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簪
楊蓮花抓著他濕噠噠的衣袖,胸腔內的那顆心依舊跳得厲害,面色微紅地垂首道:“對,對不起,害你也濕了衣裳。”
李哪吒倒并未在意這事兒,僅是輕聲問道:“摔疼了么?”他目光柔和,好似忘記了方才欲要斥責的沖動。
女孩子有些赧然地搖了搖頭,柔聲道:“我沒事。”他剛才將她護得很好,這白雪又軟,除了打濕了身子,倒并無大礙。
不過少年畢竟性子急躁,還是忍不住冷下了臉,蹙眉揚聲道:“你在那看甚么呢?”他抬頭望去,那只黑鷹已然不見了蹤影,“這會子跑出來看鳥,你不怕凍著啊?”
楊蓮花這才猛然想起那只奇怪的黑鷹,她轉頭望了眼,此刻的蒼穹又恢復一片平靜。
“沒甚么,”女孩子收回視線,掩飾著心中的疑惑,沉靜看向他,“我是出來采藥的,忽聞見鷹叫聲,有些好奇罷了。”
李哪吒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歪頭盯著她看,愈發不悅道:“你這大雪天的,采甚么藥啊!不能等天氣晴朗了再來么?”
楊蓮花知道他是關心自個兒,也不再與他爭辯,趕忙握著他的手腕輕輕晃了晃,嬌聲軟糯道:“好啦!我錯了嘛!身上都濕了,快回去換衣服罷。”
女孩子淺笑盈盈,眉眼輕彎,似春風般蕩在少年的心間,他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也不好再繼續說她,便跑到一旁拾起她的藥籃子,一齊回了草堂。
臥房內,香爐余煙裊裊,空氣中彌漫著沁人的清香。
楊蓮花將將換好衣衫,還未來得及梳發,房門外便響起了有條不紊的敲門聲,她應了聲,趕忙系好腰上的絲絳,走過去開了門。
門外的少年已經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地站在那兒,他向來風馳電掣,動作迅疾,故此女孩子倒也不奇怪。
李哪吒跟著楊蓮花進了房門,他將手背在身后,稍顯拘束地站在那。
女孩子一邊兒用巾帕擦著被雪水打濕的發絲,一邊兒瞅著他,問道:“你找我有事兒呀?”
方才他特意來尋她,想必也是有事找她,只不過事發突然,她也便沒來得及問他。
少年凝神了片刻,緩緩將手伸至女孩子面前,攤開手心,只見手掌上躺著一支精致高雅的發簪。
楊蓮花頓時眼眸一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盯著那支發簪細細瞧了瞧,簪頭是一朵綻放的靛藍色海棠花,一旁還勾勒著一只小巧的蝴蝶,花心綴著一顆圓潤的純白玉石,泛著點點柔光。
“給你的,”李哪吒慢悠悠道,“生辰禮。”
女孩子抬起手指輕輕觸碰那只展翅的藍色蝴蝶,眼角眉梢皆是含羞的笑意,言不由衷道:“你給我送這樣貴重的物什做甚么?”
男子贈發簪,欲求此女子為妻,正所謂結發。
哪吒他是這個意思么?
“不貴不貴,”少年連忙搖了搖頭,笑道:“十五歲乃女子成人之際,自然不得怠慢。”
到底是女孩兒,一眼就能看出這玩意兒價值不菲,李哪吒又想起了不久前,在西岐主街的首飾鋪子里,太乙真人幫他付錢時那冷凝的神色。
老者捂著荷包的手微微顫抖,雖說是神仙,但天條有令,不得使用法術變幻錢財來愚弄百姓,而他的金磚都是法器,又怎能當錢使?這徒弟收得可真是造孽,連他僅有的那么點凡間積蓄都要被他敗光了。
楊蓮花接過那柄發簪,將簪身握在手心里,上頭還殘留著他手掌的余溫,心中好似淌過一陣暖流,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女孩子輕聲道:“謝謝你,哪吒。”
“客氣啥,你不戴上看看嘛?”他其實還是挺期待這發簪的上頭效果的,畢竟蓮花一直身著道袍,頭上僅系著一根素色發帶,他還從未見過女孩子稍加打扮的模樣。
楊蓮花伸手摸了摸頭頂那有些凌亂歪斜的垂鬟分肖髻,想著此刻還是不要糟蹋這好東西了,只得回應道:“等明日我梳個好看點的髻,再戴與你看罷。”
少年自覺有理,便贊同道:“也行,”隨即抬首問道:“那你喜歡么?”
