。
等到崇禎帝跑路到登州時,就想起了黃廕恩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真老了,就下了一道旨意調(diào)他來登州任上。
雖然這登州鎮(zhèn)早就是個空架子了。
崇禎十一年,多爾袞率軍南略,圍攻濟南時,賬面上的六千登萊兵就全報銷掉了。
黃廕恩到了登州之后,是什么事也干不了。
還是周亮工再回登萊,利用自己的名望和曾化龍的鼎力支持,多方籌措錢糧,才召集了三四千人馬。這些人名義上可都是登州鎮(zhèn)建制,黃廕恩非常知趣的撒手不管,而把自己的侄子黃國齊塞了進去。
周亮工自然無不應(yīng)允,以至于黃國齊更上一步,直接坐上了參將位置。
濰縣城外,黑壓壓的的難民圍在秦朗軍的營地按照著吩咐乖乖的排起隊來,他們都在等待秦朗軍的施粥,有很多難民甚至是從濟南府一路逃過來的。
不少人本已經(jīng)在青州落了腳了,可誰想再度復(fù)來的清軍那么兇殘,不少殺人越貨,更一把火燒了臨淄城,那窮兇極惡的模樣真不知道嚇傻了多少人。
于是很多的青州百姓,都紛紛往東逃來。
濰縣只是他們的一個暫時落腳地,下一步他們還要去登州,或是去交州浮山。
后者在齊魯境內(nèi)的名氣也不小呢,很多百姓都知道那里是秦朗軍的一據(jù)點。
幾十名治安兵架起大鍋,在幾個簡易窩棚下熬粥,香氣一出來,人群都騷動起來,上百名士兵站到人群邊緣,維持著秩序。
幾名軍官也在人群中不住的走動著,他們語氣柔和,態(tài)度可親,沒一點的架子,讓難民們保持安定,很是最受難民尊敬。
因為這種形象的軍官與他們記憶里的大明軍官,那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
趙應(yīng)元(一百六十五、六十六兩章,搞不清楚,怎么名字都弄錯了?趙應(yīng)元變成趙啟元,再從趙啟元變成了徐啟元,實在很暈)一邊走一邊對難民們喊道:“大家都別擠,都別急,都有粥喝,俺們駙馬爺早就說了,就是俺們自己沒吃的也要你們有吃的,現(xiàn)在俺們的周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去找城里的官兒們解決糧米問題了,一旦要來米糧,就立刻派人護送你們?nèi)ジ∩匠牵瑹o論如何都要給大家找一條活路。”
如今的登萊兩府,唯一能敞開了口子接受難民的地方就是浮山城。
因為那地方直接能連通郁洲山島,來再多的難民也不用怕。
這都二月里了,冰雪都快消融了,海上的通道也即將恢復(fù),浮山城怕個毛線啊。
一對帶著兩個孩子的小夫妻猛地跪到趙應(yīng)元身旁,滿臉感激的大喊著:“駙馬爺?shù)拇蠖鞔蟮滦〉膫円惠呑佣疾桓彝 !闭f罷就一拉還有些發(fā)懵的倆兒子,“快磕頭,給駙馬爺磕頭。”
這表情實在有點浮夸了。
可是放在眼下這個環(huán)境里頭,難民們誰又會去分辨這點浮夸不浮夸呢?
而是想也不想就紛紛響應(yīng)起,“駙馬爺可救了俺們所有人了,這大恩大德,一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也不敢忘啊。”
齊魯這些年歷經(jīng)了太多的亂攪了,這些人兵也見的多了,他們原本以為,只搶東西不殺人不女干淫的兵就算是好兵了,可這支秦大駙馬爺手下的兵卻完全給他們打開了新世界,別說搶東西了,那就是連隨意打罵人的都沒有。
雖然不叫人喝生水,不叫人隨地大小便這些條例很古怪,可人家一根毫毛不傷你的,也不拉民夫,而是設(shè)立粥棚施粥,你還想要啥啊?
說真的,從秦朗軍的身上,這些難民才算自絕望中真正的看到一絲活的希望。
趙應(yīng)元伸手讓所有人安靜,他性情上本就同情小民,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因為跟農(nóng)民軍通風(fēng)報信而被王鰲永訓(xùn)斥,然后就此走人,投奔了李自成。
仇恨富貴權(quán)勢之人,同情弱小寡民,這是刻進了趙應(yīng)元骨子里的基因,所以他對于眼前的難民不知道有多么和藹呢。
“大伙都聽好了,俺們駙馬爺手下的隊伍,說話算話,只要有咱們自己吃的,就絕少不了你們吃的。”
難民們再是一片歡呼雀躍。
趙應(yīng)元就趁機叫軍中的教習(xí)教員之流開始宣講起浮山城的好處來。
在那個地方你不缺吃的,不缺穿的,沒人任意打罵你,更不會有人隨隨便便的欺辱人,只要你乖乖的遵守一些條例,就跟遵守朝廷的法度法規(guī)一樣,你就能活的安居樂業(yè)。
這種說法哪怕有眼前的治安兵們做示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取信所有人,可是誰敢說難民們沒有聽在心里?
只要一遍遍的去重復(fù),浮山城就很快會在他們心底里生根。
因為他們是難民,是生活沒有著落,人也沒有了根的難民。
而只要他們這些人來到了浮山城,感受到浮山城內(nèi)的一切與宣講的真心沒啥不同,那認(rèn)同感立馬就會水涌一樣卷來。
趙應(yīng)元本身不就是這么的嗎?
他最早也只是為尋一個活路,但很快的,整個人就被浮山城收攏到手中了。
就是因為他這么多年來從未見過一個如浮山城這般讓人著迷的地方。
只要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就能吃得飽穿得暖,更可以成家立業(yè),沒有達官顯貴的壓迫,沒有隨隨便便的欺辱,對于明末時候的百姓們言,浮山城就是一片天堂地……
(https://www.dzxsw.cc/book/42982981/71630671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