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就有了今晚這通電話。

        狄妃之前打了好幾通電話到南大找黃珍珠，都找不到人。

        黃珍珠今晚打來，狄妃劈頭蓋臉就是責備：“你怎么才接我電話？你兒子女兒是不是不要了？”

        黃珍珠臉色一白：“怎么了？”

        狄妃編了個故事要錢，說狄楨狄珠夜間突發高燒，村里的赤腳醫生深夜收鋪，狄母心善，怕燒壞孩子腦子，只好連夜送去縣城治病。

        縣城的醫生有兩把刷子，但是收費奇高。聽說是專門給失足女治病的，那群體有錢，醫生小小一只注射用抗生素張口就要五十，看病看到能在縣城置業。

        狄楨狄珠被醫生看好了，再看收費單，狄母腦袋嗡的一下，八百多塊！狄母身上沒有這么多錢，現在一老兩小都被押在店里，等家里人拿錢去贖。

        這錢數在黃珍珠聽來，腦袋也是嗡的一下，狄妃在電話里催得緊：“快點籌錢來，我媽正在店里看孩子，可憐狄楨狄珠小小年紀，剛生完病就受這種苦。”

        掛上電話的黃珍珠神不守舍，她的工資沒發，掏空口袋也只有五六十塊錢，到哪里去籌錢救狄楨狄珠？

        黃珍珠想著去嫂子店里碰碰運氣。

        黃珍珠走到店門口，往里看見逼仄的小店里擺著小桌子，哥哥黃棟梁正在翻閱什么，一旁凳子上的嫂子氣極了，身子撲上去不讓他看：“買什么房子！把錢拿回村子能建個十層八層，你還借錢買房，你真是癲了！”

        哥哥要嫂子別鬧，自顧自查看房子圖紙：“這套怎么樣？坐北朝南，三個臥室，以后生了孩子一人一間。”

        “呸！誰跟你生孩子。”嫂子身子一扭，把臉撇開：“你掏空家底還借錢，硬要買房子，我們沒了錢，苦哈哈吃糠咽菜你就安樂？把我餓瘦了我就找別人去。”

        哥哥把嫂子往懷里帶，手開始不規矩：“那我最愛的咪咪會不會也餓瘦了？現在摸著還胖乎乎的。”

        嫂子嬌情地拉他的手要他別碰，被摸到癢處嘻笑了幾聲：“別碰我那里呀，癢死了~”

        哥哥把嫂子抱在懷里，悄聲哄了一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餓到你的。”

        嫂子一聽，感動得眼泛淚光，既想推開哥哥又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他，胸往他的手臂上蹭：“你就折磨我吧！我怎么就看上你這樣的壞男人呢！”

        黃珍珠本來想找哥哥嫂子想辦法，沒想到撞見這一幕，不敢再向前踏一步，哥哥嫂子掏空家底要買房子，她怎么開得了這個口？

        一想到狄楨狄珠剛生完病還凄凄慘慘地被人押在店里，黃珍珠在南市除了哥哥嫂子，旁人一概不識。

        思來想去，只有去求周明幫這個忙了，哪怕她是最不愿意求他的。

        ……

        周明是在銀湖山莊的家門前遇到黃珍珠的，她天剛亮就來了，以為他在家，只是存心磋磨她任她怎么敲門都不理她，等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不在家。

        昨晚，周明和好友從蛇口坐船過香港，談生意又喝了一夜酒盡興而歸，天剛露出鴨蛋青色，他在車庫停車，撞見坐在家門臺階上的黃珍珠，挺直的單薄脊背，脖頸微垂的姿態，長發拂肩時影影綽綽一張若有所思的臉。

        周明正想著怎么拿黃棟梁借錢的事來敲打她，琢磨怎么收拾她呢，村姑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周明略過黃珍珠，緩步走上臺階，開門的時候她跟在他的身后，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玄關那攤米粥放了一夜轉涼，泛著沉涼的白，提醒著黃珍珠昨天她破釜沉舟任他欺負都鐵了心要離開，今天又乖乖送上門來任他作踐，命運真是個好編劇。

        無事不登三寶殿，周明正愁拿捏不住黃珍珠，她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原來要跟他借九百塊錢。

        黃珍珠問周明借九百塊錢，眼底呼之欲出的哀求之色，跟他解釋家里出了點事。

        周明嗯了一聲，原本凌虐心起，想拿喬甚至戲耍一通黃珍珠再拿給她，但看她面露凄惶，盈著淚光的眼兒，想來是她哥黃棟梁要買房手頭不寬松，她走投無路才來到他這里來。

        周明翻出錢包，厚厚一沓錢，昨晚開了好彩，他情場失意，賭臺得意贏的，里面人民幣和港紙混做一堆，他沒心情數，想都塞給黃珍珠，有多少算多少。可心思一轉，一次性給她這么多，以后她再出點什么事，就不來求他了。

        周明從中數了九張人民幣拿給黃珍珠，失了村姑可以玩，生活多少缺了些樂趣。

        黃珍珠接了錢，細心整理后放進手袋，周明慢條斯理走上二樓，以為她會跟上，卻見她站在原地。

        黃珍珠拿了他的錢連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周明濃眉微挑：“嗯？”他笑得玩世不恭，叫她村姑：“不上樓報答我？”