女孩子連點了幾下頭,羞赧歡然道:“當然喜歡。”他送的,怎會不喜歡呢?
李哪吒當即滿意地咧開了嘴,畢竟清風師兄說過,女子最喜歡珠釵首飾了,而且這發簪還這般貴重,她當然會喜歡的。
這一日的終南山晚膳,僅有太乙真人帶著兩位童子到了場。
云中子在金霞洞前與玉鼎真人弈了幾個時辰的棋,都未見著楊戩一面,他自思,這師弟看來委實是個可成大業之人,一顆心鐵到了骨子里。
不過云中子給楊蓮花帶回來一盞漂亮的走馬燈,后者提著花燈在前院內轉圈,是滿臉的神采飛揚。
有一種歡喜是她得以毫無保留地展露在眾人面前的,那是來自親人對她的關愛,但還有一種喜悅是她想悄悄藏在心底的,那是一份帶著甜蜜與悸動的情愫。
李哪吒站在燭光熠熠的廊下,望著女孩子曼妙靈動的身影,有些失神,她的眼眸澄澈如水,發絲與腰間的細帶一同翻飛,衣衫素凈,氣質清雅,仿若一朵真正的蓮花。
彼時的王宮,是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蘇妲己剛從醉醺醺的帝辛那抽出身,裊裊婷婷地朝摘星樓頂走來。
女子穿著露肩華裙,面色微醺,眼底盡是嫵媚之意,月色下一聲鷹唳長鳴,隨即一只黑鷹落在了蘇妲己身旁。
那黑鷹搖身一閃,驀地變成了一位姿態姣好的美麗女子,她莞爾一笑道:“喜媚見過姐姐。”
蘇妲己看向她,眸色妖嬈:“妹妹可是尋著楊苒依了?”
名喚喜媚的女子搖了搖頭:“并未,”但她隨即眼眸一抬,繼續道:“不過,我在終南山見著一名與楊苒依長得頗為相似的女子,看上去年紀不大。”
她憑借楊苒依以往衣物上留下的氣息,一路搜尋到了終南山,雖未曾見著她人,但卻意外發現了那名女子,想來也并不是一無所獲。
“哦--”蘇妲己略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本宮倒確實聽說她有個自幼離家的妹妹。”如此看來,楊苒依也定然藏在終南山了。
那女子湊近了些,輕聲問道:“姐姐,被救走的三百黃巾力士也沒有消息?”
“沒有,”蘇妲己聞此便沉下了臉,“也不知被那些老頭兒藏到哪里去了!”
想必他們手腕上的赤紅狼毒花印也早已被抹去了,故此官府的人才尋不到一點兒蹤跡,看來玉虛宮是真打算介入此事了,甚么天道不可干預凡人命數,都是無稽之談。
三界內,就天道最為虛偽!
蘇妲己眸中又騰起綠芒,面上是怒火中燒的神色。
“那姐姐打算怎么辦?沒了這般多仙體供給靈氣,娘娘重生又得耗費更多時日了。”喜媚問道。
前者幽幽轉頭,瞥了對方一眼,冷冷道:“那就讓更多人與他們陪葬!”這世間唯獨人命最不值錢,她蘇妲己還有千千萬萬種借刀殺人的法子。
已然等了一千年,她不介意再多等等,畢竟縱情人間,恣意享樂,豈不美哉?
