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馬場碎尸（十三）
云曦瑤聽見老仵作說的話，忍不住回過頭來，瞪大了眼，不可思議道：“你說什么？那碎尸就是這失蹤已久的榮家的第二個孩子？”
這不可能啊，剛剛才找到了一點(diǎn)嫌疑人的蛛絲馬跡，怎么還沒來的及確認(rèn)，嫌疑人就先死了？
老仵作驗的那具碎尸，死亡時間大約是在兩日前，而這榮國公府的老太君和容大夫人很明顯是今天才確認(rèn)死亡的，嫌疑人比死者的死亡時間還要早，怎么可能完成作案？
也就是說，如今來看，榮家這走失的孩子，不可能是殺人兇手。
線索又?jǐn)嗔耍脐噩巼@了口氣。
而云曦瑤這邊愁云慘淡，她對面的榮國公卻可以說是凄風(fēng)苦雨了。
“你說，他死了？那個孩子？”榮國公身形一晃，抬手捂著胸口晃了幾下，眼前一黑，差點(diǎn)暈過去。
裴桓與容瑯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榮國公，榮國公生得魁梧，是個將門之后的典范，一向是身子硬朗，可這一會兒的功夫，接連迎來三大噩耗，整個人總算是有些撐不住了，血壓飆升，差點(diǎn)暈過去。
短短一個時辰之內(nèi)，他的母親、夫人還有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兒子，接連死去。
這都是他最親的人，他人到中年，甚至到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他年邁的老母親喜氣洋洋地準(zhǔn)備著過六十大壽；伴他半生的夫人賢惠能干，晨起時還在與他說笑；他走失的兒子雖然長歪了，但好歹留著他的骨血，他還想著以后怎么把他接回來，或者不接回來，給他點(diǎn)錢，做個營生，以后時不時去看一看，至少也算是合家圓滿。
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了，這個家支離破碎，就偌大的榮國公府，與他親近的，就剩下一個盲了眼的兒子。
榮國公想到這，一時急火攻心，猛地嘔了一口血，鮮紅的血灑在地上，像是盛開在彼岸的花，艷麗無雙卻鬼氣森森。
“國公！”云曦瑤驚呼一聲，眼皮直跳，生怕這榮國公一把年紀(jì)了撐不住，趕緊叫了身邊不知所措的小廝，將那太醫(yī)趕緊找來。
太醫(yī)馬不停蹄跟著小廝一路小跑，帶著箱篋趕到，見到眼前這吐血昏厥的榮國公，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脫口而出一句“天爺啊！”，便連忙打開箱篋，一陣翻找后又捻出一根明晃晃的銀針，在榮國公身上的幾處大穴扎了幾下，又喂了一粒指甲蓋大小的藥丸，沒多久，榮國公渾身一抖，眼皮顫了顫，總算是醒了過來。
老太醫(y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到榮國公睜開眼，渾身緊繃著的勁松開后，腿一軟，一時沒站住便后仰著坐到了地上。
“還好，還好，國公爺福大命大，要是晚來一步，國公爺?shù)男悦y保。”
在場的人紛紛松了一口氣，榮九思雖說看不見，但聽聲音也猜了個大概，面上的憂心忡忡總算是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絲稍微釋然了一些的笑意：
“父親若是沒事，那便當(dāng)真是萬幸，多虧了李太醫(yī)的妙手。”
“榮大人言重了……”李太醫(yī)連忙站了起來，沖榮九思的方向彎腰行禮。
雖然他看不見。
正當(dāng)整間屋子里充斥著輕松的氣氛之時，身后卻傳來了一些異樣的聲音：
“嗬……嗬……”
“你們聽……這是什么聲音？”云曦瑤耳朵尖，略微動了動，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找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正是來源于李太醫(yī)的身后。
李太醫(yī)離得近，自然也聽到了這類似于拉風(fēng)箱一樣的聲音，他渾身一僵，總有一種不妙的預(yù)感。
榮九思的耳朵自然也很好使，他皺著眉，總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側(cè)著耳朵聽了幾聲，忽然僵住，有些荒誕地道：
“李太醫(yī)，我怎么覺得有些像……父親的聲音？”
聲音很輕，像是怕聲音大了會驚擾到誰的夢。
已經(jīng)回過神來，并且早已幾步便走到榮國公身邊，見到一切的李太醫(yī)，看到眼前的景象，腿一軟，直直地跪在了榮國公的身前，頭也不回地沉悶應(yīng)聲：
“榮大人所言，屬實(shí)。”
云曦瑤瞪大了眼，走上前去，想瞧瞧榮國公緣何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不成想只看了一眼便驚在原地，沒有辦法動彈，一股涼氣從她的足下一直升到顱頂，以至于渾身冰涼。
“怎么會……”
她眼前的榮國公已然不是之前那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他仰面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眼珠亂轉(zhuǎn)卻始終聚不到焦，全身痙攣著在地上扭動，身子扭曲得不成樣子。
看起來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全無意識。
看起來像是一條穿著華服的蟲豸，在地上全無尊嚴(yán)地扭動著，屈辱，悲哀，又可憐。
原來，他中風(fēng)了。
大約是急火攻心，血壓飆升，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么，總之，像一座玉山轟然倒塌，他倒在地上，痛苦萬分。
幸而一眼過后，她的眼眸被一雙溫?zé)岬氖终戚p輕遮住。
