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技重施
秦朗一直都在等待一個與士紳地主利益集團做徹底切割的機會。
之前他也有在做,像收留阮大鋮,那就是一個刺激江南士大夫集團的絕佳手段。
但始終做的并不怎么明顯。
因為之前他還披著一層‘孤臣’的外衣。
外界看他的目光也有一層明顯的過濾鏡。
可現在不同了。
秦朗軍主動外擴——占據膠東州縣地盤,從某角度上說,秦朗就向外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這也是他兩年多來第一次主動的表達了自己與金陵朝廷背離的意愿。
這種情況下他本來就要開罪大量的文人士大夫,那就索性切割的更加干凈好了。
要知道,此前一直困擾著秦朗的糧食問題,現如今已經有了極大的緩解。甚至只說眼下人口, 秦朗已經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
哪怕是接下來要納入大量的百姓到自己治下,島上也早就有準備,兩年時間里郁洲山島上早就儲備了海量的糧食。
所以說,雙方就是鬧翻了,秦朗的根基也不會出問題。
而直接關系到軍工產業的煤鐵因素,有徐州這個煤鐵產地,他同樣也不需要犯愁。
金聲桓可不是傻子,才不會什么都聽金陵的招呼呢。
徐州的地主豪紳們,他們很多人都在煤鐵礦產上有經營,那些人即便很不滿意秦朗在土地上的方針策略,可說到做生意,那他們還是不會有半點遲疑的。
沒人會跟銀子結仇。
江南的很多商戶商家也是如此。
他們一邊對秦朗的土地政策會極其的不滿,可另一邊卻根本無法抗拒那些亮晶晶的小可愛。
況且金陵也不可能明面下令禁止江南淮揚與郁洲山島的商貿。
或者再退一步說,金陵真的用行政軍事手段干預了,秦朗也不怕啊。他的水師已默默發展了一年多,完全可以走海上線路,與江南繼續互通有無。
所以秦朗還怕啥呢?他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他了。
清軍此前的強大攻勢,讓膠東地區的很多個州縣無法抵抗,當官的或降或逃,而現在這些地區就都落入秦朗軍的手中了。秦朗軍甚至還從福山向北前凸了數十里。
黃廕恩一個字都沒說,曾化龍為首的登萊巡撫衙門上下皆又驚又怒,一邊急忙快報金陵,另一邊就大力的招兵買馬。
反正眼下登州城中有的是人丁,只要舍得給糧食, 恨短時間里曾化龍就能拉起一支隊伍。
而且他們追近也正搞到手了一批錢糧么,數量很是豐厚,足可以支撐一年半載的。
所以登州兵眨眼就又有了三四千人。
真的很怕秦朗軍趁虛而入多了登州城的曾化龍,完全顧不得其他了。
登州衙門里也隔三差五的開大會,現在大半膠東地區的士紳賢達都匯聚到登州,他們中有很多是之前就逃到登州的,也有見秦朗軍架勢不對,趕忙跑來登州求援的。
但有屁用嗎?
這年頭手里握著刀的說話才算話。
當然,也有一部分識趣的人,此時此刻已經圍在了秦朗的身邊。
這些人就可以用‘開明士紳’來形容么。
就跟當年教員他們舉事的時候,那也是有很多人背叛了自己的出身階級的么。
當然,秦朗現在是不敢跟偉人們相提并論的,因為他清楚自己身邊圍攏來的開明士紳,肯定有很多人是墻頭草隨風倒,還有不少人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有一些人是看好秦朗軍的未來,想的更加長遠。
真正發自內心的認同秦朗政策方陣的人,或許有,但絕對很少很少。
秦朗清楚他身邊的人是什么貨色,卻不會驅除他們,要團結更多的人么。
這些人甭管心里頭是怎么想的,他們能明面上表示服從,這就夠了。
就像各州縣軍管會的牌子一掛起來,就也有一部分秀才童生和衙門里的差役文書主動投效秦朗的,你甭管他們心底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只要來投,那就都收了。(名聲太壞的除外)
這就是勢!
一如此前的老奴老李一樣。
在你舉起大旗,并且不斷的發展壯大的時候,那就能吸引越來越多的人投效。
秦朗的路線方針與大明朝有很多的不同,老奴時期的后金,和皇太極中前期時的韃清,與大明的路線方針就完全一致嗎?
