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沒有如果

        憶柔一夜沒睡好，總在睡睡醒醒之間，睡著時以為醒著，醒來后又覺得仿似在夢中。折騰了一宿，第二天她起得很晚。

        吃過早飯，月兒小心地問：“大小姐，還去跟老爺說嗎？”

        憶柔穩了穩神，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緊張，然后小聲說：“月兒，你到樓下看看，要是老爺一人在房里，你來叫我！”

        月兒答應一聲下了樓。

        憶柔在樓上坐立不安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她幾乎要打退堂鼓，她不想再掙扎了，如果整日里這樣，她寧愿去死。

        就在她等得心弦快要崩斷的時候，月兒跑上樓來。

        月兒喘著氣：“大小姐，你快去吧！老爺一人回了房，夫人大概在后院忙，你可要把自己想的都說清楚啊！”

        憶柔使勁咬了一下嘴唇，急匆匆地下了樓。

        她輕輕推開了父母房屋的門，水若寒正背對著她不知在找什么東西。憶柔的心咚咚跳著，但她只有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否則，她會真的嫁給莫鐵雁。

        進屋后她輕輕掩上了門，壯著膽子，聲音哆嗦著低低地叫了一聲“爹”。

        水若寒沒想到憶柔會來，只聽腳步聲他就知道是她了，但他身形沒動，還是那個姿勢站著，冷冷地問了一句：“什么事？”

        憶柔聽著這三個字，心里就那么一沉，她知道，這次她來錯了，他不會管她的。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雙手用力互攥著，緊張地說：“我……我……我想跟你說件事。”

        水若寒翻著桌子上的東西，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依舊是三個字：“什么事？”

        憶柔強忍著心中的痛，強忍著眼里的淚：“我……我不想嫁人！”

        水若寒終于轉過了身，他看著憶柔，眼里是復雜的神情，有厭惡，有不甘，有憐惜，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業火。

        水若寒用力閉了一下雙眼，再睜開時，強迫自己把目光從憶柔身上移開，冷冷地說：“你早做什么去了？夫人已經找人看好日子了，四月二十二。”

        憶柔咬著嘴唇，怯怯地說：“可是……沒有人跟我說，讓我嫁給莫鐵雁啊！我……我不知道……”

        水若寒冷哼一聲：“你不知道？莫鐵雁回大漠前不是只跟你說了嗎？”

        憶柔雙手攥得太緊，指甲扎進了她柔軟的手心里，她卻并未覺得疼，反而讓她清醒了一下，不那么害怕了，她舔了一下發干的雙唇，解釋道：“我……我以為他鬧著玩的，因為只有他跟我說，娘沒跟我提，所以我也沒敢冒然去問娘。”

        水若寒竟然笑了，只可惜是哭笑：“你現在來找我就不怕‘冒然’？請帖都發出去了，難不成再收回來？你回去吧！”

        憶柔呆呆地站著自言自語：“請帖都發出去了？那就是定下了！”

        她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了，隱約間似乎又聽著水若寒讓她回去，她想抬腳，一雙腳卻似長在了那里。

        她把眼一閉，把心一橫，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再次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如果沒有以前的種種，你們讓我嫁給誰，我便嫁給誰。可是……可是，現在，我……不想欺騙他，更不想……欺騙自己。”

        水若寒的臉突然紅了，繼而變得蒼白。

        以前的種種？你居然還想著那件事？你……很好啊！我說過別再提那件事，可每到緊要關頭，你果真就會拿它說事，跟那個女人還真是一樣的——賤！

        水若寒氣得恨不能把桌子掀了，他向前一步，冷笑一聲，一字一句地說：“只可惜沒有‘如果’，所以你就認命吧！”

        憶柔做夢也沒想到等到的竟是這樣一句，她呆了，木然地站著，無力地抬起了一雙淚眼，看到的是一張冰冷無情的臉。

        憶柔蒼白的臉更白了，她覺得整個胸腔內空空的，那一刻，她覺得體內那個叫心臟的東西突然被人挖走了。她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思想，像一根沒有生命的木樁呆呆地站著。

        水若寒似乎還不解恨，又冷聲道：“回你的房間去，要是不愿意嫁，自己跟莫鐵雁說！別再難為他人。”

        說完，水若寒行走帶風，頭也不回地從她身邊飄了出去。

        憶柔咬著嘴唇，指甲已深深扎進手心里。嘴唇上滲出了血，手心里滲出了血。她全然不知，她只是用力地控制著自己，提醒著自己，別倒下。

        葉語青在門外把他們的話全聽到了，水若寒出去時，她輕輕躲到了一邊，又等著失魂落魄的憶柔走出了房間，她才站出來。望著憶柔的背影，她不著痕跡地冷笑了幾聲。

        憶柔回到房間，月兒忙問怎么樣。憶柔強迫著自己恢復成了原樣，她不想讓月兒看出自己有任何的不妥。

        憶柔輕聲說：“月兒，你去忙吧！我要躺一會兒。”

        月兒狐疑地望著憶柔，但還是聽話地出去了。

        憶柔回到臥室便關上了門，她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坐到了椅子上。

        她的頭很疼，是那種木木的疼；她的胸口很疼，是那種凌遲般的疼。她使勁地捂著胸口，又干咳起來。她麻木地低頭，一灘紅紅的東西從嘴里吐了出來。

        憶柔無力地把左胳膊放到把桌子上，然后把臉貼在了胳膊上。她閉著眼，任憑眼淚無聲而下，她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冰冷的腥甜，讓她的頭腦又出現了短暫的清晰。

