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守護
相府門前,人山人海,街巷被四面八方涌來的群眾圍得水泄不通,火把高舉在空中,映出了一張張飽含渴盼的臉。
方才騎馬奔來的人是宮中的內衛,城東內亂的消息傳至王宮內,武王不得不立即下令:用楊蓮花的心做藥引子解救全城百姓。
他們想活命。
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誰都想活命。
犧牲一個人,救下千萬人,保住大周的江山社稷,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左側是李哪吒,右側是楊戩,兩個人擋在大門口,同姜子牙和周營的諸位將領兩相對望,是敵是友,一目了然。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數月前的瓦崗寨,只不過這一次,被眾人圍剿的成了他們二人,不禁自嘲,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
“今日有我們兩個在,你們誰也別想進這個門!”李哪吒眸色凌厲,像狼一般陰森森地掃視過那片烏泱泱的人群。
一方是周營的戰斗力扛把子,一方是人多勢眾,好在黃天化沒跟他倆在一塊兒,否則全西岐有誰敢動手?
土行孫握著玄鐵棍,抱拳道:“二位師弟,對不住了!”
畢竟武王已經下令,姜子牙又親自坐陣,他們再怎么不樂意,這一架也必須得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是要姜子牙的命,老者也當仁不讓。
兩位少年沒有說話,僅是將手中的長兵器猛地一揮,往側跨了一步,那氣勢便已經令在場的人為之稍震,普通百姓們躲在周營將領的身后,有些畏懼地往后避了幾步。
在火光的照耀下,兩把長刃亮锃锃地斜橫在大門口。
一桿火尖槍,金色的槍刃紅光涌動,周身似有烈焰在隱隱焚燒。
一柄三尖兩刃刀,銀色的刀鋒映著冷寂的月色,藍芒凜冽,透著刺骨的寒意。
土行孫,雷震子,龍須虎,還有帶病上陣的武吉,黃家父子等人,呈包圍之勢一字排開,其后是攜杏黃旗端坐于四不相上的姜子牙。
也就在這個時候,黃天化從屋頂上落了下來。
只不過與眾人想的不一樣,他沒有來到黃家父子身邊,而是同李哪吒與楊戩站在了一塊兒。
姜子牙稍稍瞇起眼,用莊重的嗓音喚了聲:“天化!”
黃天化知道對方是甚么意思,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語氣沉重道:“爹,姜師叔,對不起!我答應過嬋玉,要護蓮兒妹妹周全。”
話音甫落,他手中的那把莫邪寶劍已然出鞘。
黃飛虎遙遙望著自己的兒子,眉目間顯出一份淡然冷靜。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當初如果不是李哪吒帶人來汜水關相救,他們黃家大抵早被帝辛滿門抄斬了,他能理解天化,也支持天化的選擇。
黃家父子無所作為,土行孫等人也不敢上前,就這樣彼此僵持著。
夜里的氣溫逐漸下降,火把上的燃油寸寸消耗。
終于有人在這嚴寒的漫長等待中失了耐心,放聲大喊道:“當年商王為了救妖妃蘇妲己的命,挖了王叔比干的心,蓮花姑娘既然是大周的真命天女,本就是來護佑西岐的,你們又為何要違逆天意啊?”
同樣都是挖心救人,商王僅僅是為了一個女人,就毫不猶豫地要了自己王叔的命,而如今,他們三個身為周將,卻棄全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顧,為了一個女人,眼睜睜看著武王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讓大周的基業就此毀于一旦。
兩相對比,孰高孰低,顯而易見,這樣露骨的質疑,是會激起民憤的。
一語既出,人群霎時騷動了起來,應和聲此起彼伏。
姜子牙沉下臉嘆了口氣,厲聲道:“你們還不動手?!”
“慢著!”
這一次,喊停的竟然是李哪吒。
他目光銳利,肅殺之余還有憤慨,“蓮花在傷兵營救了多少人?她替難民村的百姓無償診治,她每月在城中義診,發放草藥,你們難道都忘了嗎?”
李哪吒眉間深鎖著攥緊了拳頭,“她是朝歌上大夫的女兒,如果不是跟著我來了西岐,她同這場瘟疫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憑什么讓她犧牲自己?”
眾人以為這位少年向來只會用武力解決問題,卻不承想,他也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時候。
“我爹叫李靖,是陳塘關總兵,而我卻在這里與殷商為敵,與我的父母兄長為敵,”他說得無奈,卻鏗鏘有力,字字千鈞,“既然我李哪吒用命在守衛大周,保護全城百姓,那么你們又有甚么資格動我的女人?”
楊戩看向他,只覺得,經歷過這些歲月的戰爭洗禮,到底是將這個桀驁不馴,張揚恣意的少年,打磨出一絲沉穩來了,為了蓮兒,他果然還是愿意認下李靖這個爹的。
一聲劇烈的轟鳴之后,那桿金銀相間的火尖槍筆直地定在了地面上,仿佛整個大地都隨之震顫。
“我今天把話撂在這里,如果她因你們而死,我定會讓整個西岐給她陪葬,到時候,在場的各位,全都得死!”
