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不想當國王的王儲不是好鎖匠◎
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校園。
大西洋吹來的風掠過郁郁蔥蔥的綠色草地,吹動了金鏈樹上一串串懸掛下來的金鏈花,讓這片金色的瀑布閃爍出綢緞一樣的光澤,地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金色落花。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在松軟的落花上踏出幾個深深的腳印。
“感謝你們的通報,”男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色齊肩發(fā),身上的馬甲皺皺巴巴,還有幾滴機油的黑漬,“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惡了!”
他辛辛苦苦研究了這么多年的蒸汽機,決不能容許別人搶走他應(yīng)得的完整的專利!
“那可不是嘛!”來自法國的學者義憤填膺,“瓦特先生,我們也對此十分氣憤!您愿意自己親自去巴黎揪住那個不要臉的家伙,真是大快人心。”
“那是您應(yīng)得的權(quán)利。”另外一位戴著銀色假發(fā),外貌陰柔的法國學者微笑道。
幾人匆匆走過校園的樹林和草坪,迎面看見一位五十歲左右花白頭發(fā)的男人,深色的大衣一直垂到膝蓋。
他拄著拐杖站在那里,像是等待著他們。
瓦特連忙停下腳步,摘下帽子行了個禮:“斯密教授。”
“瓦特先生,聽說您要去巴黎?”老教授和藹地微笑道。
“哦,是的。過幾天就走……我有什么可以幫您嗎?”
“我的老朋友弗朗索瓦說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很希望能再見我一面。我也覺得自己老了,要趁還能走動的時候多去見見朋友……他住在凡爾納,去那里也會經(jīng)過巴黎,我正好拜訪一下其他的老朋友——不知道我們能否同行?”
“哦,當然!當然可以。”瓦特驚訝地說,“能與英國皇家學會會員同行,是我莫大的榮幸。”
……
凡爾賽宮,王太子妃臥室。
天花板上是畫家布歇繪制的金色天空,一道低矮的金色欄桿圍在床邊。那上面有一道裂痕——所有的王室子弟都是在這張床上誕生的,貴族們會全程旁觀。
盡管有欄桿的阻攔,但王太子路易最小的妹妹伊麗莎白出生時,還是因為人群拼命往前擠,把這條欄桿給擠裂了。
“殿下,新聞審查官說這條新聞不能登。”
安塔妮亞看著桌上的這篇報道:“今夏大豐收導(dǎo)致面粉價格驟跌,法國北部、東部農(nóng)民陷入困境。不少農(nóng)民因售賣小麥所得無法覆蓋運輸費用,不得不放棄采收,任由小麥爛在地里。”
這是《萊茵報》所寫的第一篇非轉(zhuǎn)載的、巴黎以外的報道——由剛剛招募到的一位外地通訊員供稿。
“審查官說,糧食豐收可以登,但后半截不可以——因為和‘國王的榮光’無關(guān)。”亨利耶特氣惱地說,“這可怎么辦?”
她大概是真的氣著了,絮絮叨叨地在屋子里轉(zhuǎn)悠:“你不知道,那個審查官特別傲慢,還很鄙夷地對我說‘你一個女孩子,怎么竟然做通訊員這種事’,真是把我氣死了!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做通訊員了?”
“別理他,你又不領(lǐng)他的薪水。”安塔妮亞安撫道,“他的眼界限制了他的認識,那是他的悲哀,不是你的。”
她把報道塞進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里,起身往外走:“麻煩你跟編輯們說一聲,先找另一篇報道填上吧。我想想辦法,不過這篇要實在不能登就算了。”
反正這篇報道最大的價值是觀測并且傳遞到她手里。至于新聞自由這種事——吃面包得一口一口來,現(xiàn)在還不是公然和王室秩序?qū)χ傻臅r候。
安塔妮亞派人去找路易,卻被告知太子殿下現(xiàn)在在蒸汽機的研究工場里。
于是她徑直去了尼古拉的地盤。
她到的時候,一高一矮兩個少年正趴在大木桌前討論,活像是法棍和圓面包站在一起。
“……電流通過空氣的時候會產(chǎn)生火化,就是氣體放電的電弧……瞬間就能產(chǎn)生很大的熱量。電焊條一定要確保接地,不然可能會出事。”尼古拉說。
路易努力湊近去看。
“要小心!電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你可千萬別隨便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真的那么危險嗎?”路易疑惑道,“它看起來很輕盈,也很漂亮。”
尼古拉想了想,在旁邊的儀器上撥弄兩下,拿起一支連著導(dǎo)線的金屬棒:“摸一摸?”
路易躍躍欲試:“真的可以嗎?”
尼古拉鼓勵地點點頭。
于是,路易摸了——“嗷!”
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種難以言說的酥麻感擊中他的指尖,他的頭發(fā)在瞬間炸了起來。
“好了,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確實不能亂動了?”尼古拉把開關(guān)關(guān)上,拍了拍小胖墩的肩膀。
路易懵懵地揉了揉手,又撓了撓頭:“啊……我確實知道了。這滋味真不好受。”
安塔妮亞看不下去了。
她敲敲門,同時走了進去:“尼古拉,你怎么能帶他做這么危險的事?”