老奴和皇太極有傷害到那些降將降官們的利益了嗎?
李自成的大順是什么方針策略,對地主士紳階級又是怎樣的傷害?
這都是再明白不過的事。
但不還是有很多降將降官紛紛涌現嗎?
這全都是一個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當介入的外力足夠強勢的時候,你不想粉身碎骨,那就只能低頭,只能順服。甭管你內心是不是一百個一千個反感這個路線方針,你都要為之服務。
同時呢,時間也會改變很多很多的東西。
隨著秦朗軍這個勢力存在的時間一點點增長,既得利益者集團就也會越大的壯大,一直增長,一直壯大,直到新的既得利益集團徹底覆蓋或是同化了前朝的既得利益集團,那新朝的根基就徹底的穩固牢固了。
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秦朗有一定的耐心。
……
秦朗對未來有一定的耐心,沈志祥對眼前的秦兵營壘也半點耐心也沒。
當天夜里他就發起了猛烈攻勢。
大批清兵本來是悄悄的抱著大捆的蘆葦一點點向壕溝抹去的,結果秦朗軍布置在陣前的地雷讓他們的身影顯露無疑。
當地雷爆響之后,一顆顆早就蓄勢大發的煙花立刻飛上了天空,把外圍的清兵身影映照的清晰無比。
下一刻槍炮齊發。
一顆顆開花彈殺傷力十足,而且火焰還往往引起了蒲葦的燃燒。
清軍的攻勢整個就亂成了一團糟。
不是因為臼炮+開花彈的殺傷力有多么的強,而是蘆葦蒲葦燒得太旺。
百脈湖旁的蘆葦蒲葦可都是枯黃顏色而非綠色的。這天氣才暖和幾天啊?
所以它們是沾點火星就起火,燒得不要太亮堂了。
直把沈志祥氣的險些背過氣。
但他并沒有放棄,先把清兵們扯下來,任憑陣前蘆葦燃燒,等到火焰熄滅后才又讓清兵出發。
在此之前,大量的蘆葦都已經被潑上了水。
可它們的重量也是大大增加啊。
之前一個人輕輕松松就能抱起來的蘆葦蒲葦,現在要兩個人一前一后的抬。
“公子,這清兵是不肯善罷甘休啊。”秦雄看著遠處的清兵,煙花趙亮下,人影幢幢的,顯然力度之大不下于之前的規模。
“沒事兒。他們想來送死就來吧。”等這些人頂著槍彈終于殺到跟前時候,秦朗才有好禮物等候著他們呢。
夜色里的軍伍組織紀律本就較差,驟然遭到打擊,他們崩潰的會更快的。
真就以為陣前的一些個地雷就是他所有的手段啦?
藥粉桶這東西雖然挺耗藥粉的,但威力十足,絕對是殺傷密集敵軍的無上利器。
秦朗早就給他們預備著呢。
沈志祥在后者看著秦兵槍炮再次齊鳴,天上也一顆顆煙花從不停歇,那是心疼的直流血。
不過他嘴角到底還是浮起了笑容。
因為臼炮的射擊速度在下降,而沒有了開花彈這一威脅,只憑火槍的自由射擊,那光是心理上的壓力就輕松了許多。
事實上,火槍的射擊效果并不小。
只不過自由射擊,槍聲雜亂無序,遠沒有排槍齊射來的有威懾力。
而且清軍也不是光挨打不還手的。
沈志祥手下的嫡系力量是當年孫元化組建起的火器軍,他跟孔有德等三順王是師出一門。
火槍火器玩的也是很溜的,而且眼下手里還多了一些蒙軍旗,弓箭射得也很精準。
所以很快也給秦兵造成了一定的損失。
尤其是這家伙仗著人多始終,分多路攻打秦朗軍營壘,而這個營壘本身又是一個大營,并不是只用來駐扎這千把人的。
所以就很正常的,至少在沈志祥看來是很正常的,他的手下奮戰了小半個時辰,就在多個方向舔屏了壕溝,畢竟了秦兵那相對稀疏的營壘。
“叔父,殺上去了,殺上去了。”
“哈哈,一切盡在我所料之中。”沈志祥很是得意,“高密兵少,柯永盛膽量已破,豈還敢出城來襲?故而秦兵稍作布置,即可高枕無憂也。”
“然而不巧的是,老夫率軍趕制,有了這五千軍,還能不破彼輩?”
