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篇 第二章 恩重如山
茫茫大雪,封住了天,封住了地,封住了山,唯獨封不住踉蹌前行的王槍。就算沒了那一桿天下聞名的鐵槍,王槍依然是百人不能敵,更甭提這區區一場雪了。
蒼茫大雪攔不住王槍,但此時此刻的他也不能再往前一步。
近在眼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背著一把鐵劍,讓王槍在大冬天里驚出一身冷汗。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王槍如師如父的王劍。
一個天生聾啞的人,一個自幼柔弱的病秧子。從十歲起,在蘭溪邊練劍,每天一千次。只練一招,勇往直前的一刺,如今他已經五十有三,也就是說這一劍練了四十三年。
在蘭溪邊刺出了一百五十多萬劍,這一招已經被他練到了鬼神之間。
王劍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向自己的至親之人刺出這一劍。他猶豫了,原來能輕而易舉追上的路程,讓他走了三天三夜,本來如臂膀般熟悉的一劍突然間陌生了。
可這是王家的命令,這是天言,這是王槍的命,三天的不忍,三天的猶豫,也不過讓他多活三天罷了,王槍終歸要死的,就是今天,就是現在。
看著王槍狼狽的樣子,他又怎么能不想到那個少年呢?
“你叫什么?”
“我是狗!”
這是他靜心策劃的一次搶劫,只是臨時改了說辭。
“不,你叫人,你首先是個人,你不能叫狗,我可以給你取個人的名字。”
那個偏偏公子,扇把一搖,告訴他:“你可以叫王槍,我們王家的槍。”
公子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劍,似是要得到他的允許,讓他來給王家培養出一把凌厲的槍來。王劍搖了搖頭,自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瘦小子,不是練武的料。
“不!我叫狗雜種!我給你當狗!汪汪汪!汪汪汪!給我娘買一副藥來。”
“我又不欠你的,你說買我就買?”公子哈哈一笑,合上扇子朝他腦門敲了一下。
“我給你當狗,你得救我娘,這是江湖規矩!”那娃兒大聲吼完,心里一橫,抓住腦門上的扇子就跑,這玩意應該能換一副藥吧,再不行換半副?文人的東西總是值錢的。
“你說好了給我當狗,你可不能跑了。”
娃兒跑了好一陣,不見挪地方,回頭一看,原來是后領子讓那個背劍的人揪住了,說話的還是那個公子哥。
“我叫王碩人,從今天起你叫王槍,你給我當狗,我救你娘。”
“好!汪汪汪!”
娃兒背著個老太太,跟在王家三爺的后面,看他游山玩水,到了瑯邪,三爺賞了一座院子,娃兒身上的包袱才放下,王槍的人生才開始。
蘭溪邊上,從不說話的王劍教娃兒耍槍,不同的是,王槍學了天下間最頂級的槍法,上百套路,手里的那把槍也是量身定制。
在一次遠游中,王槍在馬上還看見了一個爬墻頭看春柳的姑娘。
沒多久王槍就當上了新郎,那天三爺也來了,王槍從沒見三爺那樣高興過,三爺喝醉了把他叫兄弟,而不是狗。
一對新人,拜了母親,拜了王劍,拜了王家三爺王碩人。不管那天,也不管那地,在王槍這里,幾人比天大,比地親。
可如今,王劍來了,來殺他。王劍是三爺親衛,三爺的意思不言而喻。王槍啊王槍,你到底做了什么,讓他們如此傷心。
“我得見三爺。”
王槍說話艱難,王劍天生聾啞,大雪糊了眼,王劍根本看不見王槍唇語,劍已經在手上了,命好像已經宣告完結了。
“我得見三爺!”
王槍大吼一聲,轉身就跑,王劍站在原地,久久良思。
王槍展眼變成了當年那個劫道的少年,念著病重垂死的母親,想了一天一夜,不管過程如何,就結果來說,當年他是成功了,但他當年成功的秘訣只不過是天降貴人罷了。
再看現如今,他還是奔跑在絕路上,不一樣的是,不會再有貴人幫他一把,他不想死,他不想他娘死,他不想他妻死。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家里怕是只剩一把灰了,只剩下兩個至親。一個在后面提劍追殺,還有一個,他唯一的生的希望——王碩人,七八成也是要他死的。
現在的王槍,對王家三爺還抱有希望,那不是還有兩三成的活路?
哪怕是萬分之一,哪怕要死,也得聽三爺親口說。當年的娃兒一無所有,這才敢把生死置之度外,長大了的王槍,武功數一數二、殺人無算、渾身是膽,唯獨不敢死。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王槍想知道個所以然后再死。卻忘了,自己殺人的時候從來不說為什么。他身上那幾百條冤魂一直纏著他,也不過是想問個為什么,他從不給人機會,現在卻求別人給他機會。
“你沒有機會了。”
“對!你是我們的機會。”
說話的正是河東第一棒,陳果敢,給陳果敢搭腔的是他親弟弟——河東第二棒,陳果斷。兩人在黃河中下游名聲震天響,后來朝廷剿匪,兩兄弟逃到瑯邪,在王家外宅門房里面討食。
兩兄弟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給王家看家護院,兩兄弟給王家打零工十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么一個機會。
王家的追殺令一出,在王家門上等活的陳氏雙雄第一時間殺出來,先是小有期盼,在聽了大刀隊后,大失所望,又聽說王槍跑了,高高興興往山里趕,又聽見王劍在山里。
雙雄頂著大雪在山外頭站了兩天兩夜不敢動,這里面有對王劍的敬畏,更有不甘心。
正是這不敢動,讓他們應了那句老話——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今兒該他們兄弟發財。
王槍已經到手,兩兄弟臉蛋通紅,兩眼冒光,頓感祖墳上冒了不少青煙,哈哈一笑,毫不含糊,老大先舉著狼牙棒砸了過去。
王槍手里捏著五支短箭,上面還帶著猩紅肉絲,他不知道攔路這兩人什么來頭。
單看那先欺上前來的狼牙棒,正中了王槍痛處。負傷逃亡三天,要是一般走輕巧路線的江湖賊人,王槍有信心對付,可眼前這二個走蠻力路線的大棒,只要馬虎半分,中一招,這條命算是給了他們半條。
陳果敢往前沖了五步,看距離不夠,再墊一步,力量聚在雙腿,猛跳起一人高,這一棒是要砸對手脊柱,這樣剛猛的路子,準頭自然就差了,所以瞄上了人身上大龍——脊椎,任他怎么折騰,這一棒總是要他命的,要是沒打死,那更好,從他身上套出來些金銀秘籍,這一趟只賺不虧。
陳果敢這一棒想法太多,人還在半空中,王槍一個錯步就多去老遠,這一仗要是只有陳果敢一人,那他就是個憨的。
但河東有名的可是陳氏雙雄,這第二棒在王槍落腳的那一刻,像條毒舌,從最出人意料的角度吐出了信子,舔向了王槍側腰。
這時候的王槍舊力已去,新力未生,實實在在地吃了一棒,整個人朝另一人大棒那邊橫飛過去,陳果敢大棒擋在胸前,蓄勢待發,就等他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陳果敢忽覺右臂一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胳膊離體而去,等他回頭那一刻,腦袋又被人齊頸削掉。
沒了右臂和腦袋的陳果敢,反倒成了王槍的肉墊,保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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