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逃離
五更天的鐘聲還未敲響,夜幕渾濁,月色微茫,整座城都陷在黑暗與死寂當中。
雪花絮絮飄著,空中的風很大,李哪吒不敢飛高,又恐被人發(fā)現(xiàn),干脆棄了風火輪,借著毗連的屋頂院墻而行。
兩側的風景忽高忽低,飛速往后退去,楊蓮花緊緊抱著他,悵然感與無措感溢滿心間。
他們該去哪里?他們能去哪里?她的親人又該怎么辦?
如是想著,蜿蜒起伏的城墻已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
“他們來了!”
不遠處,傳來極其熟悉的一聲提醒。
“姐姐?”楊蓮花恍然抬起頭,只見城墻邊隱蔽的一角,正站著兩個人,還有“哥哥?”
尋著一片空地,李哪吒將她放下,楊戩和楊苒依趕忙迎了過來,此處因著有梧桐林做遮擋,值守的衛(wèi)兵不那么容易發(fā)現(xiàn),幾個人還能稍作停留。
“蓮兒,這個包袱里面有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些干糧和銀錢,你們先拿去應應急。”楊苒依挽住妹妹的胳膊,一項項仔細地交待。
李哪吒從楊戩手中接過行囊,斜挎在胸前。
楊蓮花不知該說些甚么好,對方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她的哥哥姐姐都想讓哪吒帶她走。
她握住楊苒依的手,擔憂道:“我們走了,你們怎么辦?還有娘,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啊!”
“你放心,我和楊戩會照顧好娘的,若是她真的不幸罹難,我們也一定會妥善處理好她的后事,不會讓她身陷于那片亂葬崗里的。”
楊苒依看著妹妹稍顯憔悴的小臉,一陣一陣的辛酸從心底涌了上來,朝歌的楊家早已家破人亡,不承想,如今來了西岐,又面臨這番生離死別的處境。
見她們兩姐妹難舍難分,楊戩只好催促道:“好了,不能再耽擱了,你們倆快走吧!”
他耐心地囑咐:“出了西岐,就一直往首陽山走,東北面的半山腰上有一處院落,是我管武吉要來的,我之前帶苒兒去過兩次,四周景致清幽,你們就先在那兒落腳,再做打算。”
楊蓮花放開姐姐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李哪吒剛想去背她,小姑娘卻又折了回來,泫然欲泣地喊了句:“姐姐!”
“蓮兒……”楊苒依抱著她的脊背輕輕拍了拍,眼淚不可控地落了下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頭頂?shù)男浅交薨禑o光,雪還在下,大地一片蒼茫。
四周闃然無聲,呵氣成白。
兩位少年站在雪地里靜靜地望著她們,心頭也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一個答應過要打下朝歌城,帶她們回家;一個允諾過會保護好她們娘仨,彼此再也不分開。身為男人,說過的話卻無法兌現(xiàn),那種無力感委實令他們感到羞憤。
李哪吒走過來輕輕拉了下楊蓮花的衣袖,低聲提醒:“蓮花,我們該走了。”
后者眸中含著淚,又看了眼自己的姐姐和兄長,提起裙擺就準備朝他們跪下。
楊戩同楊苒依忙去扶她,制止道:“蓮兒,你這是干甚么?”
“讓我給你們磕個頭吧!”小姑娘語調(diào)哽咽。
高堂不在,自然只能拜姐姐姐夫了。
楊苒依抓著她的胳膊,滿眼惻然地相勸:“好蓮兒,別再折騰自己了,弄濕了衣裳怎么辦?”
巡視的衛(wèi)兵已在半途,他們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楊戩蹙眉看向身旁站著的少年,神情沉重道:“哪吒,快帶她走吧!”
李哪吒走過來牽楊蓮花時,楊苒依卻突然朝他道:“哪吒,你叫我一聲姐姐。”
少年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種名為托付的情愫,無聲勝有聲,他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宇間顯露出一份真摯:“姐姐!”
姑娘朝他笑著,欣慰卻又凄清,“蓮兒就交給你了。”
余下的話,也用不著她再多說了。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李哪吒握緊了懷中姑娘的臂膀,嚴肅承諾道。
略微泛藍的夜幕下,風火輪的烈焰熊熊燃著,劃破了長空的寂靜。
楊蓮花俯趴在少年的肩頭,回首望去,地面上的人與景都在漸遠漸小。
出了城墻不遠處,她能遙遙望見城郊北面那晝夜焚燒的亂葬崗,疫毒太兇猛,病患死后必須馬上送到那里去,而后便是尸骨無存。
滾滾濃煙遮天蔽月,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
不久前的上元節(jié),這座城還是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而如今卻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楊蓮花神色愈漸悵惘,闔眸埋下了頭,她不敢再看了,每多看一眼,心中的內(nèi)疚感就會加重一分。
城墻內(nèi),楊戩尚站在原地,將身旁的姑娘摟在懷里,他們仰首望著,直至天際恢復平靜。
點點霜雪灑落在少年淡黃色的披風上,平靜清冷,楊苒依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心底藏有一份惴惴不安。
她其實一直都沒搞明白,楊戩這一世的劫難到底是甚么?如若僅是助周伐紂,那么若是西岐當真全軍覆沒,于他而言,豈不就是歷劫失敗?
她想要蓮兒平安喜樂,也希望這一世過后真君就能歸位。
楊苒依不禁自問,他們的未來到底會是甚么樣子?
