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不悔
“在這里過得可好?”
這道溫潤的聲音辨不出男女,就像那道被清白光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說話人的相貌。
“多謝主上關心,屬下很好。”
暗白光里的人同樣看不清容貌,但聽聲音便知是暮成雪。
“兩年了,你還未探清白云生的意圖,看來他對你早有戒備。”
若是白鷺洲再世或者白云生在此,想必定能認出這白光中的聲音——正是多年前在金鑾大澤中震退青龍的神秘人!
暮成雪臉色微微有些尷尬,沒有回應。
神秘人接著說道:
“雪兒已經蘇醒,還需最后一絲靈魂歸位。這些年你陪在白云生身邊,也算是替她了卻了的心愿。盡快完成任務,回到祖海。記住,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
這聲音里淡漠的語氣如火又如冰,讓暮成雪的心瞬間墮入了悲與痛的煎熬。
她雖然只是暮成雪的一片靈魂,但與暮成雪心意相通實為一人——一直愛著同一個人。
而此刻,那個注定無果的結局終于還是來了。一直背負著它前行的“暮成雪”也到了堅強的破點。
時至此月,她已分不清自己來到白云生身邊是心懷不軌,還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命運多舛的男子。
藍色的月光,舉世無雙。
星河漾下了一層層輕紗披在暮成雪身上。
主上早已離去,她卻時不知歸。
夜空如墨,潑出了曾經兩個人生與死間的片片幕幕;
涼風透骨,吹盡了此時此地一個女子滄海無助的孤獨。
正所謂:
溪水無情東自流,
落紅甘去終難留。
若仍有君見楊柳,
愿天不負此心愁。
“白云生,永別了···”
一語定清風。
恍惚間,隔世已惘,兩眼淚千行。
白云生回來的時候,竹屋里仍然亮著等候的燈火。
他推門而進,卻驚訝地看見暮成雪在喝酒。
喝的是他去年釀的那壇酒,但酒還不到時候。
白云生訝然坐在燭光對面,訝然道:
“雪兒,你怎么起來了,還喝起酒了?”
這是來到金鑾大澤后,他見暮成雪第一次喝酒。
“怎么啦?這你也要怪?”
酒過三杯的暮成雪已是俏臉微紅。
這張沉魚落雁的容顏白云生看過很多次,但此刻卻還是看失了神。
“我當然要怪,有酒怎能不等我回來一起喝?”
白云生豪爽一笑,心思盡拋,拂過一只酒杯斟滿清酒,頓時一股異香彌漫,聞之神清氣爽。
“好酒!”
雖然年份還不夠,白云生還是舉杯一飲而盡。
“以前總看你一個人喝酒,今天我陪你喝。”
今晚的暮成雪出人意料的開心,花容上笑靨不停。
酒并不好喝,因為還不到時候。但白云生喝得卻比任何一次都盡興,因為暮成雪在陪她喝。
項無間離開后,他一直期盼一個能與自己對飲的人,若是一位知心愛人自當絕配。
他們說了很多開心的事,很多不開心的事。
一碗一碗的酒從壇子里變出來——這是白云生嘗遍天下“佳釀”后自己新釀的酒,一直沒取名字。
現在它有了一個名字。
燈火闌珊,酒香泛靡。
白云生在這里飲酒,從來不以業力為護,這一次暮成雪也是。
談心間,兩個人很快目光迷離,怪異的酒味中漸漸彌漫出了曖昧,一股莫名的力量開始發作,拉扯著兩道身影擁在一起,打滅了桌頭的燈燭。
但沒人知道,一場突如其來的劫難即將席卷這片世外桃源。
翌日傍晚。
白云生從一片空洞的黑暗中醒來。
睜開眼,頭昏欲裂。
他艱難地爬起身,環顧竹屋,屋里的物什擺放得井然有序,空蕩無人。
推開門,夕光鋪灑成河,竹林里彌漫著一種怪異的氣味。
這讓白云生很快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四處望去,所見之景頓時令他心神俱震。
黑色,無邊無際的黑色充斥著視線所及的世界,透著一股尸殍遍野的荒涼。
竹枯島蔫,山黃水斷,潭盡魚滅,草木成灰。
山清水秀的湖心島一夜之間變成了灰燼之地,生機俱喪,天色昏沉。
頭頂的兩輪太陽都照不散這大地的死寂。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神經兮兮的低語在白云生嘴里念念叨叨,他慌張地左顧右盼,入眼的卻只有涼人心魄的黑色,黃色,死色。
“呼!”