        “只可惜沒有‘如果’，所以，你就認命吧！”

        那冰冷的話語像一把尖刀扎在憶柔千瘡百孔的心上。自己就是為了那虛無的情而茍活著，可如今，她似乎明白了，也許一直以來，他都是在騙自己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別出什么亂子，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所以有時不得不在自己面前裝。

        憶柔抬起了淚流滿面的頭，癡癡看著眼前那攤紅的令人心悸的血，反而笑了。

        如果沒有以前你對我說的那些，如果沒有那快樂的三天，你們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可是，我的心已裝不下別人了。你闖進了我的心里，在那里種下了一個叫‘情’的東西，卻又殘忍地離開。原來，沒有‘如果’啊！那我就聽你的，認命吧！

        憶柔嘴角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她用尖尖的手指輕劃著桌上那腥紅的血，變成了朵朵紅艷的梅花。

        飛雪突然闖進來了，她笑著喊著，可當她看到眼前的大小姐時，整個人怔住了。那令人恐怖的一幕：嘴角帶血的憶柔，用蒼白的手指在桌上畫著血紅的梅花。

        飛雪驚魂未定地看著憶柔，顫聲問：“大……大小姐，你……你怎么了？”

        憶柔輕輕擦了擦淚，用一張紙蓋住了那片血梅花，淡淡一笑：“沒什么，飛雪，你有事嗎？”

        飛雪似乎還沒緩過神來，她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么事。我……我們家少爺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他……他本想親自來找大小姐的，可……可又怕被別人說了閑話，便讓我來告訴大小姐，說……說他只等著娶新娘子了。”

        憶柔輕笑著：“飛雪，去叫你們家少爺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飛雪跑下樓去，正好看到水若寒夫婦和二十少爺。

        她是個肚子里藏不住半點東西的人，見到他們三人，便嚷嚷開了：“老爺夫人，大小姐好奇怪啊！我進她房時，可把我嚇死了。她臉色蒼白，嘴角上還有血，更可怕的是，桌子上也有一灘血，她用手指把那些血畫成了一片梅花呢。”

        莫鐵雁看著飛雪，瞪了她一眼：“你沒發燒吧？說什么胡話啊？”

        飛雪委屈地說：“我沒說胡話，是真的。少爺，你快去看看吧！大小姐說找你有事呢！”

        莫鐵雁急忙上樓了。

        語青看了水若寒一眼，水若寒面無表情地向后院走去。

        葉語青故意自問自答：“若寒，不會有什么事吧？不過，就算有事，憶柔也叫鐵雁去了，這還沒出嫁的，就一心只想著自己人了。”

        水若寒沒說一個字，只給葉語青留下了一個孤寂的背影。

        莫鐵雁走進憶柔的房間時，憶柔如平常一樣站起來迎著了他。鐵雁看了看，沒什么啊！他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飛雪這丫頭是怎么了！

        憶柔招呼他坐下后，問：“莫老爺跟十六夫人都好吧？”

        莫鐵雁笑著說：“他們很好，我爹聽說我要娶中原第一大美人，高興的不得了。”

        憶柔的臉微微一紅，輕聲問：“莫公子，我的事……我娘都跟你說了吧？”

        莫鐵雁急忙說：“大小姐，我們不談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何必總掛在嘴邊？”

        憶柔低下頭，輕聲問：“你要來水家嗎？”

        “當然啊！你爹娘只有你們兩個女兒，哪一個他們也舍不得，所以，我就入贅水家了。”

        憶柔紅著臉，豁出去似的說了一段違心的話：“做媳婦的就應該孝敬公婆，我還是隨你回大漠吧！二夫人走了，十六夫人就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了。你若到水家來，她會很孤單的。”

        莫鐵雁感激地望著憶柔，溫柔地說：“大小姐，你真是位善良的好女孩。你放心好了，我娘有我爹呢！她是我爹十六個老婆中最受疼愛的一個。”

        “我知道莫老爺最疼十六夫人。可我們做子女的，也應該對父母盡孝啊！”

        莫鐵雁兩眼癡癡地望著憶柔，輕聲道：“可我怕你不習慣大漠的生活啊！那里風沙太大，你這樣的身子，我真怕……再說了，你走了，只有二小姐一人，她能幫你父母嗎？”

        “莫公子！人……沒有享不了的福，也沒有吃不了的苦，我能習慣的。水家只有思柔就足夠了，她很能干。再說了，我留下來，也只是個擺設，幫不上任何忙。”

        莫鐵雁急忙制止了她：“可不能這么說，一個家缺了誰都不行。既然你這么想，我可以去跟老爺夫人商量一下。”

        憶柔感激地點了點頭，催促道：“莫公子，那……那現在就去跟他們說！成親后，我們……我們就回大漠！”

        莫鐵雁笑著開玩笑：“大小姐如此心急，我這就去跟水老爺和夫人商量。可大小姐要是真去了大漠，那是我們大漠人的福氣，但中原人大概要失望了，從此后他們去哪兒欣賞美人啊！”

        憶柔紅著臉低下了頭，莫鐵雁看著她楚楚動人的含羞模樣，心中更是生起了無限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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