李哪吒抬起陰沉的眼眸,語氣狠戾。
他本是百姓們心目中所向披靡,英勇無畏的大將軍,而此刻卻像惡魔一般狠狠盯著他們,仿佛下一刻,便會被他一槍封喉。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話絕非是一句單純的威脅。
趁著眾人被嚇唬住不敢出聲之時,楊戩搶先道:“姜師叔,能否再給蓮兒一點時間,她畢竟深得云中子師伯的真傳,也許馬上就能研制出有效的藥方了。”
姜子牙正進退維谷,楊戩這番說辭,倒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但老者明白,對方這絕對僅是緩兵之計。
那么接下來,他想怎么做?
-
相府東跨院內,寂寥無聲,這座院子幾乎已經空了,并且被設上了好幾層結界。
楊蓮花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徐徐睜眼之時,四周是一片昏暗。
那日奔去難民村的路上太冷了,她其實早就受了風寒,只不過,這些日子一直用藥物壓制著,直到她這兩日總被噩夢纏身,神志萎靡,才終于爆發了出來。
小姑娘冒出了些微冷汗,夢里有好多人一齊撲了上來,要挖她的心,而她方才也確確實實聽到了些甚么喊聲。
視線朦膿間,門扉被打開了,燭光透進來時,楊蓮花見著了一個裊娜的身影。
她嘴唇微啟,喚了聲:“姐姐。”
楊苒依在桌上放下燭臺,端著一碗白粥來到她床沿邊坐下,掖了掖她的被角,道:“蓮兒,你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
楊蓮花側躺在軟枕上,從被衾里伸出手,抓住了前者的裙衫,問道:“姐姐,外頭是不是來了甚么人啊?他們是不是想要我的心?”
昏黃的燭光打在她清瘦的側臉上,面色卻依舊是泛著白的。
“蓮兒,別怕!”楊苒依徐徐撫摸著妹妹的秀發,把哀傷都藏在了溫和的眉眼之后,柔聲道:“他們兩個會保護好你的,你就在這兒安心養病,快快好起來,知道嗎?”
她捧起瓷碗,問:“餓不餓?要不要先喝點兒粥?”
楊蓮花不想讓姐姐擔心,哪怕沒甚么胃口也乖順地點了點頭,從榻上裹著被子坐了起來。
只等將白粥吹散了熱氣,楊苒依才送至她唇邊,后者吃了一陣,又問:“娘,她還好嗎?”
楊苒依放下碗,回應道:“娘的身子骨也還算硬朗,她很聽話的,每日都有按時吃藥。”
姑娘淺淺笑著,語氣溫柔,“娘說,蓮兒親手配的藥,一定得好好喝。”
聞言,楊蓮花不自覺咬住了下唇,眼淚差點兒就溢出了眼眶。
“姐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眼神中帶著自我懷疑,聲音微微沙啞,“娘會死在這里,全城的百姓也會家破人亡……”
她無疑是心地善良的,同時也對未能破除瘟疫心懷愧疚。
楊苒依握住了她的手,直視她的雙眼問:“蓮兒,告訴姐姐,你害怕死亡嗎?”
“我怕!”楊蓮花毫不猶豫,她哽咽了,眸中已是淚光閃爍,“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娘,也舍不得哪吒和哥哥。”
說實話,除非是對這人世間心如槁木,否則,又有誰會當真不怕死呢?
“我們也同樣舍不得你,不希望你有事,如果要犧牲你救大家,娘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楊苒依目光誠摯,緩緩道:“你只是個小姑娘,又不是救世主,保住西岐,并非你的責任,你明白嗎?”
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悲戚。
要說自私,他們都很自私,誰都不希望自己最愛的人離世,真命天女這件事,不應該成為禁錮住蓮兒的枷鎖。
夜色又深了許多,直到楊蓮花安然睡下,楊苒依才離開前者的房間。
西岐的百姓迫于威懾,只得先相互攙扶著回了隔離區,生的希望與死的恐懼在眾人內心交織糾纏,這個夜晚,滿街的人潮就像是游魂野鬼,不知路在何方。
雪是從后半夜才開始下的,在人跡罕至的石板路上鋪灑了一層薄薄的鵝毛毯,掩蓋住了幾個時辰前相府門前的擾攘。
楊蓮花睡得并不好,姐姐離開后沒多久,她就醒了一次。
小姑娘有些輕微的咳嗽,雙足捂了一整晚,還是涼的。
輾轉反側間,她恍惚覺得屋子里多了個人,因著夢中不好的經歷,她強打起精神,迷迷糊糊地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穿梭著,似是在找著甚么東西。
楊蓮花本能地想喊出聲,卻在那人回頭之時,她停住了。
那是一雙雪亮透徹的眸子,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也尤為清晰。
他來到臥榻旁蹲下,將方才找到的大氅搭在肩上,輕聲道:“蓮花,快起來,把衣服穿好。”
縱使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這低沉的嗓音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令她無比安心。
楊蓮花起身,穿好外衣,又睜著惺忪的睡眼,任由他給自個兒套上鞋襪,披上大氅。
一切就緒之后,小姑娘茫然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你走,離開這里。”他轉過身,利索地將人覆于背上,“抱緊我!”
楊蓮花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少年人身上溫熱的氣息逐漸將她包裹,驅散了冬日的嚴寒,在埋首于那方結實寬敞的后背時,她眼角遽然漫上濕意,心中似有千濤駭浪在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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