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電學(xué)單位先生們◎
“如果你是魔鬼……那么,我就是死神。”
安塔妮亞抬頭看著尼古拉,眼睛一眨也不眨。
殷紅的酒液順著脖頸流進了少年的襯衫,將潔白的衣領(lǐng)染成斑駁的淡紅色。
一切忽然變得無比安靜。
絲緞般柔軟的光芒落在他們周圍,彼此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安塔妮亞笑了。
她踮腳湊到尼古拉面前,忽然伸出手——指尖飛快抹去他下巴的一滴紅酒,順勢勾了起來:“你在安慰我嗎?”
少年臉龐白凈,從額前的碎發(fā)到胸前的襯衫都被紅酒潑濕了。若是就這么站定不動,倒是高挑俊秀又有種水晶般的易碎感,挺符合她的審美。
可惜,他旋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打破了這種假象。
“你需要安慰嗎?”少年望進她的雙眸。
“不需要。”安塔妮亞馬上冷哼道。
她掙了一下手腕,卻沒能擺脫他攥著她的手。
“那么,”尼古拉笑了笑,松開她的手腕,“就當是在安慰我吧。”
安塔妮亞一邊揉手腕,一邊冷冷地看著他。
尼古拉后退兩步,手上輕輕托住一個金色的小火球,看著它沿著手臂往下滑,“畢竟,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確實很孤單。”
“雖然無論在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都有很多人討厭我。”他笑著補充。
安塔妮亞在胸前抱起雙臂,審視地看向他:“特斯拉先生,我無意冒犯——您在貴時代沒有伴侶么?”
尼古拉忍不住笑了,仿佛想起了什么:“沒有。”
這個時代的他還太年輕,并沒有人操心他的感情問題。但這個問題讓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出名后,無數(shù)記者都曾明里暗里問過他,而他只在一次采訪中回答了這個問題。
主要是因為那位記者問的方法比較藝術(shù)。
“特斯拉先生,您認為,一個有藝術(shù)氣質(zhì)的人……他應(yīng)該結(jié)婚嗎?”記者說。
當時他笑起來,略微想了想:“對一個藝術(shù)家來說,應(yīng)該;對一個音樂家來說,應(yīng)該;對一個作家來說,也應(yīng)該。”
記者微笑地看著他,聽他繼續(xù)講下去。
“……而對一個發(fā)明家來說,不應(yīng)該。”*
安塔妮亞愣了愣,下意識道:“抱歉。”
尼古拉笑起來:“不必抱歉,你還這么年輕。”
“我死的時候37歲。”安塔妮亞挑起眉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尼古拉微笑道,“那對我而言,也是個小姑娘。”
安塔妮亞默然無語。
有人生活在你的未來、知曉你的一切,而你對他一無所知——這種感覺真是很糟糕。
她轉(zhuǎn)過身,靠在柜子上問他:“剛才你問我,現(xiàn)在我倒是來問你——你又為什么要來這里?”
“我為什么不來這里?”尼古拉眨眨眼,“這個身份已經(jīng)死了。而在這個時代,法國是科學(xué)文化最發(fā)達的地方。”
“但這里可能很快就會陷入混亂。從民眾到軍隊,整片大陸都會與它為敵。”
“不會的。你不是來了么?”
“我?”安塔妮亞幾乎要笑了,“你相信我能改變這一切?”
“我相信你。”尼古拉點點頭,坦然地面對她嘲諷的眼神。
兩人對視許久,他終于聳了聳肩:“好吧,退一萬步講,就算歷史依然按照原來的軌跡前進,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有能力把你救出巴黎。”
安塔妮亞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大革命爆發(fā)后,她曾經(jīng)試圖帶著路易和孩子逃離巴黎。那時幫助她的是另一個人……那個人此刻還未來到法國,還未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
她沉默良久,淡淡地笑了一聲:“希望你不會后悔。”
她轉(zhuǎn)身離開,推門走進一片黑暗之中。
溫暖的光明驟然隱去,黑夜之中只能看見遠處閃爍著凡爾賽花園模模糊糊的光影。夜晚的涼風(fēng)吹來,臉頰感受到一絲涼意。
大概是一滴葡萄酒。
……
隨著夏季逐漸加深,巴黎的陽光變得越來越多。
這一天清晨,圣日耳曼教堂傳出哈利路亞的歌唱聲。在搖曳的樹影中,身穿黑色禮服的人們魚貫而出,一位年輕男子走在最后,發(fā)際線已經(jīng)有些堪憂。黑色軍禮服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他一直走到街道對面,這才回過身,對著教堂的高塔畫了個十字。
但愿你能在天堂繼續(xù)研究物理。
諾萊在七十歲的春天壽終正寢,死得很是安詳,被葬在教堂里。作為一個熱衷研究靜電的神父,他的一生大概算得上非常圓滿了。
正當他戴上三角帽時,一個年輕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諾萊先生,愿您安息在神的國度。”
男子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是一位高額頭的青年,頭發(fā)是深黑的,相貌看起來并不太像法國人。
青年也看見了他,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亞歷山德羅·伏特。”青年向他走過來,“您也研究物理嗎?”
男子嚴肅地打量了他一眼,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查理·庫侖。我在軍隊工作,目前主要研究工程力學(xué)和靜力學(xué)。”
伏特點點頭,很是熱切地說:“我來自意大利,對電學(xué)實驗很感興趣——諾萊先生給了我很多寶貴的指導(dǎo),他真是個好人。您知道嗎?去年我就在他的指導(dǎo)下發(fā)表了我的第一篇論文!”