漫山白雪的夜里,月色顯得有些蒼茫,草堂內的爐火持續不斷地燃著,是冬夜里唯一的暖意。
楊苒依攏著袍子坐在堂前的廊木上,四周寂靜無聲。
風寒月皎,姑娘在那呆坐了一陣后,自覺愈發冷了,便起身回了房間,行至拐角處時,前方回廊的地面上,投射著流動的光影。
楊苒依側目瞥去,只瞧見妹妹的房門并未關緊,她不禁輕抿薄唇,無奈道,這丫頭怎的有些馬馬虎虎的,雖說這里安全,但其余人終歸都是男子,晚上就寢怎能不關好門呢?
姑娘一面兒在心里數落她,一面兒走到了她房門口,甫一抬眼望去,眸中是一片五彩斑斕,楊戩送給蓮花的那盞走馬燈此刻正在圓桌上歡快地旋轉著,牽動起姑娘兒時的記憶。
許多年前的七夕節,兄妹三人一塊兒在都城里看花燈會,小小的楊蓮花一眼便相中了東伯侯府世子姜文煥手中提著的那盞光怪陸離且無比精致的走馬燈。
走馬燈是鬼方國進貢的王族宮燈,大王賞了一盞給壽王府,那壽王妃姜氏便贈與了自個兒的親弟弟姜文煥。
小女孩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艷羨,她輕輕扯了扯姐姐楊苒依的衣角,央求道:“姐姐,我也想要一個。”
“蓮兒乖,那東西外頭買不著,姐姐帶你去買一盞最大的蓮花燈好不好?”楊苒依那會子也不大,但卻盡顯沉著地安撫著自個兒的妹妹。
不過蓮花并不太樂意,她又轉向另一側,仰視著比她高出一截的楊戩,眼眸閃閃道:“哥哥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少年有些為難地低頭看向她,正想著如何出言勸慰,卻瞧見她身旁的女孩子也在怔怔地望著他,眼中帶著期盼之意。
楊戩頓時將話咽回了肚子里,不太有底氣道:“我去問問我師父有沒有法子。”
后來,少年抱著許多宣紙木材回了府中,師父那雖沒有走馬燈,但卻給了他一本制作走馬燈的冊子,敲敲打打,描描畫畫一整天,當楊戩提著成品送到楊蓮花屋內的時候,小女孩兒雙眼亮晶晶的,歡呼雀躍了一陣后,便拉著姐姐在院內轉起了花燈。
楊苒依將視線從那花燈上移開,輕手輕腳地來到女孩子的床邊,掖了掖對方未蓋嚴實的被角,只見她的枕頭內側放著自個兒方才送與她的絹帕與荷包,還有一支發簪。
這發簪的材質她當然認得,那靛藍色的海棠花與蝴蝶皆是上好的翠羽所制,翠鳥之羽,珍貴罕見,僅王族富貴人家的女子才用得起,而所鑲嵌的白玉也是和田羊脂玉。
想來哪吒對蓮兒也著實是極其用心了。
姑娘垂眸一笑,神色怡然地轉身離去,在路過那盞走馬燈時,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忽明忽暗的光打在桌面上,她好似在桌上放著的宣紙上瞧見了“姐姐”二字,便略帶疑慮地走了過去。
宣紙被一方小木盒壓著,楊苒依拾起它,只見上頭字跡娟秀:這是哥哥送給姐姐的,請姐姐一定要收下。
姑娘的指尖略微顫抖,緩緩打開了那盒子,里頭裝著一只粉色玉鐲,縱使屋內光線昏暗,也依然色澤通亮,晶瑩剔透,與她頭頂那枚玉簪相得益彰。
楊苒依轉首看了眼床上背對她躺著的女孩子,這丫頭看來壓根兒就未入眠。
“中了招”的姑娘眸中含著氤氳的霧氣,悄聲走出房門,輕輕合上了門扉。
聞見關門聲的楊蓮花支起身子,探望了眼圓桌,見那首飾盒已然被取走,遂寬慰地松了口氣,她哥哥真是太難了,連送個鐲子都得讓清風師兄偷偷摸摸帶回來。
完成任務的女孩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轉身用手指輕彈發簪上的小蝴蝶,安然地闔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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