兩個少年猛地回過身來。
路易下意識地把手藏到了背后:“啊,安托瓦內(nèi)特!你怎么來了?”
“我去你的屋子找你,諾瓦伯爵說你在這里。幸好我來了,”她涼涼地瞥了尼古拉一眼,“再晚一點,我怕不是要去上帝那里找你了。”
尼古拉挑了挑眉:你對我這么沒信心?
安塔妮亞裝作沒看見。
路易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呃,沒有啦,不會的,尼古拉非常小心。他到現(xiàn)在都不讓我碰他那些儀器呢……”他很小聲地“哼”了一聲。
“尼古拉?你干嘛這么小氣?”安塔妮亞果然又瞪了他一眼。
尼古拉:“……”
他拿起墻上掛的帽子:“你們聊,我去看看花園里的鴿子。”
路易立刻驚恐地看向他——我們是肩并肩的好伙伴,這種時候你怎么能扔下我走了呢!
尼古拉裝作沒看見,十分瀟灑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自知理虧,縮著脖子不敢吭聲的小胖墩。
凡爾賽宮剛通電的那個時代,安塔妮亞是曾經(jīng)見過因為操作不當引發(fā)觸電事故釀成火災(zāi)的。那可真是一場災(zāi)難,也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要是路易出事,她的計劃就全完了。
想想看,堂堂一國國王死于觸電!
她可不想以這樣的方式改變歷史。
但是,安塔妮亞看著滿臉小心翼翼討好她的表情的小胖墩時,又實在說不出那些斥責了。
她嘆口氣。算了,這孩子理解不了她的擔憂。
“路易,我已經(jīng)說過幾次了,你這段時間應(yīng)該不太忙?那我們不如明天去巴黎微服私訪吧。”
“啊……為什么呢?”路易不情愿地問道。
安塔妮亞揉了揉額角,“你生活在凡爾賽宮,但你將要統(tǒng)治的這個國家遠比這大得多——不說更遠的地方,就在巴黎城里,你知道面粉多少錢一磅嗎?你知道巴黎城的失業(yè)率是多少嗎?治安最好的是哪里,最差的是哪里,這又是為什么?”
路易使勁摳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安塔妮亞耐心地說:“路易,你得知道人民到底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不是透過大臣們呈上來的文件,而是透過你自己的眼睛。每個人都會忍不住追求自己的利益,而對大臣們來說,永遠讓你看到好的東西才符合他們的利益——因此你在這里根本看不到真實的世界。”
小胖墩抿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可憐巴巴地說:“好吧,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再過一段時間可以嗎?我想跟尼古拉一起研究電焊……”
安塔妮亞無奈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路易,你是這個國家的王太子,將來會成為國王。有自己的愛好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永遠記住,你有自己應(yīng)該承擔的責任。”
路易的嘴角撇下去,似乎心里掙扎了好一會兒。
“可是我其實,”路易的聲音越來越小,又開始揪上衣的下擺,“其實寧愿不要當這個王太子。”
“你……”安塔妮亞一時居然不知道說什么好。
雖然他確實不想當——上輩子她就知道這一點。可這是想不想的問題嗎?
安塔妮亞還沒想出勸說的話,路易突然抬起頭,像鼓足了勇氣一樣對她說:“安托瓦內(nèi)特,這話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但我今天對你坦誠——我討厭這里!”
安塔妮亞愣住了。
“你別害怕,我不是在責怪你!我其實還是很感激你的,是你來了之后,這里才發(fā)生了改變……但我還是要說,我很難受。”
路易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研究鎖嗎?因為無論多么復(fù)雜精細的鎖,最終都是可以破解的。但皇宮里的這些事,國家的這些事,我總是想不明白。我不是我的祖父和太陽王那樣的天生的君主,我沒有他們的天賦和對權(quán)力的欲|望!我也做不到,對宮里這些虛偽又無聊的禮儀甘之如飴!”
“在你來到這里之前,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只是下意識地整天擺弄鎖具,或者去打獵……但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我是在逃避,其實我就是討厭這里的虛偽,討厭我不得不做的這些事!”
路易長長地出了口氣:“大概人只有遇到真正熱愛的事之后,才能明白沒有它的生活是多么難以忍受。”
他說完了,安塔妮亞卻久久沒有開口。
哪怕加上上輩子的二十多年,她也從沒見過路易這樣的情緒爆發(fā),聽到他一口氣說出這么一大段話。
哪怕是大革命爆發(fā)后生死關(guān)頭的動員演講,他也堅持不下來,說了幾句就落荒而逃;哪怕是在審判他將來命運的法庭、要上斷頭臺前的告別,他也神色木然,情緒從未這樣激烈。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路易。
靜默在他劇烈的呼吸聲中蔓延加深,路易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剛才爆發(fā)的勇氣仿佛又在一瞬間消失殆盡了。
雖然他忍不住說了出來,但他也知道,這很丟人——聽聽,一個不想當國王的王儲!
路易頹唐地垂下頭,感到無地自容——直到安塔妮亞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好吧……別擔心,我在呢。”
作者有話說:
Surprise!
我覺得之前那樣不行,每次十點多下班趕零點前更新生死時速……決定以后改變策略,今晚凌晨更明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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