“那很不錯。”庫倫淡淡地點點頭,開始不緊不慢地戴手套。
伏特更加受到了鼓勵:“謝謝您!我來巴黎就是為了參加他的葬禮,當然也想游歷一下,向前輩們學(xué)習(xí)……我現(xiàn)在在研究起電盤。您知道嗎?摩擦生出靜電之后,把導(dǎo)電板放在一塊樹脂餅的上端,然后用絕緣的……”
“抱歉,我得回去了。”庫倫打斷了他的話,按住帽子點點頭,“如果幸運的話,我們或許能在科學(xué)院的沙龍上見面——再會。”
說完,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轉(zhuǎn)身離開。
“哦……”伏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法國人好冷漠。”他嘆口氣,“不像我們意大利人,一定不會對別人的熱情置之不理……哦,不,大概只是因為他在軍隊工作。對了,他的軍銜是什么?”
他問的是身邊的男仆。
“……好像是少將?”男仆努力回憶著男子的肩章。
“哇,那可真是太厲害了。”伏特驚嘆道,“說不定將來真的會遇到呢。但愿不是在戰(zhàn)場上,我恐怕一見他就要被嚇趴了。”
他上了馬車,徑直回到好孩子街的富迪松旅館。馬車剛到門口停下,在門口東張西望的報童便三步并做兩步從臺階上跑過來,手里揮舞著一張報紙:“伏特先生!我?guī)湍鷵尩搅私裉斓摹度R茵報》!”
“太感謝你啦,我的小男子漢!”伏特笑著摸了摸報童的腦袋,遞給他十個蘇的銀幣,“明天也請幫我搶購,拜托你啦。”
“沒問題!”報童驕傲地挺了挺胸膛,“對了,前臺還有您的一封信,我也給您一起拿來了。”
“好的,謝謝啦。”伏特隨手接過信放在一邊,注意力都在報紙上。
這是他來到巴黎才發(fā)現(xiàn)的好東西——居然還有風(fēng)靡一時的小說在報紙上連載!他是在咖啡館聽人們議論情節(jié)時才發(fā)現(xiàn)的,好奇買了兩份來看之后,立刻財大氣粗地把之前的過刊都集齊了。
看多情的、熱烈的維特發(fā)生的故事,就像是看他自己的故事——雖然說出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忍不住在看故事時代入自己。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看這個故事。而且和以往文學(xué)沙龍的評論不一樣的是,人們在這里不僅可以評價這個故事本身的質(zhì)量如何,還可以每天與朋友們一起分析這一章里的某些描寫會不會是伏筆,打賭維特最終會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就像是小說中的生活和他們的生活同步了一樣。
伏特認為,為了看完這個故事,他可以等晚一些再離開巴黎。
……
差不多同一時間,庫倫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室。按照每天的習(xí)慣,他打開了門前的信箱,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封信,蓋著法國王室專用的鳶尾花戳記。
來自王室的信?庫倫皺起眉頭,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過去的研究——他畢業(yè)于巴黎軍事工程學(xué)院,過去幾年也一直在軍隊中服役,其實并沒有和王室有過什么接觸。
他略微思考之后,拆開了信。
這竟然是來自王儲妃的信——“親愛的庫倫先生,我誠摯邀請您來參加凡爾賽宮舉辦的電學(xué)及物理學(xué)研究沙龍,相信您會對議題非常感興趣。”
……
兩天后,一封信送到了里昂的法基斯莊園。這里是一望無際的櫻桃林,晌午時分,外面幾乎沒有人。
信差的牛車一直行駛到櫻桃林的邊緣,才遇上了第一個活人。
一個小男孩蹲在櫻桃樹下,不知道在搗鼓什么。
信差向他走過去,“有安培先生的信!”
“哦,好的——小心,這里到處都是螞蟻。”
小男孩接過信塞在口袋里,頭也不抬地喊道:“爸爸,你收到了一封信!”
沒有回應(yīng)。
“爸爸!你的信!”
“爸爸!”
“……”小男孩無奈地扔下手里的木棍,繞開被他捅翻后螞蟻亂爬的螞蟻窩,掏出信來。
“怎么了?你叫我?”父親的聲音這時才遠遠地傳來。
可小男孩卻看著信愣住了。“咦?”
收信人的姓名是安德烈·瑪麗·安培,不是他父親的名字。
他的臉上涌出由衷的疑惑:“從巴黎來的……給我的信?”
……
此時,幾百英里外的凡爾賽宮里,尼古拉把手上的儀器扔到一邊,隨便拿本書出門,躺在了燦爛陽光下陰涼的樹蔭里。
剛打開那本書,一張折痕明顯的紙飄了出來。
上面赫然列了一串名字:查利·奧古斯丁·庫侖、亞歷山德羅·伏特、安德烈·瑪麗·安培……
“唉。”他把紙重新塞回書里,把書攤開蓋在臉上,躺倒下去。
這可真是群星璀璨啊。
生得早也是一種幸運,做的都是開創(chuàng)性的奠基工作。
暖洋洋的陽光隔著衣衫落在身上,讓人昏昏欲睡。
“……要是我的名字也能成為一個單位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是實際的采訪對話。
昨晚加班到十點多才回家開始寫,腦子有點亂,今天起來又稍微修了修文,抱歉嗷。
另外,小安培的生日在文中提前了十年,好讓他湊上這一波熱鬧(bushi)。
有些小可愛問上一章那些火球是什么,我只能說……人類其實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但到現(xiàn)在也沒人研究明白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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