烏木沉香浮動著，籠罩了云曦瑤全身，并且像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力量一般，她輕嗅幾口，便感覺自己原本發(fā)抖的身子漸漸穩(wěn)住了，一顆‘砰砰’亂跳到讓人疑心會從嗓子眼里直接冒出來的心，也慢慢定了下來。
她一下子無所畏懼。
“殿下還是別看了。”容瑯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她耳畔響起，仿佛天塌下來他都這個腔調(diào)，“省得晚上做噩夢。”
說完，他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著些什么，隨后云曦瑤就感覺，搭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穩(wěn)穩(wěn)地平移到只剩下了一只，其間半點(diǎn)光都沒漏進(jìn)來，另一只手撤下，很快便搭在了她的肩上。
這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容瑯的手掌居然這么大，一只手便能將她一雙眼遮住。
云曦瑤被之前震撼而痛心的場景沖擊心神，整個人神思混沌，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著。
“殿下，失禮了。”容瑯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在云曦瑤耳邊響起。
云曦瑤還在想他怎么就失禮了，下一秒?yún)s感受到從肩上傳來一陣不可違抗的力量，推著她，促使她轉(zhuǎn)了個身。
她暈暈乎乎地照做，很快便感覺眼前天光大亮，擋在她眼前的手掌撤去，離開前似乎還不舍地輕輕揉了揉她的額頭，隨后便有日光迫不及待地在她眼前炸開。
“唔，想了想還是讓殿下轉(zhuǎn)過身來比較好。”容瑯沖云曦瑤笑了笑，眼底閃著揉碎的日光，“事出緊急，冒犯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沒事，沒事。”云曦瑤訥訥回應(yīng)。她看著容瑯的笑，一顆心不聽使喚地又開始急速躍動，一點(diǎn)紅又悄悄漫上了耳根，也不清楚為什么，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他，有些慌亂地率先錯開了眼神，低下頭，卻不小心將泛紅的耳朵暴露了出來。
好巧不巧，還被面前一直看著她的容瑯給逮了個正著，容瑯看著這一抹紅，先怔了一瞬，隨后唇角不由自主地挑起，笑得意味深長。
這是……害羞了？唔，是個好兆頭。
容瑯念及此，笑意更深，像個總算將獵物叼進(jìn)窩的狐貍。
“李太醫(yī)，你不是說榮國公已經(jīng)沒事了嗎？可眼下這分明是中風(fēng)了！”裴桓比云曦瑤站得還要靠前些，并未發(fā)現(xiàn)身后的暗潮涌動，滿眼都是榮國公中風(fēng)的模樣，皺著眉沉聲道，“你說現(xiàn)下該怎么辦？”
“這……”李太醫(yī)湊上前去，撥開榮國公的眼皮看了看，又執(zhí)著榮國公的一只手勉強(qiáng)把了脈，面色沉重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身朝裴桓行了禮，有些遺憾道，“裴大人，榮國公這中風(fēng)是因驚怒之下，血涌顱頂，淤塞經(jīng)絡(luò)所致，此癥來得急，卻不好去除，只得先扎上幾針稍作緩釋，雖說此時暫無性命之虞，但此后需得靜養(yǎng)，好生伺候，切不可動怒。”
“……中風(fēng)？所以父親這病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榮九思驟聞噩耗，身形一晃，本就單薄清減的身形一下子仿佛又瘦了不少，像是無法承受這樣的結(jié)果，卻還不死心地想要得個確切的說法，以打消隱秘的期望。
近乎自虐的做法。
“咳，可以這樣說，若是日后伺候得當(dāng)……或許，或許也能恢復(fù)原貌。”李太醫(yī)有些不忍，但還是說了實(shí)情。
“我懂了，多謝太醫(yī)。”榮九思沉默了一瞬，木然道。
云曦瑤看著也有些同情他，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這榮九思一家子人竟然就剩下了他自己，這也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這案子可真是撲朔迷離，一環(huán)套著一環(huán)，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誰在針對他們家一般，他父親中風(fēng)，母親與祖母被毒害，還有那未曾謀面的兄弟，連個全尸都沒留下來，甚至那頭都不翼而飛了……
等等，頭？
云曦瑤突然想起來，自己本來是因為那顆頭在榮國公府才來赴宴的，結(jié)果沒找到頭卻接連卷入這么多案子，導(dǎo)致她都忘了自己是為了什么而來的了。
既然一時半會兒那投毒案線索斷了，找不著頭緒，不妨先找到那碎尸的頭，將尸體拼湊齊全，也算是讓逝者安息了。
而且……云曦瑤瞇了瞇眼，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榮國公府失蹤已久的兒子暴斃，頭為什么會在這榮國公府里藏著？
誰會害他？
“001，上次的覓尸符我想再兌一張。”云曦瑤呼喚系統(tǒng)。
很快，符紙在她手中出現(xiàn)了，云曦瑤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找到了頭所在的位置。
“東北方向，距此1公里左右是那里？”云曦瑤突然問道。
“……是我的裁冰軒，怎么了？”榮九思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滿臉不解。
云曦瑤看著他清雅溫潤的面容，心底突然泛起一陣?yán)湟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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