所以這真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如果他領兵按照原計劃提前一天來到高密,那秦兵肯定會退到膠河對岸安營扎寨,哪里會直接推到北岸來呢?
這就是一塊送到嘴邊的肥肉,沈志祥豈能容它飛走了?
三道壕溝已經鋪平,前方就是秦朗軍那潦草的土墻柵欄,就是他們最后一道防線了。
清兵頓時士氣振奮,一時間槍子箭矢打的更急了。
而秦朗軍這里呢,一直沉寂著的虎蹲炮開始發威,連續打退了清兵兩次進攻。
但清兵士氣不墜,因為他們都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越來越多的清兵堆積到秦朗軍營壘前,他們還用打濕后的成捆蒲葦蘆葦做護墻,再加上一塊塊木板,竟也能形成一道有效的防護,大量的火槍兵和弓箭手躲在蘆葦墻后向秦朗軍射擊,更多的是拿著刀槍的綠旗兵。
而秦朗軍那邊的反擊卻肉眼可見的在下降。
天上的煙花在減少,臼炮的射擊速度更慢了,虎蹲炮的射速也在減慢。
作為玩火器的老手,沈志祥想都不想就明白這是因為什么。
長時間的快速發炮,不管是長管的紅衣重炮,還是臼炮和虎蹲炮之流的小炮,那都受不了的。這是時代所決定的限制。
而秦兵的火槍射擊密度也在下降,這就更好的反應了秦兵疲憊了。
沈志祥信心滿滿,他覺得今天收割功勞的時間要到了。
“永忠,你帶二百步甲上前。秦兵不是待宰的豬羊,我軍一旦發起總攻,必會遭受殊死抵抗。如有人膽敢后退,殺無赦!”
“遵命。”
沈永忠興奮的接令而去。
這場戰斗他們的損失肯定不會小了,但要是能一舉殺了秦兵千人,那再大的損傷都是值得的。
韃清從去歲與秦兵有過接觸以來,不管是幾位名王,還是征戰沙場的宿將,就沒人能討的好。這次他們續順公府能先拔頭籌,搶下大勝秦兵的頭一功,可不是沈家的大喜事么。
卻根本就沒想到,自己剛帶著二百甲兵來到前軍,他叔沈志祥剛剛發出總攻信號,就立馬見識到了一場震撼心神的大爆炸。
“轟,轟,轟……”
壕溝外圍一二十步距離,這是一個虎蹲炮打不到,但火槍弓箭全都能射到的距離。
秦朗想著清兵要是主動來進攻,盾車之類的東西很可能就會停在這里,所以早早就在這個距離上布下了一個個藥粉桶。
而且引燃模式絕對保險。
是以銅管底下連通的模式,直接把藥粉桶的火線引到土墻柵欄后的。
如此就算是三道壕溝里都灌滿了水,也不影響火線的干燥可燃。
而這還只是其一。
另一種是拉拽式引燃,用的是燧發機,就跟蓄勢待發的燧發槍一樣,扳機被一根繩子給拴住,通過銅管一直延伸到營地里,需要的時候只要輕輕一拽。
沈永忠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眼前這天崩地裂的場景真把他嚇懵了。
一朵朵巨大的爆炎就在他眼前升騰,大地都在顫抖,黑色的蘑菇云中夾雜著赤紅的火焰直沖天上,劇烈的沖擊波席卷四方,無數人的身體被輕易的撕成粉碎。
哪怕是軍中最勇猛的勇士,在這種毀滅性的力量面前也顯得那么不堪一擊,
以一處處爆炎為中心,十丈距離內的士兵幾乎無一能夠幸免。
很多士兵看似只被沖擊波沖的滿地亂滾,但再想站起來卻怎么也站不穩,宛如喝醉了的人樣,撲騰著撲騰著就再也撲騰不動了。
更多的士兵都被撲面而來的熱風掃的亂滾亂爬,一個個嚇的哇哇大叫……
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只是一味的發泄著內心的恐懼。
“殺啊——”
早就做著準備的秦朗軍,端著上好刺刀的火槍,嗷嗷叫著沖出來。
短暫的時間里,他們已經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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