她抬眸看向楊戩,俊逸疏朗的眉眼讓人望不盡,這一瞬,她霎時萌生出想與天相斗的沖動。
生生世世,她都想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首陽山上,枝頭滿是白絮的青松筆直聳立,是一片浩浩蕩蕩,橫無邊涯。
楊戩說的那處小院就坐落于溪邊,水面積了厚厚一層冰,泛著孤寂的冷光,夜晚靜得連一絲蟲鳴都未曾聽見。
李哪吒麻利地收了風火輪落在竹籬內(nèi),跑上臺階推開了正屋的房門,畢竟是楊戩他們兩個幽會的地方,里頭的陳設雖簡樸但也還算雅致,大抵因為設了結界,也沒甚么灰塵。
山間的溫度比城里低了許多,少年從箱柜內(nèi)翻出棉被鋪了滿榻,才敢抱著姑娘過去坐下。
吹了一路冷風,楊蓮花本就病著,這會子面色更是白得像紙,捂著唇一陣又一陣地咳嗽。
李哪吒匆匆在炭盆里生好火,朝她道:“折騰了一宿,你快些休息吧!”
這里頭只有一張床,楊蓮花注視著他,小聲問:“那你呢?”
“我……”少年環(huán)顧四周,有那么一瞬的遲疑,“我不困,你先睡!”
想來那兩人也是為了圖個方便,這里頭的物件基本都是一人份的,兩床被褥都在榻上了,連余出來打地鋪的都不剩。
他奔波了一整晚,怎么可能不累呢?
李哪吒正坐在矮凳上捅著炭火,棱角分明的側臉映在姑娘的眼眸里。
她抿唇囁嚅了下,還是道:“哪吒,你過來陪我一起睡吧!”
少年手中動作一頓,連眨了兩下眼睛才有些局促地起身走了過去。
雖說孤男寡女,情投意合,但他對天發(fā)誓,他絕對沒想順水推舟,趁人之危。
因著室內(nèi)生了火,窗扉被支起了一道窄隙透氣,山風竄進來時,吹得火焰搖擺不定。
李哪吒躺在榻上翻了個身,替身旁的姑娘擋風,后者卻緊緊拽著被衾,似是依舊有些冷。
少年試探性地碰了下她的手和腳,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你怎么躺了半天,還這么涼啊?”
“很冷嗎?有哪里不舒服嗎?”
楊蓮花睜開眼,搖了搖頭,緩緩應道:“沒有不舒服,就只是有點兒冷。”
話剛說完,那冰冷的雙足便被對方夾在了腿間,結實的身軀靠了過來,她的腦袋霎時埋在了一方溫暖的胸膛里。
脫了滿是風塵的外袍,此刻就著一件單薄的中衣,不得不說,李哪吒這身陽剛之氣,拿來御寒正合適。
兩個人緊緊相依,楊蓮花的身子終是熱乎些了,可臉也紅透了。
“哪吒……”她低聲喚著,輕輕推了推他。
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保不準會出甚么事兒,但眼下正漂泊不定,她的親人也還生死未卜,若他們在此承歡,她心里頭終究是過意不去的。
少年摟著她的肩膀,下巴靠在芬芳的秀發(fā)之間,沉聲安撫:“別擔心,我有分寸,天都快亮了,趕緊休息!”
他的話,楊蓮花自然是信的,而她現(xiàn)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窗外的毛月亮淡了許多,天際已經(jīng)微微泛起魚肚白。
姑娘沒再多想,輕輕地闔上了眼瞼,連日來的疲倦與焦慮似是在這一瞬被徹底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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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蓮花許久都沒睡得這樣安穩(wěn)過了,翌日醒來時,竟然已經(jīng)是傍晚了。
木窗被人支了起來,夕陽金燦燦地打在地面上,有些晃眼。
她不知身旁的少年是甚么時候起來的,趕忙穿好衣裳想出去找他,此刻的獨處,其實是讓她有些微害怕的。
姑娘打開門,站在廊下,山間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
李哪吒正端著兩碗面從旁邊的耳房走了出來,見著她,勾唇笑了笑:“起來了?”
楊蓮花目光落在碗上,稍帶點兒吃驚問:“你做的?”
他竟然自個兒跑去做飯了?
少年對上她狐疑的目光,有點不服氣地揚了揚下巴,“對啊!”
待她倉促梳洗完,兩個人坐下用膳。
面是楊苒依準備的干糧,調(diào)味料是他們之前留下的,李哪吒還在旁邊的竹林里挖了一根筍。
雖清湯寡水的,看著倒也舒服。
“怎么樣?”李哪吒吃了大半碗,放下竹筷,撐起腦袋問她。
楊蓮花做飯的手藝自然是沒得說,這面談不上有多好吃,但至少熟了,也沒坨。
向來是她給他準備吃食,今日能得他款待,再怎么粗茶淡飯,也能被她品嘗出別有一番風味來。
“不錯啊!”小姑娘流露出贊賞的神色,“我還以為你只會燒烤呢!”
少年是不經(jīng)夸的,眉毛都快揚上天了,得意笑道:“我比你想的可厲害多了,你要是喜歡,我日后可以常給你做啊!”
這人不當武將,怎的還打算洗手作羹湯了?
楊蓮花神情稍稍一僵,不動聲色地回應道:“還是我來吧!你幫我準備一些食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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