白云生縱身躍起,長生劍現,站在高空的視角卻更加震撼。
放眼去,只見大澤之水沉降三丈,湖澤外百余里山河盡被無情的黑色夷為死地,像是一把燒天大火,一夜之間蒸發了湖水,焚滅了一切。
不一會兒,白云生落身在一片黑灰中,卻嗅不到一絲焚燒之味——這些生機盎然的山河林木,鳥獸魚蟲似乎被什么東西一口吞了似的,沒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連死的痕跡都沒有。
“是那股業力···”
冷靜下來的白云生恍然明白了災難的真相,普天之下也只有他體內那無物不噬的業力才有此等殘酷之威。
“雪兒!”
白云生忽然驚覺如狼,低吼一聲立刻回到枯島竹屋,里里外外尋了七八遍,卻沒有暮成雪的蹤跡。
他再次飛身御空,四周也感應不到暮成雪的氣息,心中的焦急頓時浴火而生。
“難道它把···不可能,絕不可能!”
順口的猜測讓擔憂變成了恐懼,對白云生來說,這世上恐怕已沒了比暮成雪更重要的人。
他一路御劍,飛天遁地,上山下湖,在破碎的山河里丟了魂似的尋找暮成雪的下落。
然而直到搜遍了千丈深的湖底,仍然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再抬頭,已是朗月星稀,夜幕降臨。
白云生孤身盤坐在一座山崖上,遠望湖澤,長生劍刺在崖石上,寒光閃閃。
他仔細地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事,乞求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燈火,美人,對酌,異香,怪欲,纏綿···陰陽交合的一瞬間,他體內似乎有一絲碎裂的聲音,像什么東西在破殼而出。然后,識海中便瘋狂涌出了那股黑色的力量,瞬間沖垮了他的意識。
記憶就此斷絕,接著便是醒來后的慘象。
突然,靜坐的白云生動如云豹,在藍白色的月光中,向正東方畫出一條筆直的血線。
金鑾大澤外陀羅地,粉紅色的花樹在月華中靜靜綻放。
白云生徒步在山谷中飛奔不停,一直跑出荒谷外,再往前便是熟悉又陌生的震風部洲,然而這一路也全無暮成雪離開的痕跡。
這是白云生兩年來第一次出世,想不到竟是為了尋找消失的愛人。
回到金鑾大澤,已經冷靜下來的白云生心中五味錯雜。自己在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小島上,木桌燭火,美酒獨杯。
但此刻喝在嘴里的酒卻沒了任何味道。
杯中映影,睹物思人。
萬般疑慮似破冰之泉,涌上心頭。
暮成雪的突然消失,金鑾大澤的詭異慘案,還有他蛻變的修為。
一夜之間,桎梏白云生已久的《地煞心經》第一層竟然神奇地突破了,第二層噬心咒的心法已在體內緩緩運轉,這讓他的業力修為躍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而更重要的是,白云生看著桌上的長生劍,竟有了血脈相連的感覺——他能清楚地看到神劍里的磅礴力量,它像個平靜的黑洞,時刻在悄然吞噬著五行元氣。
白云生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種莫名的覺悟感在全身涌動,這種感覺很莫名,也很舒服。
就在他對酒發呆的時候,忽然,一縷微弱的白光從他的心臟里飄出,散落在竹屋里,畫出了一幅青絲美人圖。
“雪兒!”
白云生剛剛激動地叫出聲來,人已蹭得一聲站起。
但暮成雪的虛影卻置若罔聞,只顧傾城一笑,柔聲道:
“云生,當你看到這個樣子的我,說明你已經安然醒來,而我已經離開這里。沒想到第一次陪你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和你在一起這兩年,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對了,你說這壇酒一直沒有名字,我已經給你想好了,就叫不悔。遇見你,我從來都沒有后悔···”
暮成雪說得有些匆忙,讓她的離開更加蹊蹺百出。
但此時此刻,白云生哪里還想得了這些。
眼前。
白影隨音落,淚影徒婆娑。
畫中暮成雪的身體化作片片白光,宛如一朵飛起的蒲公英,隨風飄散。
白云生匆忙伸手亂抓一通,卻只抓了一團空氣。
不知不覺間,雙眼滴紅。
來不及,等不及;說不完,道不盡。
白云生無力地跪在地上,面無神色,像個精靈丟了魂魄。
“為什么,為什么要走?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
低喃同夢囈,語無人和,夢無人了,唯剩一段段誰也聽不懂的囈語,在屋中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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