        黃珍珠知道要報答他，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她沒說不行，只是揪緊了手袋，說自己要去趟郵局匯款，家里著急用。

        哦，匯款啊。

        周明鬧了一晚上有點乏了，面容懶倦：“去吧。”

        臨近周明家的郵局在南山大道519號，坐公車一塊錢，兩個站就能到，黃珍珠為了省下一塊錢，是走著去。

        她在郵局窗口填了匯款表，表下方可以寫匯款留言，黃珍珠掐算日期，端端正正地寫下：狄妃，這次多謝狄媽媽通宵達旦的幫忙，等她五一回村一定會當面謝謝她。

        紙上的筆跡娟秀流暢，附上從周明那來的原封不動的九百塊錢遞給郵局的工作人員。

        只是黃珍珠不知道，狄妃拿到匯款，只看了前面一行就把紙條捏成紙團擲進垃圾桶，沒有看見她五一放假要回村這一句。

        ……

        這邊周明洗漱后上床睡覺，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結實光裸的手臂往身邊抱，衾冷床薄的，后知后覺想起：哦，村姑去郵局了。

        他皺著濃眉回想，村姑剛剛怎么說的？去趟郵局匯款。那她還回不回來？不回來也行，就是別跑去和小保全踏青游湖，不然看他怎么收拾她。

        半夢半醒時凈想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周明自己都被自己逗笑，勾唇一笑，抱著枕頭翻了身又朦朦朧朧睡去。

        一個小時后，周明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不耐地嘖了一聲，摁捺住滿心不悅，下樓開門。

        玄關的那攤米粥無人收拾，周明毫不在意地略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黃珍珠，她身后是漫天迷離的雨簾，細雨濛濛窸窸窣窣，澆打得庭院的植物清幽碧綠。

        黃珍珠淋了雨，幾縷打濕的發絲黏在頰邊，襯得她眉眼生動艷麗，她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我沒帶雨傘，是跑回來的。”

        目睹這一幕，周明的心臟奇異地震顫了一下，像有一只蝴蝶輕震羽翼掠過心湖，激起一小圈漣漪。

        周明語調古怪地嗯了一聲，轉身走進屋里，可能是被吵醒，也可能是思緒紛亂，一不留神踏上那攤米粥，黏膩膩粘了滿鞋底。

        他無奈地抬腳看了一眼鞋底。

        進門后的黃珍珠看周明踩了滿鞋底的米粥，她知道‘吃地上的米粥’是她最不愿面對的回憶，但還是要面對：“我來收拾。”

        周明不可置否，慢條斯理脫了那雙鞋，赤足也無所謂，家里干凈還有地暖。

        身后的黃珍珠也換上鞋子，把手上提的一袋蘋果示給他看：“我買了點水果給你。”她承諾：“我現在沒有錢，會存錢還給你的。”

        周明瞥了一眼黃珍珠提那袋的水果，那袋子他認識，山莊門前的鮮果店，東西低檔又便宜，村姑借了錢就拿這三瓜兩棗的便宜貨做人情，當禮品，真糊弄他。

        黃珍珠可不這么想，她回來時經過鮮果店，想到自己上門借錢，手上空空也沒提點東西，真不好意思，進去買了些水果。

        店內有兩塊五一斤的山區野蘋果，也有五塊錢一斤的山東大蘋果。

        黃珍珠心想在村頭的水果店，又甜又圓的紅富士也才一塊五一斤呀，大城市尤其這種富人區的地段，東西都好貴。

        今天匯了錢才能贖出狄楨狄珠這對小家伙，如果不是周明借錢幫忙，黃珍珠都不知道怎么辦，滿腦子都是發燒初愈的一對子女對著不熟悉的診所，睜著惶恐的眼咿呀呀地哭泣。

        黃珍珠想到這里，咬咬牙在鮮果店買了兩斤山東大蘋果，一路上避著雨提到周明這，一路上還怕蘋果磕到傷到，卻不知道他沒有波瀾的背后，卻在心里奚落這是低檔的便宜貨。

        黃珍珠望著他的一雙杏眼圓圓，真摯又濕亮，她剛剛淋了雨，曼麗的長發透著點濕意，雨珠沿著她垂落的發絲滴進領口處，潤濕的布料緊貼，沾濕的溝壑顯得越發幽深。

        村姑還挺勾人的。

        黃珍珠不知道這男人已經狼變，把水果放在廚房的料理臺，走進衛生間拿笤帚拖把，就聽見他對她說：“村姑，別管了。上樓。”

        黃珍珠握著拖把的手停了停，應了一聲：“……好。”

        欲望使人生動，因為真的想要，全身每個細胞調動起來朝著目標進發，沒有欲望的人是一具空殼。黃珍珠現在就沒有欲望。

        臥室的床上，黃珍珠和周明說：“你不要再像前晚那樣，我懷孕了。”

        周明才不管懷孕這事，他本來就不要這孩子，不慎流了也是這孩子的命數。

        周明被黃珍珠撩得火起，把她的腦袋往下摁，回答得模棱兩可：“看你表現。乖點，把我伺候好。”

        周明有時在想，村姑這模樣不打口紅廣告可惜了，怯怯張嘴的樣子，透著朦朧的嫵媚眼神，她不是慣常的櫻桃小嘴，圓潤的紅唇飽滿微厚，沒有弧角，看起來不止適合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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